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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卿认为,朕应该如何对待廉国此番恳请议和之举呢?”雍景帝慢悠悠地问道。
“父皇!”不等众臣作答,誉王先声夺人,“廉国人向来狡诈,即便今日与他们议和了,日后他们恢复了元气,定然还会再来挑衅。儿臣觉得,不若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拿下廉国。”
雍景帝没有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轻敲着龙椅的扶手。
誉王等了片刻,不见被驳,于是再接再厉道:“儿臣自愿请命带兵征讨廉国,以助父皇成为天下共主!”
雍景帝挑起唇角微微一笑,语带嘲讽地道,“你这是想要助朕成为天下共主,还是想让自己立下不世之功呢?”
誉王正待争辩,却见雍景帝大手一挥,阻断了他满腹的解释。
雍景帝微转视线,望向正在发呆的越凌,问道:“誉王的建议,太子以为如何?”
越凌愣了一愣,才慢吞吞地回道:“儿臣以为——不妥。”
雍景帝抬了下眼,定睛看了看她:“哦?何以见得?”
越凌拱手道:“廉国虽然兵力不强,于征战中屡屡败给我国,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容易对付。
廉国地处西南,与我国环境迥异。我国士兵若在雍廉边境作战倒还算好,要是再深入廉国边境,必会受水土不服之苦。”
越凌说到这,偷偷瞟了雍景帝一眼,见他并没有不悦之色,才继续道:“我国气候干爽,而廉国则潮湿多雨。
廉国境内多是密林水潭,沼泽湖泊,我军不熟悉地形,容易为环境所累。更何况,儿臣还听闻,廉国境内的密林多有瘴气,其鼠蚁虫蛇体型巨大,毒性也远胜我国。
比起廉国军队,儿臣觉得,这些天然的环境因素,才是我国军队难以克服的。”
雍景帝微微点了点头。他等了一会,挑眉道:“说完了?还有么?”
越凌又偷偷打量了会他的神情,确定没有问题,才又道:“廉国人生性狡猾阴狠,若是我军深入,他们必不会与我军正面对抗。儿臣担心他们会遁入山林,以天险沟壑为屏障,与我军持续对抗。若如此,我军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控制住整个廉国。
今年开年以来,我雍国屡遭磨难。南方诸县多遭水灾,更有洛城瘟疫险酿大祸。
虽然圣上英明,也感祖宗庇佑,雍国现已平安度过这些劫难。但隐患仍在。若是现下被廉国拖入长期战争,儿臣只怕……国库无法承受。”
雍景帝轻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向誉王:“誉王,你还有什么说的?”
誉王斜看了越凌一眼,很是不服气:“皇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雍国铁骑神勇,岂是廉国那些弱兵残将可比的?
若由儿臣领兵,儿臣敢保证:一月之内,定然拿下廉国!”
雍景帝看了眼誉王,摇了摇头;复又看了眼越凌,突地笑出声来。
“誉王啊誉王,你倒真不愧是朕的儿子……”雍景帝嗤笑道,“你这些话,朕听着,还真有些耳熟啊……”
“父皇!”誉王闻言大喜。父皇这意思,是认同他的说法了?
越凌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向来不肯好好研究政务的誉王,根本就没明白雍景帝的意思。
他只顾着向皇帝讨好邀功,压根就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好些老臣,已是冷汗都快要滴下来了。
“二十年前,朕在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率军与廉国打过仗。”雍景帝没有理睬誉王,自顾自地回忆了起来,“当时的朕年少气盛,心中的想法跟你那是一模一样!
你刚刚怎么说的来着?成为天下共主,立下不世之功……嗯,朕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父皇”誉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若是父皇二十年前就有这目标了,而廉国至今仍在……那岂不是说明,父皇当年的计划失败了么?
“朕可比你有用多了。”雍景帝冷冷笑道,“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亲率我雍国铁骑,连克廉国十城。就连当时的廉国皇帝也被朕亲手斩于阵前!
朕在这个时候,才说出了:‘一月之内,定然拿下廉国’这样的话!”
誉王听到此处,已然面色铁青,说不出话了。
雍景帝又道:“后来呢……就像你皇兄说的那样。我雍国铁骑根本不适应廉国的环境。深入廉国之后,大军便接连不断地病倒。
当时的廉国太子——如今的廉睿帝,他带领军民坚壁清野,遁入山林。我们的部队在廉国境内竟找不到一丁点补给,也根本无从寻到廉国军队的踪影。
就算我能占领廉国领土那又怎样?一座座空城而已。
能用来做什么?平白分散我军兵力罢了!”
雍景帝顿了顿,又道:“别说一个月,半年、十个月!朕都没能攻克廉国全境……
廉国人就像蚂蟥一样,朕去了,他们便逃走;待朕的主力部队走了,他们又打回来。平白消耗了我雍国不少兵力。
再后来,国库空虚,军饷告急,粮食物资都跟不上了。军中更是爆发了突如其来的瘟疫,夺去了我雍国大好男儿的数万条性命!竟比整场战争中,阵亡的人数总和都还要多得多!”
朝堂上一片寂静,只听雍景帝淡淡总结道:“到了最后,朕也不得不无功而返。一开始攻克廉国城池时所占据的优势已荡然无存,不得不与廉国签订了平等的议和条约。
经此一役,我雍国元气大伤,十数年都未曾恢复过来。
如今,朕励精图治,好不容易把国力恢复了,没想到又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还想把朕的老路一字不改地重走一遍!”
雍景帝的语气不重,但句句讽刺。刺得誉王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平心而论,他的想法并不算离谱,也算不得突兀。如今雍国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他会觉得胜券在握再正常不过。毕竟,就连当初的雍景帝都曾经被胜利的表相冲昏过头脑。
但坏就坏在,当年远征廉国失利之事,被雍景帝视为毕生奇耻大辱,而今朝堂之上都无一人敢提起。
久而久之,像誉王这般年纪尚轻,未曾经历过当初变动的雍国新一代,竟完全不知道有此事存在过。
旁的年轻人不知道这件往事倒也理所应当,但誉王却万万不该如此无知。
明明是以皇位为目标,却对二十年前的历史都不曾了解过。在朝堂之上公然说出与当年雍景帝所犯的错误决策一模一样的话来,让雍景帝不得不再亲自回顾一遍自己最惨烈的失败,最羞辱的曾经。
若不是越凌明白誉王真是这么蠢的人,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为之了。这简直是拿着刀子,当众往雍景帝心窝里戳啊!还是直中要害的那一种。
果然,当人蠢得太恰如其分,你就不会怀疑他别有用心。很显然,雍景帝就是这么想的。
到了这种时候,誉王也终于明白自己做了多蠢的事。他赶忙跪下,连连以头抢地:“父皇恕罪!都是儿臣无知,妄议妄言!还请父皇宽恕儿臣!”
雍景帝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起来吧,请什么罪呢。你所说的,不过都是朕当年做过的事情。朕当年比如今的你还虚长几岁,不过如此……何况是你呢?”
誉王连连磕头,不敢应声。
雍景帝过了好一会,才轻笑道:“你倒真不愧是朕的儿子,犯起蠢来都跟朕一模一样。
好在你还有位好皇兄,知道拦着你,不至于让你铸成大错。朕当年可就没这个运气咯!”
“儿臣愧不敢当。”此话一出,越凌也只得跪下,伏地不起。
雍景帝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表扬她。但仔细听听,却又全不是那么回事。誉王跟当年的雍景帝一模一样,岂不是说她与雍景帝不是一条心?
“都起来吧。”雍景帝大约也觉得无趣,挥了挥手,让越凌与誉王都起来站着了。
“众爱卿又有什么看法?”雍景帝点评完两位皇子,又开始征求朝臣们的意见。
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倒还有人不知死活地主张一战到底,但刚才雍景帝的话,大家都听在耳中,大多数朝臣都是主张议和的。
毕竟廉国与雍国风俗差异巨大,就算占领了廉国的领土,也很难归化那里的人民。费时费力不说,弄得不好,南北不稳定的情况还会成为一颗埋藏于国家内部的不□□。
倒不如趁雍国战场占尽优势的前提下,多讨些好处。若能狠狠敲上廉国一笔,也正好弥补今年连番受灾造成的损失。
听完众朝臣的意见,雍景帝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廉国虽然荒莽之地甚多,但确实富庶。若能多得些好处,不管是奖励兵士,还是安抚国民,对我雍国都是极好的。”
丞相见状,主动出列道:“既如此,臣这就下去安排。
看是要招待廉国使臣进京议和,还是安排我国使臣前往廉国。不管行程为何,总得先挑定人选,安排起来。”
“这倒不必。”雍景帝侧了侧身子,道:“廉国那边已派人千里传书过来,传达了廉睿帝的意思。
为了表示诚意,廉国愿派出太子前来我国都城负责议和事宜。但与此同时,也希望我国能派出太子去往廉国访问。”
“陛下,这万万不可!”丞相一听,立即跪请道,“太子千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臣倒觉得,这样的安排很是合理。”誉王派立时就有官员站了出来,唱起了反调:“臣听闻,廉国太子乃是廉睿帝的独生子。
廉睿帝膝下空虚,年近五旬仍只有这么一滴骨血,可谓如珠似宝,金贵非常。
如今,廉国肯派出太子前来议和,可见其真心实意。我国若不能回馈一二,岂不是显得不知礼数,又或是怕了廉国?”
“即如此,那也不能让太子……”丞相急欲争辩。
“父皇!儿臣愿替皇兄前往廉国!”
丞相的话被誉王出声打断,他突然跪下主动请缨。
雍景帝不答话,只曲起食指,继续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良久,他才转过头,望向越凌:“太子的意思呢?”
越凌从容拱手道:“既然廉国皇帝指明要儿臣走这一遭,自然应由儿臣前往。毕竟廉国太子身份贵重,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廉国皇帝也不能安心。”
还跪在地上的誉王听了这话,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甲几乎要扣进膝下的石板缝中。
越凌暗自摇头。这誉王,控制情绪的基本功大概就没练过。
明明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真要代替她前往廉国涉险,却非要在皇帝面前做出这副样子来,为的就是装巧卖乖外加恶心她。她不过是顺势恶心回去,这就受不了了?
小气有余,忍耐不足。可见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雍景帝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太子出使他国事关重大,待朕考虑之后再做决定。今日就到这里吧。”
说罢,他不等众人列队山呼,已经起身离了金銮殿。陡留下一殿茫然的臣子,和总管太监在他身后尖细悠长的“退朝”之声。
丞相起身靠近越凌,有些迟疑地问道:“太子,你看今日之事……”
“无妨。”越凌很笃定,“父皇自会决定。”
“若皇兄真要出使廉国,那可得千万小心。”誉王又凑了过来,语气有些复杂地道,“刚刚父皇也说了,廉国环境异于我国。就连强壮的士兵去了廉国都容易感染时疫,何况皇兄你……
皇兄身份贵重,可千万要好好保重好自己才是。”
“孤没什么可担心的。”越凌笑了笑,“廉国皇帝只有一名子嗣。他们太子的命,可比孤金贵多了。
要是孤真在廉国境内出了什么岔子,廉国太子岂不是处境堪忧?就算为了保护他们那唯一的皇嗣,廉国人都得想尽办法保证孤的平安才是。”
“皇兄言之有理。”誉王瞬间冷了脸,“那臣弟就预祝皇兄廉国之行平安顺遂了!”
“借你吉言。”越凌也不甘示弱地回答。
神狩中,誉王安排十二名刺客企图谋害她,而她则命令狼群围堵了誉王十余日。双方自此可说是彻底撕破了面皮。
除了在皇帝面前彼此仍需假惺惺地维持着和睦的假象,放眼整个朝野,上上下下又有哪位看不明白,太子与誉王已呈你死我活之势了呢?
回太子府,越凌匆匆找到温无瑕,颇为无奈地道:“无瑕姐,恐怕你又得帮我打包一次行李了。”
温无瑕闻言一怔:“怎么?陛下真要你带兵去前线?”
“那倒不至于。”越凌道,“仗已经打完了。廉国请求议和。他们愿意派太子来我雍国议和,但同时提出了要求:要我前往廉国访问。”
“这不是让你去当人质吗?陛下怎会同意?!”温无瑕惊得手中的物件滚落一地。
“是人质,也是贵客。”越凌道,“这次廉国败得太惨,他们不派够分量的人来,恐怕难以谈妥。然而派了太子过来,又怕被我们扣下不放,从此陷入被动。因此索性要求我国也派相应身份的人过去,彼此牵制。”
廉国皇室,比他们雍国还要子嗣艰难。
雍景帝虽然只得两名子嗣,但是皇族旁系还是有不少成员的。光是叔伯兄弟,越凌就有差不多十余位。
但是廉国皇室这一代,却真真只有太子这一根独苗。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