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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与廉睿帝交谈的过程中,越凌便已经听到屏风后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
好在廉睿帝心绪激动，并没察觉到那微不可查的轻呼声。
但以越凌对温无瑕的了解，她当时就反应过来了——那是温无瑕发出的低呼。显然她也被那惊世骇俗的消息给惊呆了。
“真是吓死我了……”越凌主动开口道,“真没想到廉睿帝所说的内幕居然这么劲爆。”
“他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温无瑕面色铁青，“这只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
“也对。”越凌道,“但是……从他知道我是个女的这一点来看，就算不全是真的，只怕也假不到哪儿去。毕竟这事可是最高机密,就连想要抓我把柄，等了足有十八年的许贵妃,至今也还不知道呢。”
温无瑕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完全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他口中的那位温家小姐,无瑕姐，你知道多少？”越凌喝着茶，缓缓问道。
她就算再与温家亲近,也只是外甥（女）。这种家族内部大丑闻，只有问温家的人，才最清楚。
“二十年前，确实有一位小姑姑因为看上了个身份不明的书生，跟人私奔了。”温无瑕咬了会下唇,极不情愿地说道，“家里人因为觉着太丢人，便对外说她病重。
当时只有皇后姑姑还与那位小姑姑保持着联系……听说,小姑姑还幻想着，待书生日后参加了科举，等他金榜题名之后，家人便会承认了他们这段姻缘。”
“以廉睿帝的才学品貌,伪装成个把落魄书生，再骗骗高门小姐，说自己日后金榜题名便能如何如何……确实挺有说服力的。”越凌摸着下巴，中肯地评价道，“也难怪她会上当。”
至少她这个壳子的亲娘只是运气不好，并不是眼光不行。谁又能想到千里之外的隔壁国皇帝，会吃饱了饭没事干，跑到人家都城里假装穷书生呢？
“听说当时皇后姑姑也挺看好那个书生，对他们多有接济。”温无瑕坐了下来，垂目看着地砖，低声道，“只是后来，小姑姑难产……意外身亡。听说那书生过于悲愤，便离开了那片伤心地，回老家去了，就连科举也放弃了……
等家里人接到消息，再赶去他们暂住的店家寻人，早已是人去楼空。实在没办法，也只得对外宣称，说小姑姑病重不治了。”
“唉……也是冤孽。”越凌叹息道。
“那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呢？”越凌单手支着下巴，侧头看着温无瑕道，“无瑕姐，我知道，当年是母后亲自拜托你来帮我的。
可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并非母后亲子，你对母后的承诺应当也就作废了吧？”
“你在想什么呢？”温无瑕翻了个白眼，柳眉倒竖，伸出雪白的手指戳她的脑门，“我答应了先皇后要照顾你，那是因为你是我姑姑的女儿，我的妹妹。
现在就算你不是皇后姑姑的女儿了，那也还是我小姑姑的女儿呀！还不一样是我的妹妹？
哪里有姐姐答应了要照顾妹妹，结果却自己半道跑路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温无瑕越戳越生气，到了最后变指为掌，举起手来狠狠拍打了她两下。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越凌见温无瑕真生气了，连忙告饶。
温无瑕见她讨饶，才悠悠叹了口气，放下了手。
“反倒是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你打算怎么办？”温无瑕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怎么办……看着办呗！”越凌倒是无所谓，“更何况，廉国这位陛下口中的所谓真相，也未必就是全部。”
“你是说……他骗你？”温无瑕惊了，“你觉得哪些是假的？”
在温无瑕看来，廉国睿帝这一番倾诉可谓诚恳至极，就连她都差点被感动了。她怎么想都看不出有一丝破绽。
“就……他对我很有感情的那些话吧。”越凌闲闲地把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真想做我的后盾，早干嘛去了？那么多年了，我们被誉王一派挤兑成那副样子，他会不知道？那么艰难的时候，他在哪？
就算不能表明自己身份，那委婉地给我送点钱啊物资什么的也行啊！谁不知道廉国最有钱了？你看他给过我一分吗？”
在越凌看来，只给钱的父亲不一定是个好父亲，但是钱都不给一分的父亲，那肯定与好父亲无关！
何况温无瑕是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别看这次越凌在，她们现在的处境还算不错，可是原主的前两世里，后期的处境容易么？这廉睿帝压根也没想过要接济帮衬啊。
这“父爱”是真是假且不论，要真说感动，那也是感动他自己，与越凌这便宜闺女没半分关系。
“那他这是想做什么？”温无瑕皱眉，“打感情牌，试图感化你？”
“一半一半吧。”越凌分析道，“现在我的太子之位也稳了，他跳出来表明身份，想营造父女之情罢了。
若我信了，便会将廉国当成自己的母国。日后继承了皇位，少不得会在各种交际与政策上对廉国各种倾斜。
若我不信，那他也算通知过我了，我可是有这么个要命的把柄在他手上的，以后我施政之时少不得也得多方考量。
既然他敢跳出来与我相认，就不可能没留后手。万一我抵死不肯信他呢？
所以，他一定有最直接的证据或者信物，能证明我确实是他的女儿。
就算不说穿我是他的骨血，单就揭穿‘我是女子’这一事实，已足以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了。
若是我不想如此，就只能听从他的摆布，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就结果论，不管我信或不信，都是完全是一样的。”
“他这是想让你做他手中的傀儡？通过你来控制雍国？”温无瑕如梦初醒，她怒道，“他做梦！”
若她们真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女子，又何必千辛万苦与誉王争夺这储君之位？现在廉睿帝跳出来就说自己是越凌的亲生父亲，就想做她们的主，也得看她们同不同意！
越凌食指轻轻敲打着桌沿，轻声道：“这件事，咱们自己心里有数便好。眼下我们还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少不得还得应付一二。其他的事，等回了雍国后再说吧。”
越凌本就不在乎当不当皇帝。原主也并不在乎——她唯一的愿望只是想得到父皇的认可而已。等实现了原主的愿望，就算廉睿帝真以她的真实身份相要挟，越凌也可以选择死遁逃跑，才犯不着跟他死磕。
唯一困扰越凌的问题是——原主希望得到认可的父皇……现在到底应该算哪一位才对呢？
廉睿帝是她的生父，但却与她素昧平生；雍景帝一手将她教养长大，是她仰慕的父皇，可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所以，她应该要得到哪位父皇的认可，才算完成了任务呢？
越凌想得头都痛了。她还从未在执行原主愿望的时候这般犯难。
“我觉得，你原主的愿望，应该还是想得到把她养大的雍景帝的认可。”知晓了全部前因后果后，方宇涵如是说道。
“毕竟她两辈子都没见过廉睿帝，对他能有什么感情？”方宇涵顿了顿，又强调道，“更何况你也说了，这廉睿帝多半没安好心。你的原主又不是抖干嘛要费这个心力去讨好他？”
越凌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所谓生恩不及养恩，雍景帝好歹与原主相处了十八年，虽然近年愈发严厉了些，但至少曾经对她是真的疼爱有加。
而这位廉睿帝呢？就算要说生恩，他又付出了些啥？最多不过是提供了一条祖传的染色体。看看她和廉国太子的身体状况，这条染色体的质量估计还不怎么滴。
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他，原主的亲生母亲温姑娘根本就不会死。养母温皇后要不是被他莫名奇妙突然脑抽换了孩子，说不定也不至于心力憔悴，死得那么早。
所以，归根到底，她与廉睿帝：恩情没有，仇怨倒是颇深。
若廉睿帝真以为，凭他那三言两语就能舌灿莲花，让她弃雍从廉认他为父，且从此死心塌地……那未免想得也太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有廉国礼部官员正式登门，送来了请越凌进宫赴宴的正式请柬。
对于这样的官方宴席，温无瑕早已轻车熟路。
用过午膳，早有下人将准备妥当的一应穿戴饰物拿了过来。除了她与温无瑕的正式礼服，还包括今晚要担任护卫之责，必须与他们一同进宫的方宇涵，也都有自己的全套礼服。
“无瑕姐就是细心。”越凌笑眯眯地拍着温无瑕的马屁。
“我能怎么办？难道还能让你们俩自己操心这些琐事不成？”温无瑕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赶紧去更衣吧。”
方宇涵的武将礼服相对简单，自己就能搞定。
而越凌的正式礼服就复杂得多，要没三五个人伺候着，她自己还真穿不上这身华服。
越凌杵在房间正中央，宛如一个挂衣服的木架子似的，任由两名心腹侍女上下摆弄。她们动作灵巧地为她套上一层又一层服饰。
等她好不容易换完礼服，去到偏厅时，发现温无瑕早已换好了全套礼服，站在那等着她了。
越凌走过去，靠在温无瑕身边，望向屋内立着的落地铜镜。
“嗯！郎才女貌！我和无瑕姐果然非常般配！”越凌毫不谦虚地点评。
大约因为有一半廉国血统的关系，越凌的身量介乎雍国娇小的女性和廉国健壮的女性之间。她的身形比温无瑕高出小半头，虽然以男性来讲是瘦弱了些，但已经比普通雍国女性高出不少了。
温无瑕闻言，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别闹了，快走吧。”
越凌与温无瑕相携而出，等在门外的方宇涵看到她这一身正装的模样，竟不能自制地晃了神。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般装扮的越凌。
他早就知道越凌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个女扮男装的花木兰，但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看来，性别什么的，完全不能限制越凌的能力，她就算当个实打实的女人，也有本事搅得天下大乱，男装不男装，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至于外表嘛……在经历过星际位面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粉红大拖把后，他自认再不会有什么装束能撼动到他了。
然而，眼前的越凌却仍是耀眼地让他移不开眼。
漆黑色绣着暗金色底纹的雍国太子朝服，穿在越凌身上显得端庄肃穆；那层层叠叠的朝服掩住了她纤细的身材，却让她看起来更欣长俊朗，潇洒中又透出几分威严，宛若天神降世。
这身正装，再配上她那凌厉又满是高傲的面容，竟丝毫看不出半点女性的柔美，反倒比平素更添了些许凌厉。
端的是风华绝代，霸气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更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