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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把毛巾撕开挂在门把手上,然后上吊死的。”发现尸体的警员说道。
越凌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种死法太诡异了。
门把手的位置很低,一个成年男子,不管在地上是跪是坐，都不可能吊得死。
要在这种位置把自己吊死，李拓飞整个人得趴在地面上，并且在窒息感来临时和自己的本能抗争,不用手撑地自救，才有可能死成。
这个难度，几乎和自己把自己掐死差不多级别。
会选用这种方式自杀，说明李拓飞想死的信念坚决得异乎寻常。
“那封信呢？”陈国豪问道。
看守所的警员把一张薄薄的信纸递了过去。
陈国豪接过信纸翻来覆去地看，确定那张纸上真的只写了三个字——“第四个”。
字迹算得上工整，但笔划却看得出来生疏感。应该是用左手刻意工整认真地写出这三个字来的。
陈国豪看过信纸，又去看信封。
信封上的信息更少，直接就是一片空白，前前后后都没有写半个字。
无论是信封还是信纸,都是邮局里能买到的最普通的那一款，无法从来源上查出任何线索。
“没有地址没有姓名,是谁送来的？”陈国豪问道。
“一个小混混。”那名警员答道，“看起来像是街头讨饭的叫花子。送完信就跑了,没问姓名。看着像是有人给他钱,让送这封信来的。”
“这么明显有问题的信,你们怎么还敢送进去？”陈国豪一把扯过那名警员的衣领，怒道，“要是没有问题,怎么会藏头遮脸的，连个姓名地址都不敢写？！”
“长、长官，都是我的错……”那名警员眼见瞒不下去，只得老实交待：“那小叫花给了我半块银元，拜托我行个方便，所以、我……
长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是仔细检查过，确定信里没有别的东西，我真的确认了没问题才送进去的！”
陈国豪一把甩开那名警员，没耐性再听下去了。
他手下的警员确实有不少贪图小便宜的，他们会不按规则，收取钱财给人些“方便”。
这种事情他也知道，不过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大问题，就只当没看到了。
毕竟小警员的工作辛苦，薪资却不高。每个月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算上津贴，到手也就三四块银元。上海物价又高，诱惑又多，他们私底下稍微捞点无关紧要的油水贴补贴补，陈国豪也能理解，也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然而谁又能想到，这么封只写了三个字的神秘信件，能要了李拓飞的命呢？
“看样子，李拓飞说谎了。”
越凌拿起信纸仔细端详了片刻，开口道：“他说那份寄给秋寒玉的手稿他只是看了两眼，肯定是骗我们的。他应该看过全本，并且，知道自己就是书中第四个死者。”
“就算这样，他也不需要真按照这个来自杀吧？”陈国豪想不明白，“他一个人住单人间，外面还有警员保护，如果他不是自己动手，根本没人能伤害到他！”
越凌摇了摇头，问道：“陈警官，你说秋寒玉的案子已经结案了，不过诉讼流程还没结束。那么依你的经验判断，李拓飞会面临什么样的刑罚呢？”
“这……具体的我是不太清楚啦，毕竟我不是法官，也不是律师。”陈国豪想了想，估计道，“不过依照我的经验，秋寒玉虽是被李拓飞推下高台致死，真正的死因却是她自己设下的陷阱，那是她自己搞的，李拓飞推她也有一部分激情的因素在。所以，应该不至于判死刑……关个几十年应该是跑不了的。”
越凌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按照正常流程，李拓飞应该不会死。”
“是。”
“但是，这位神秘人却非要他死。”越凌道，“这位神秘人显然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所有人都按照书稿中的顺序死掉。”
“他这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陈国豪要抓狂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还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种犯人。
哪怕是国外有些犯人偏好在犯案前先寄预告信，他都觉得勉强可以明白这逻辑，可，哪有人特特地地先写一本小说出来，再按照小说里的顺序杀人的？
个中原原因越凌没办法给陈国豪解释，于是绕开这个话题，轻叹了口气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总之，看起来他就是铁了心要这样做的。
他寄给李拓飞的信，可以看成是一封恐吓信，也可以看做是一份预告信。
你派人来询问过，那时李拓飞就知道张元应和刘舜民都已经死了。那么按照顺序，他确实就是第四个。”
“可是，就算他看过书稿，知道自己是第四个，也没有必要真照着这个人的意思去做吧？”陈国豪头发都被他自己抓得看不出原型了，“他不自杀，难道那人还能潜入看守所或者监狱，去弄死他不成？”
“李拓飞必须这么做。”越凌答道，“因为他要保住他的母亲。”
“你的意思是？”陈国豪瞪大了双眼问道。
“按那份手稿的内容，在李拓飞死后，他的母亲不仅得到了照顾，还被送往国外接受了最好的治疗。”越凌答道，“可现实中，李拓飞不会被判死刑。他可以等出狱的那一天，但他的母亲等不了。一旦他入狱，他的母亲将面临无人照料的困境，很快就会死去。”
“所以，这个神秘人寄这封信的目的是……”陈国豪听明白了。
“这个神秘人杀了张元应和刘舜民，让李拓飞明白了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重现手稿里的剧情。那么接着，只要李拓飞死了，他的母亲便会得到照顾——剧情里写着的事情都会发生，这是神秘人信上这三个字传达出来的信息。”越凌冷静地分析道。
“这也太荒唐了！”陈国豪不敢相信地摇头，“这么离谱的事情，毫无根据的……李拓飞怎么会信？”
“他只能选择相信。”越凌道，“如果他信了，他死了，也许他母亲能活；但如果他不信，不照做……
那么这个能够在警方眼皮子底下干掉张元应和刘舜民的神秘人，未必没这个本事把手伸进看守所或者监狱去弄死他。张元应和刘舜民的死法，已经向李拓飞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到了那时，就算他死了，他的母亲却未必还能活着了。所以对李拓飞而言，与其等着这个神秘人来杀掉自己，还不如赌一把。”
“那我接下来派人盯紧李拓飞的母亲，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有人去救助她，也许就能找到这个神秘人了？”陈国豪问道。
“我建议你别这么做。”越凌道，“要是你盯得太紧，难保那个神秘人不会直接放弃救助李拓飞的母亲，毕竟他母亲在书稿里，不过是提了一句话的事。
但如果他真的放弃了救助，不就又多害死一条性命？”
“唉……”陈国豪深深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好一会才道，“那我让人稍微关注一下，希望这人至少能言而有信，真救助李拓飞的母亲。
要不然……我还得照顾那位老太太的生活。毕竟李拓飞这事……我御下不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也别想太多。”越凌宽慰道，“那人要真想自己动手，你这小小看守所还真拦不住他。
何况，就算你现在小心保护，等李拓飞真进了监狱，就他那身板，随便一场监狱斗殴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我想，李拓飞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干脆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这时期的上海滩，别说是警监系统了，哪里不是烂到根的？从上到下，从官到民，处处都是腐败不堪。单凭陈国豪一个人，根本无法力挽狂澜。
陈国豪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实是什么样的？可不管经历多少次，只要看见自己打心底里想守护的家国变成这般境地，他还是会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让每个人按照他安排的顺序去死，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努力忽视内心的悲凉感，陈国豪把注意力转回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上。
“他肯定有他的目的。”越凌道，“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不过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都绝不能让他继续杀人了。”
“我们现在连他杀人的手法都不知道，怎么阻止啊？”陈国豪又开始烦躁地揪自己的头发。
得亏他毛发浓密，不然就他这没事抓一把的频率，等他退休后要想选择转职当和尚，都可以省了方丈剃度的气力了。
“现在只知道李拓飞是收到警告信之后自杀的，那么其他两个人呢？难道张元应和刘舜民也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被逼自杀的么？”陈国苦思冥想。
“以这两人的性格……应该不是。”越凌摇摇头道。
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的。想要逼一个人主动放弃自己的性命，除非在那人心中，有比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视的东西。
对李拓飞而言，他的母亲就是他心中比自己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可是张元应和刘舜民呢？
越凌认为，这两个人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比自己更重要的。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就绝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陈警官，现场真的没有其他人的足迹？”越凌再一次确认道。
“我很确定，没有。现场除了他们两人和我们警员外，再没有第三人的足迹。”陈国豪道。
“没有第三人去过现场，又不可能是自杀……”越凌沉吟道，“那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互杀呢？”
“互杀？”陈国豪瞪大了双眼。
“这不奇怪吧？”越凌道，“张元应欠着一屁股债务还不清，刘舜民有医疗事故的把柄，如果有人以此分别要挟他们，要他们杀了对方，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动手？”
“这……”陈国豪思索片刻，说道：“我这就回去，看看两个现场有没有对方的足迹！”
越凌点了点头，没有跟他同行，而是选择留在警局等线索。
这案子跟她没有什么关系，陈国豪会来找她，纯粹是因为，他们是现在世间唯二看过那份手稿的人了。
陈国豪寻到手稿，就只偷偷拿来给越凌看过，此后就一直将它收藏在警察局的档案馆里。除了凶手，放眼整个世界，大概真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份手稿的内容了。
原本应该还有李拓飞，但李拓飞现在也死了，这个秘密只怕真的无人知晓了。
越凌并没有侦探情结，对于真相是何也并没有非知道不可的执着，甚至连陈国豪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是不是像她猜测的那样是两人互杀，她也并不关心——她在意的是，破坏者究竟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