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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宇涵见状心下了然。看耗子和小崽的年纪,他们明显都是在千阳城荒废后才出生的。千阳城曾经辉煌的过去，他们无缘经历，只怕也无从知晓。
“这座荒城以前叫什么名字？你们知道么？”方宇涵一点一点地引导着。
“我听马贼们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这里似乎是叫做——‘千阳城’。”耗子努力回忆道，“不过现在大家都叫它荒城。我也觉得奇怪呢。这儿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和太阳能有什么关系？怎么配叫‘千阳城’呢？”
方宇涵想起越凌对他描述的，那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朝阳一般耀眼的城市,不禁心中唏嘘不已。
耗子他们已将自己视作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想来不会在这种事上对他扯谎。这么说来,他所抵达的，确实应该是真正的“千阳城”。
“这么说来,你也不晓得这座城是因何缘故荒废至此的？”方宇涵不抱希望地追问了一句。
耗子的小脸皱成一团，似在搜肠刮肚回想自己听到过的相关信息。
这时,在他身边一直没敢吭声的小崽,突然小声道：“我听说——这里以前的城主是个大人物。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人，被仇人寻上门来。那些仇人把那大人物,还有这整座城的人都给杀了……之后，这里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方宇涵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方宇涵觉得，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有知道了那些,他才有让越凌提前做出应对的可能。
月半庄的胡曼娘对当年屠城之事一无所知，而大家都说千阳城在那晚没能留下一个活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栖身在千阳城废墟中的马贼，也许他们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我是听伙房的老把头说的……”小崽被方宇涵盯着看,声音更轻了。他瑟缩到耗子背后，只露出半边脸孔，磕磕绊绊地说道。
“你别怕。且告诉我,老把头又是什么人？”方宇涵问道。
小崽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一张小脸直涨得通红。
耗子见状，主动替他接过话头，道：“老把头好像以前就是城里某位大人物家里的下人。后来也不晓得他犯了什么事，被主子赶出了城。再后来，不知怎地，他就加入了马贼一伙，成了厨下的伙夫。
他在这荒城里，应该是年岁最大的人了。大侠若想打听以前的事，找他准没错！”
方宇涵点了点头，总算觉得在迷雾中看到了丝光芒。
“等天亮了，你们先带我去见见这个老把头，行么？”方宇涵问道。
耗子扭头看了眼东方。
此时天边已隐约现出些许朝霞，眼看就要日出了。
“不必等天亮了，我现在就可以带您过去。”耗子道，“老把头天不亮就要起来烧火做饭的。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伙房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方宇涵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
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但精神却很好。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尽早得到有用的情报，越凌就能离安全更近一点。
越凌的安全没有得到保障之前，他就算躺下了，也睡不好。
耗子引着方宇涵，七拐八绕地穿过黑沉沉的小巷，从一栋又一栋废弃倒塌的住宅间走过。
小崽本也想跟着，但耗子却说人多了会太打眼，让他不如先找个地方躲好，等他们回去。
在荒城中长大的孩子，对如何在城中隐匿身形简直无师自通。小崽与他们分开后，只三两步便没了踪影。
耗子把方宇涵带到一处保存还算完好的大宅后院前。
据耗子说，这里曾是城中某位富商的宅邸。城池荒废后，这儿便被马贼占了，反倒因此成了荒城里少数保存完好的建筑之一。
说是保存完好，但在方宇涵看来，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倒塌废弃的屋舍而言。这大宅勉强还算得上完整，但在它四周，原本高大厚实的围墙早已是断垣残壁，倾倒堆叠着。有几只沙鼠停在其间，也是干瘪瘦小。见有人来，瞬间窜得影子都找不着了。
方宇涵跟在耗子身后，跨过倒塌的围墙进入后院。顺着耗子手指的方向，果然见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正在那费力地劈着柴。
“老把头！有人找你！”耗子紧走两步，冲着那老人扬声叫道。
老把头一惊，猛地回过身来。他弯着腰，看不清身量几何，脸上又是灰又是土，一双浑浊的眼在看到身材高大的方宇涵时，竟显出些慌乱来。还没说话呢，整个人倒先哆嗦了起来。
“老把头，这位大侠是个好人！”耗子急忙上前，扶着他道，“他想知道这座城以前的事，所以来问问你。”
老把头听得这话，非但没有放松分毫，反而更激动了起来。
他委顿于地，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叫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宇涵听着他刺耳的沙哑喊声，不禁皱起眉。这老头声音极大，若再让他喊下去，只怕不消片刻，这整个宅院的人都要被他吵醒。
耗子也很着急，还试图安抚老把头，想让他安静下来。但不管他说什么，老把头只是重复着那两句话，一声比一声大。
方宇涵两步上前，一个手刀就砍在老把头脖颈后方。只见那老头一个踉跄，整个人便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耗子满面惊恐地望着方宇涵，张着嘴没出声。
方宇涵一把提起瘫倒在地的老人背到肩上，对耗子低声道：“他没事。先找个安静的地方。”
耗子这才放下心来。他怕方宇涵嫌老把头太吵要杀人，但听这话，便知他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问话罢了。
耗子机灵，明白眼前这位大爷是个不喜欢多话的，于是一路无话，只乖乖走在前方带路。又是一番七拐八绕，他把方宇涵带到了一处半倒塌的僻静寺庙里。
“这里很安全。”耗子道，“是我跟小崽发现的。别看它已经塌了一半，但没塌的地方可结实。平日里也没人过来，我们常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天的。”
方宇涵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把老把头放了下来。
耗子咽了口口水，看了眼老把头，又看了眼方宇涵，主动道：“那我先去外面，给您放风。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在恶劣环境中长大的耗子乖觉得很。以之前老把头的态度来看，他明白方宇涵要问的绝不是简单的问题。这种秘辛，似他这般蝼蚁似的人，还是不要太好奇为好。
知道些许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陈年旧事，却平白失了这大侠的助力，得不偿失。他才不会这么傻。
方宇涵又点了点头，极其满意于他的懂事乖巧。
耗子出去后，还体贴地把已然摇摇欲坠的庙门给掩上了。
方宇涵走到老把头身边，伸手在他脑后轻轻一按。老把头立时哼哼了两声，悠悠转醒过来。
“醒了？”方宇涵沉声道，“醒了就来答话。”
老把头睁开眼看了一眼面前的方宇涵，又转眼看了下四周，两眼一翻，似是又要晕倒。
“如果你晕了，我有得是办法能让你再次醒来。”方宇涵冷声道，“也可以让你晕也晕不了。不信，你尽可以试试。”
他这个壳子是主系统临时拼凑出来让他暂用的，能力虽强但绝对算不上武林高手。要放到比武台上面对真正的武林泰斗，那他大概没什么获胜的希望。
可要对付这瘦弱佝偻的老把头，哪还需要什么高深的功夫套路？520出品，系统专业电击疗法来一套，保证这老把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老把头战战兢兢，也明白方宇涵并没有与他说笑的意思，到底不敢再晕。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来，翻身便拜：“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我又不打算杀你。”方宇涵皱眉道，“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你罢了。”
“这……”老把头浑身颤抖，惊恐不已，“老头儿不过是个老伙夫，能知道什么呢？”
方宇涵把他拉起来站好了，看着他道，“我只想问问你，二十年前这千阳城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二十年前……”老把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脸上透出青灰之色。他抖如筛糠，颤声道：“老头儿……老头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方宇涵不耐烦了。
他在案几上侧身坐了，手搁在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案桌，道：“就先说说你吧。
你当年在千阳城，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千阳城？你难道想告诉我，就连这些，你都不知道？”
老把头见方宇涵面露不耐，不由咽了口口水，慢慢道：“这……老头儿当年虽在千阳城里做过事，但只是个不起眼的马夫罢了。平日里负责搬运货物，照顾牲口的活计。
后来，因为差事做得不好，才被主人撵了出去。因无处谋生，才辗转落到了马贼的手里。勉强当上了伙夫，苟延残喘直至今日……我只是讨口饭吃啊，大爷！”
“说得清楚些！”方宇涵又敲了两下桌面。他盯着老把头道：“一个一个来。第一个问题：你当年是在哪户人家做事？那户人家，在千阳城中又是何地位？”
老把头见方宇涵问得仔细，心知此遭逃脱不过，只得垂着眼道：“当年在千阳城里，除了城主之外，还有四家大户。这四家皆是城主的心腹——分别是袁家、彭家、柯家和荀家。
我当年就是在袁家为仆。是专司养马的小厮。”
方宇涵闻言一凛。他这还是第一次得知，原来千阳城里除了城主翟千阳，还有这么几家大户。
“那这几家的人，也在二十年前那场惨剧中死了么？”方宇涵问道。
“是的。”老把头点头道，“那年城主大婚，四大家族的人都赶回来庆贺。他们平日都有各自的营生，很少看到他们同时聚集在千阳城里。”
方宇涵心下了然。想来策划那次千阳城屠城之人，早就算好了时间、打定了主意，势必要将千阳城屠戮殆尽，不留一线生机。
“你是何时离开的千阳城？”方宇涵又问道。
“老头儿……老头儿是在城主大婚之前……两天……被撵出千阳城的。”说到这儿，老把头又支支吾吾起来。
“为何要在那时把你赶走？”方宇涵不解，“城主大婚在即，正是整个千阳城用人之际。就算你有不妥之事，也应该等城主大婚后再行发落吧？
你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才使得你家主子几天也等不及，非在那时把你赶出千阳城去？”
老把头脸色灰败，嘴唇不断地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有昏死过去的可能。
方宇涵见他怕得狠了，遂放缓了语气道：“我也不是来追究你罪过的。就算你当日真犯了天大的过错，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早就已经过去了。我想知道真相，只是为了弄清楚，这千阳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把头听他这话，一双眼在方宇涵脸上和自己鞋尖游移不定。犹豫再三，他才一咬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下定决心道：“……好！老头儿就豁出去了，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耗子信你，想来你也不是坏人。这件事，也已在老头儿心中压了整整二十年！老头儿也想弄明白，当年在千阳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把头用自己颤巍巍的手探入衣襟，从怀中掏出一只粗糙的烟袋来。他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抽出旱烟，往里填了些粗劣的烟草，点了凑到唇边深吸了两口。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寺庙屋檐上，缓缓开口：“老头儿当年，确实是犯了天大的过错，才会被主家连一天也容不下，连夜赶出千阳城的。
当年的千阳城，可不似如今模样。那时候，这儿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城池，更是沙漠中的天堂。能在这城里讨得一个活计，那是沙漠中每个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老头儿当年，能在四大家族的袁家谋得一个差事——哪怕只是个养马的小厮，那也是不可多得的荣耀啊……”
老把头凑到案桌那头，在桌角敲了敲烟锅，轻叹了口气。
他把烟放到嘴边，却没再吸，继续道：“当时，城主大婚在即。千阳城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各家各户都给下人发了好些赏钱。
老头儿这辈子也没旁的爱好，除了吸吸旱烟，最爱的就是喝上两盅。
那时，全城处处都在庆祝。每家酒店都把自家珍藏多年的美酒也拿出来招待宾客。
老头儿既得了赏钱，又见到美酒，自然按捺不住。少不得就贪杯，多喝了几口……当时大家都在兴头上，加之我家主子本也是好酒之人，见我偶而喝一点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与我计较过。有时他心情好了，还会分我一两坛美酒呢！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那日老头儿喝得实在太多了，整个人都醉醺醺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府……第二天一大早，我被院中大家的喧哗声吵醒，才得知，在前日半夜里，马厩里那几十匹骏马，不知为何一齐发了狂！”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