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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黑枭,山中拜
「黑枭!」
姜神虎口中重重吐出二字,对着襁褓中黑婴道:「枭乃恶鸟,性情凶戾,善于夜伏,你以此为名,望你能化金德之戾性为己用,成枭中之雄也。」
「姜黑枭。」
姜家五子品味着这个名字,神色皆不相同。
「父亲,黑枭将来长大必是走玄门正宗,修我姜家寅虎正法,那他两件宝物又该如何处置?」在五子之中,一位相貌身材颇为勇健之人起手问道。
此人才说完,又似想起什麽,再道:「按照家中规矩,他得祠堂内祖先真身遗蜕中的灵虎遗蜕感应,本该列入旁支内,交由一小姓人家照养。
如今身上多具神异,可是要列入宗家道籍?」
「四郎问得不错。」
姜神虎点了点头,目光在自己五子身上挨个扫过。
他的目光最后定在那位一身赤袍,头戴鱼尾金冠,顶悬宝光玉枕,常在闭目的大郎姜昭身上,对于这位姜家第一虎,便是他是对方亲生父亲,也不敢随意对待。
「大郎什麽意见?」
闭目的姜昭处于全身心的放松中,身子似倒非倒,似浮非浮,其声从八方透壁传来,「那件宝幢不错,我先研究些时日,待其长大,再作归还。」
刚才出声的四子急了,没想到自己还得铺垫一下,大哥却是直接明取,于是道:「我看那黄皮葫芦不错,与我颇合,不如我暂为保管,事后归还时定有补偿。」
姜虎彪极是不忿的道:「家里是短了你们的用度吗?非要在自己弟弟上找补!」
对于姜虎彪少见的仗义执言,姜能尤其感到惊讶,但同时不觉得这话会改变什麽,姜昭这个家中第一虎开了口,父亲十之八九不会明着反对。
因为维护姜昭,就是维护父亲自己。
要是没有姜昭在背后支持,父亲那布种一方的计划不会这麽顺利。
姜神虎面上不见表情,又问道。「那你这弟弟是入宗家,还是旁支小姓?」
「祖宗之法不可改,反正十三岁根骨长成才可入道,十六岁之前在养气一境中炼成气花才能种下「木石禁制」,他还有很多证明自己的时间。」
「甚好。」
姜神虎点头道。
「此子目前不宜在大众前露面,暂时秘养于深宅内,不许任何人与之接触。」
说着,他又看向洞室之中,见内中那位不发一声,不由讥笑一声,晓得这等能强抑母性天良之女,日后纵得自由,也必难成就,于是放心抱着襁褓黑婴离去。
在襁褓中,婴儿那狭长眼缝半睁,眼珠左右一转,呼吸之中带着特定的频率。
姜神虎似注意到黑婴视线,往臂弯内一瞧,见到那张触目惊心的脸面,又移开了视线。
这张脸面上,鼻梁几乎塌陷,嘴唇薄而扭曲,咧开时露出细密尖锐丶闪烁着幽暗微光的乳牙,这副尊容,与其说是人,就是兽类中,也是丑得出奇。
季明透过黑婴幼躯,打量此处的人物,同时也探究这具肉身内的特异之处。
来自开明兽的一丝西方金德戾性早已和此身性命水乳交融,再也不分彼此,由此内心之中暴孽难抑,总是有一股难泄之欲,非要释放出去才行。
戾性虽重,但也不用担心。
得益于第二元神数十年的佛法修为,甫一降世便开始遵循修行习惯,自发的运转阿鼻二气的炼法。
更妙之处在于此身虽是婴身,但是殊异非常,体魄如牛似虎,远超常人,较之蜃龙肉身也只差一二筹,故而这阿鼻二气在此身之上运行无碍。
当姜神虎将襁褓内的黑婴安置好,婴儿已是两腿盘交,摆出趺坐姿势,两只小毛手在胸前结出一道手印,面上低眉垂目,一半慈悲,一半狠毒。
姜神虎见黑婴此等情状,没有探究阻止。
黑婴受了小虹化灌顶传法之术,从小表现出佛法上的造诣,也属正常,待明理学道之后可再行匡正。
眼下黑婴有此佛法傍身,也能解化心神之中的戾性,对于族内许多反对戾婴诞生的家老,暂时也能有个交代。
为了妥善起见,姜神虎从顶上法籙中分出三个百馀年修为的老伥,送附在黑婴姜黑枭的身上,同其身原本两个,共计五头老伥,以照顾其在深宅中的起居
在深山老宅外,又差管事起了一圈石塔,各贴宝符一道,防止外人窥伺。
时间流转,此宅日后门首又悬一匾,字迹遒劲如铁画银钩,曰「云深精舍」。
又过数年,姜黑枭深居宅后,凿窟为龛,奉己为佛似的,趺坐龛中,一如生铁顽石,不服五谷荤腥,只受五老伥之花露供奉。
从此幽宅再无改变,唯有宅前宅内数株巨松,枝干横斜,松针坠露,其声清圆,更衬得周遭寂寂。
松荫之下,石径净无纤尘,偶见黄衣老伥,芒鞋竹帚,扫叶如扫心尘,步履轻盈,不惊栖鸟。如此窗外春花落尽,漫漫冬雪已然覆山十二回。
一道人坐于青荧剑光内,即使已受四围剑光拥护,也觉前头疾风凛冽,刮面如刀,寒意透过单薄道袍,直刺骨髓。
脚下苍山如奔涌的墨浪,呼啸着退去。
道人紧抿嘴唇,竭力身形平稳,目光投向身前那道背影——师傅今日格外沉静,平日八面玲珑的姿态尽是收敛,唯有负手在后的宽袖于风中猎猎作响。
师傅平素话语颇多,一向和气,少有如此肃穆,这让道人对那将要拜见的师叔更添好奇。
越往上行,云气愈发厚重粘稠,仿佛湿漉漉的灰白棉絮,层层裹缠过来,剑光艰难地撕开云障,倏然间,眼前豁然洞开:云层之上,竟浮出一座崇峻仙山!
山中群峰如削,青玉般温润,沉静地悬浮于茫茫云海之上。
几只白鹤悠然掠过,清唳之声竟带着金石之音,馀音清越,直透灵台。
师傅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仿佛被这鹤唳涤净了心神,其轻轻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微乱的衣襟,又捋平袍袖的褶皱,动作间流淌着一种道人从未见过的郑重。
门中师叔丶师伯辈的不少,就拿这一直在东海边上小郎山苦修,近几年前已重归上府的那位天河峰师伯来说。
其以三十六年之精神,得东海龙宫,及其东渎漓江水府这两家中的万万水族之助,业已将「九曲天河真法」中的三三弯错灵河炼成。
在这道灵河内,每一滴真水都经龟鳖鼋鼍之水中介怪所提炼,看似有形无质,却重逾百斤,一经施展出来,便如当年赭熊州内天倾西南,银河自天际倾泄而成流瀑一般,无论多大的阻碍,俱是一冲即垮。
这等莫大法力,才是正道之翘楚,天下之名宿,那位师伯一经回归,门内气势为之高涨。
只是他听说,在四五十年前,门内还有一批和这位天河峰师伯齐名之人,只因几人法力渐高,功课又深,无法久行世间,俱是纷纷归隐,各遁一方。
道人出神之际,剑光终于落在仙山一处峰顶,停于青石坪上。
足下石面微凉,一条蜿蜒小径没入前方稀疏的竹林,竹叶在云气中显出朦胧的苍翠。
林深处,两间茅屋静卧,柴扉半掩,檐角低垂,朴实得仿佛山中寻常樵户。
在这茅屋前,有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柳,似有生命般吞吐着云气,而云气中盘着一些龙蛇般的小兽,一个个卷着枝头下探,朝着一老一小看去。
「金童师弟可在,扰你清修灵舍,还望见谅。」
师傅的脚步停在柴扉丈许之外,袍袖无风自动,刚要弯腰一揖,忽然身外万根金毫细光齐齐一绽,便见师傅身形一僵,待金毫敛去,师傅已挺直起来。
「兴化师兄言重,你我多年未聚,何来叨扰。
以你我交情,若让你在门前行礼,岂不是折我福寿,师兄可是要害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