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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凌神色复杂地望向站在人群中的小翠与阿红。她此前有过各种各样的设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人前温婉端庄高雅大气的丹霞仙子，在二十年前的千阳城中，扮演的竟是这样的角色。
不止越凌,岑琼英也是一脸惊疑。她张了嘴想说什么,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只恨恨地咬紧了下唇,双手成拳，指节发白。
“那我爹和我大哥……他们做了什么？竟要被你们这般深恨？”仇景澄皱眉，一脸痛苦地问道。
“做了什么？”胡曼娘大笑出声,“这不是很明显吗？你们难道真的以为,当年的荀小姐，爱着的人是千阳？
他们是青梅竹马不错,但向来情同兄妹，并无男女情愫。
……荀小姐当年深爱着的,其实是你那风流倜傥,卓尔不凡的好大哥啊！”
仇景澄面色如走马灯般青白交错。他大哥与他年纪相差甚远,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成婚。
没想到,他一边与家中大嫂情深义重，一转头竟在千里之外，与另一位闺秀暗生情愫……
“只是，荀小姐大概到死都想不到，她一心要嫁的好情郎,甜言蜜语哄着她,柔情蜜意地待她,竟然是只为能借她之手，害死她母亲的虎豹豺狼！”胡曼娘冷笑道，“荀小姐知道你大哥已然婚配,她甚至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能做小为妾，服侍在他身旁。哪怕从此做不得大家小姐，一辈子都要矮人一头……她也愿意义无反顾地跟你大哥走！
说好了只是安眠药……只要荀小姐迷倒了荀大人，便能逃出府去。到那时，你大哥自会准备好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谁知，安眠药却是穿肠毒药，情郎准备好带她上路的行李，竟是夺命的匕首！”
越凌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最后那位彭大人是……”
胡曼娘答道：“天极谷的掌门最为心狠手辣。他带领自己门下心腹弟子，把彭大人狙杀在城外荒漠之中！还将所有尸体尽数丢入流沙里毁尸灭迹！
所以，我也不过是照他的方法，把他们活生生丢入流沙里，也让他们好好享受享受，被流沙一点一点吞没的感觉。”
胡曼娘回答完越凌所有问题，停了一会儿，又开口道：“祁姑娘，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轮到我了，我其实……也有问题想要问问你。”
胡曼娘的眼神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她问道：“祁姑娘，你真的很厉害。这个计划，我们策划了整整二十年，没想道竟会在最后的关头被你识破了真相。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此事有蹊跷的呢？”
“从第二天。”越凌坦诚回答道，“当日我们来到千阳城，在第一日夜间便发生了袁大人死在马厩的惨案。
我当时刚从我师父口中确认了你的身份，又见到与传闻里二十年前千阳城别无二致的这座城池……一时之间，我也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惨案中。
可是后来，第二天柯大人又惨遭不幸。可巧，那桩案子发生之时，我正好就在青红阁里。所以无意间看到了案发现场。”
“哦？”胡曼娘挑眉道，“那里有何不妥？”
他们精心策划了二十年的复仇计划，每一个细节都完整复制了当年的场景，断然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
越凌看着她，缓缓道：“我当时站在一旁，亲眼看到柯家的人来收敛尸骨。
尸体烧成那副惨状，究竟是不是柯大人父子，我当然也无从判断。
只是，在他们搬动尸体的时候，我却在无意中发现……两具尸体的口腔之内，竟也是熏黑一片……”
越凌顿了顿，看了眼仇景澄的脸色，低声道：“若那二人果如阿红姑娘所言，已先身死，才被烈火焚烧……那火灾现场的黑烟自然不会进入他们的嘴里。
之所以会在口腔里发现烟灰的痕迹，那就说明……在火起之时，那二人还是活着的！”
仇景澄听到此处，已经是双目充血。他痛呼一声弯下身去，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他早就猜到自家父兄已然遇害，也认为做下当年惨剧的父亲和兄长，即便被人报复，也是罪有应得。可是，当得知与自己最亲近的人竟是如此惨死之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心痛如刀绞，嚎啕大哭。
越凌狠下心迅速说道：“青红阁里那二人，明明就是活活被烧死的。
可阿红姑娘却坚持说，是柯大人先在争执中意外身亡，柯公子愧疚自绝的同时，纵火烧楼的——这就怎么都对不上了吧？”
“原来如此。”胡曼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是我的疏忽。不过，若只将他们焚尸，根本无法化解我们心头的怨恨，唯有活活烧死，才配得上他们的恶行！没想到反因此留了破绽，这倒是弄巧成拙了……”
“你们已将罪魁祸首尽数杀了，也算以牙还牙，够了吧？”岑琼英忍不住问道：“那我们呢？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不仅如此，还有仇兄门派中失踪的弟子们……”越凌也道，“他们呢？又被你们关在何处？”
“我们是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胡曼娘神色认真地答道，仿佛丝毫不认为自己在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若是你们不乱来，不想着要寻找真相的话，整座城里的人都不会伤害你们分毫。
无论你们想要如何玩乐、享受，城里的人都会尽全力配合你们。
就像仇公子与谷公子一样，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不是一直都过的很开心吗？
待到八月十五，我与千阳大婚的那一天，我会用一杯美酒送你们上路……你们可以在幸福中陷入沉睡，无声无息地去往彼岸，就像二十年前的千阳城百姓那样……”
“你就是当年翟千阳要迎娶的女子？”岑琼英从胡曼娘的话中抓到了重点，“可是、你不是……”
真正的胡曼娘不是年纪应与丹霞仙子差不多么？可眼前这个女子，怎么看都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怎么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新娘？
“千阳城是假的千阳城，但胡曼娘却是真的胡曼娘。”越凌沉吟道，“你会如此年轻，想来是因为那本‘藏月追风卷’吧？”
越凌原本猜测，他们见到的胡曼娘很可能是当年那个胡曼娘的女儿或是别的什么亲戚，却没想到，她才是所有一切的幕后黑手。
也是，当年翟千阳要迎娶的新娘，与他最为接近，也确实是最有可能得到那本“藏月追风卷的人”。
胡曼娘没有正面回答越凌的问题，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他们都想得到那本秘籍……为此甚至不惜屠城！但却没人知道，千阳早已把秘籍交给了我，就藏在这银月城里。
他们就算把整个千阳城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绝不可能找得到！”
“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你！”越凌身后，传来丹霞仙子破碎的声音。
越凌转过头，只见丹霞仙子在季小枫和谷志明的搀扶下，异常艰难地站到了门口。
“师父，您怎么出来了？”越凌连忙上前帮忙搀住她。
丹霞仙子武功已经全部被废，整个人状况也不比之前，就连想站起来都无法独自做到。却不知为何，此时却异常坚持地自己走了出来。
“不弄清楚，我始终不甘心……”丹霞仙子凝目细望着胡曼娘道，“既然我那些老伙计都已经死绝了，我也已经是个废人了……那么，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事已至此，我总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安心下地狱，去见那帮老不死的！”
越凌记忆中的丹霞仙子，始终是温婉和善，端庄持重的。但此时此刻，她功力全失，外貌也憔悴不少，却意外地显露出了自己彪悍的一面。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又是那个为了秘籍不惜委身作妓，屠戮全城的蛇蝎美人。
“事已至此，要我解释给你听，倒也无甚不可。”胡曼娘微微笑道，“免得你们这些人，下到地狱里，却还是一帮糊涂鬼。”
仇景澄腿脚麻利地跑进屋内，搬来一把椅子，服侍丹霞仙子坐下。
现如今她就连站着都吃力，更别说还要听胡曼娘说话了。
“当年我们几个自诩与翟千阳交情匪浅，却不管我们怎么旁敲侧击，他就是不肯告诉我们，他要迎娶的新婚妻子究竟是谁。”丹霞仙子忿恨不已。
若他们能早一点知道胡曼娘就是翟千阳的未婚妻，当日哪会因一念之差，放她一条生路？若当年把她和千阳城里的人一起送上黄泉路，也不会再有今日种种。
“这不奇怪。”胡曼娘笑着答道，“千阳是武林盟主，更是这西域一大城池的城主。而我，不过是绿洲边上一处客栈的老板娘。非但不是大家闺秀，甚至连小家碧玉也算不上。
不似武林女子那般拥有不俗实力，却又日日抛头露面，比不得一般女子端庄贤良，就连外貌……也并非倾国倾城。
让任何人来看，都会认为我配不上千阳。为此，我也颇为纠结，是以一直未曾答应他的求亲。”
武林盟主与客栈老板娘，这确实是一桩极其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若这消息传出来，只怕所有人都会说胡曼娘攀龙附凤，那她就很难在千阳城中立足了。
“所以，千阳煞费苦心，为我建了这银月城……”胡曼娘道，“那片与半月泊一模一样的绿洲，是我与千阳在偶然之中发现的。
后来，我们惊喜地发现，这里非但与千阳城的方位相差不远，甚至就连地貌、环境，都与千阳城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千阳便决定在此处再建一座影之城，由我担任这座城的城主。这样一来，待我们成婚之日，便名正言顺，众人自会觉得是天作之合。”
越凌不禁暗自惊叹。翟千阳真是好大的手笔，竟用整座城池为聘！求的不过是将来夫人能够抬头挺胸地站在自己身侧。
这番胸襟，这般担当，果然不愧是当时整个武林最为推崇的男子。
“为了保密，我们在暗中修建了这座银月城。除了我们的心腹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这座银月城的存在。”胡曼娘道，“你们不是一直奇怪，为何婚礼之前，千阳要离开千阳城那么长时间么？
其实那时，他一直跟我在这里……我们正在为造就银月城而努力。”
越凌想起，当日翟千阳曾以聘礼为由，带走千阳城大量物资。现在想来，那实际上就是为了建造这银月城而准备的。
“可是……婚礼当日，你为何却不在城中？”这是丹霞仙子最想不明白的。
她非常确定，当晚他们确定已把整座千阳城的人屠戮殆尽，绝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翟千阳新迎娶的夫人，自然也不会被他们放过。
可是，为何胡曼娘却仍能逃过一劫？
“你们杀死的，是我的丫鬟。”胡曼娘眼神飘忽，似是忆起当年，“婚礼当日，你们在婚宴的酒水中下了剧毒。
我与千阳的婚礼，邀请了千阳城中每一个人。而所有参加婚礼的人，在当晚，却都毒发身亡了……少数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亲自来参加婚宴的城民，也都被你们事后一一找出、杀害。
但你们却没有发现，我根本没有喝下婚宴上的毒酒。并且，我已经早一步离开了千阳城……”
“为什么……”丹霞仙子问道，“难道你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但话刚问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若胡曼娘当时真的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只需将计划告知翟千阳即可。
以翟千阳当时的武功，哪怕他们几人联手也绝不是他的对手——胡曼娘根本无需逃跑。
“因为当日，我与千阳有约。”胡曼娘眼神迷离，脸上盈着浅浅的笑。仿佛此刻她已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她本应该最幸福的那个月圆之夜……
“我们约好了要在银月城里，度过我们新婚的第一天。”胡曼娘回忆道，“可是当时这儿尚未建好，并不适合举办婚礼。
于是我们便决定，等千阳城的婚宴结束了，我们就偷溜出城，独自去新城度过我们的新婚之夜……”
胡曼娘顿了顿，回头接着说道：“不但是千阳城里的人，我们也想让这些被派来建设银月城的人们，感受到我们新婚的喜悦。”
她身后银月城的民众们听了也不由动容。不少老人的眼中已然泛起水光，似是被这句话感动到了。
“我当日与千阳约好了，”胡曼娘道，“我们约好在婚礼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便各自想办法脱身，在半月泊中见面。为了怕被闹洞房的人发现，我还特地留了心腹丫鬟作我的替身。
在两个月半庄里，设有连通两地的密道。这原本只是个浪漫的小把戏……没想到，却意外地助我逃过一劫。
那晚，我先一步到了月半庄，在桌边等了整整一夜……天都亮了，我却再也没有等到我的夫君……”
胡曼娘没有等来她的新郎，却等到了那些杀人凶手。
她当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一个女人的直觉，敏锐地感到，自己不能让那些人发现端倪。
因此，她装作茫然无知，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凶手从她的眼前消失。
丹霞仙子他们当时也完全没有将一个绿洲里的客栈老板娘放在眼中。正因此，胡曼娘才得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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