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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爹在我面前发第一次疯以后,我就知道一件事——我日后必定会像是他一样走向一条众叛亲离的不归路。
我爹是代武林盟主慕清云,前武林盟主的小舅子,堂堂洛神宫之主。这每一个头衔对整个江湖而言,都算是代表着他背后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样一个在江湖中算是名声显赫的门派,应该是风光无限的才对。
但是我却知道,我爹并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他所有的头衔都是虚的,只要我爹精心策划的谎言被戳穿,我们洛神宫就会像是空中楼阁一样,骤然崩塌。
可是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又有谁会让这座空中楼阁崩塌?
这座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却又随时能够倾塌的空中楼阁是所有江湖中人都知道,但却很有默契都不说的秘密,他们希望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空中楼阁能够永远辉煌,这样他们就能盖住当年他们对蓝家堡做的一些不可见人的事情。
更别说是我爹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武林盟主这个位置抢过来的,虽然前面有一个代字,但他也甘之如饴。
虽然我心中不屑,但是还是偏向于保全洛神宫的名声的,所以我也配合这我的父亲,按照外界所想的那样成为武林中翩翩佳公子。
但我却并不喜欢这样欺骗他人,因为我的姑丈前武林盟主蓝雪宇说过,做人这一生要坦坦荡荡绝不能因为浮名就出卖自己的底线,但是很可惜的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从一开始,我们洛神宫就从来没安好心。
姑丈从遇见我姑姑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是一个局,一个让蓝雪宇根本就没有办法破的局。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我总以为姑姑嫁给姑丈是因为心中喜欢,所以才会顶着冲冲压力嫁给姑丈。
但当我爹因为假传消息害的无上教被灭之后,我就被蓝雪宇带到了蓝家堡,当时我到蓝家堡的算得上是人生地不熟,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依靠,所以一直都呆在我姑姑的身边。我本以为姑姑有了姑丈的宠爱,总是会好一些的,但很可惜姑丈因为忙于江湖上的事情,所以鲜少与姑姑在白天里闲话家常,在加上几乎所有人都不是很待见我姑姑,所以我姑姑在蓝家堡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但是姑姑从未在我的面前表现出来一分一毫。
直到姑姑的肚子渐渐变大起来,她才开始变得以泪洗面。
姑姑哭的时候,总会说自己嫁到蓝家堡的时候并不幸福,但是姑丈一旦出现,她又不会再说什么了。
至此,我就知道了,姑姑嫁到蓝家堡来,其实并非姑姑愿意,实在是我们洛神宫实在是太弱小,必须依附强者。
但姑姑越是这个样子,我就越是喜欢姑丈。
如果说我们洛神宫是一直在寒冷和黑暗的刀尖上行走的话,那姑丈其实就像是一束光,一束温暖而又耀眼的光。
我一直在想,姑丈应当是知道姑姑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即便是如此,姑丈还是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是还是默默地站在姑姑这边,为她遮风挡雨。除了对姑姑更好之外,姑丈还会抽空教我武功,甚至还会带我去蓝家堡的密室。
“慕鼎,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如果以后我出事的话,你记得把你的姑姑带到这里来,这里至少是安全的地方。”
我当时虽然不知道姑丈为什么会如此杞人忧天,但既然是姑丈的要求,我自然会乖乖听话,为他分忧解难。
很快,姑丈的话就应验了,在姑姑生产的那一天,蓝家堡突然火光四射。但蓝家堡的家丁根本就没有办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火焰,而唯一顶用的武痴也因为要送游离那个无上教遗孤而离开了蓝家堡。
现在整个蓝家堡都需要蓝雪宇,但产房里姑姑叫的十分凄惨,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一般,终究姑丈还是没有离开产房,而是站在产房外干着急。
我看着姑丈,只觉得姑丈这个人其实也挺可怜的,他从一开始就被我爹利用。现在我爹犯了大错,姑丈也不愿意保着我爹,只能用江湖的解决方法制裁我爹,但我爹这么一个为了名和利可以放弃一切的人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姑姑生产的大火是我爹放的,他又怎么能不知道?
最终,姑姑算是顺利生下了我的堂弟。
虽然现在蓝家堡的火光冲天,但是姑丈看到我的堂弟和堂妹的时候,还是喜笑颜开,这是他第一次当父亲,还是和自己心爱的人的孩子,他怎么能不开心?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他将孩子放到我的怀里,和我说,“你去密室带着,千万不能让你的堂弟出事。”
我抱着我那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堂弟,只觉得此时此刻他长得真的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出生呢?但就算心中对这个小堂弟不满,我还是要将他带走,不能让我的堂弟收到一点点的伤害。
但就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产房内,我姑姑尖叫着喊出来,“雪宇,我与你成亲这么久,从未求过你什么,我现在求你放过我哥哥吧。”
我在蓝家堡这些日子里,有姑丈教我武功,偶尔武痴也会教我武功,姑丈教我的时候从不多说多余的话,但武痴会同我说,既然身为武林中人,就必须强大,因为弱小也是一种罪。
当时我觉得武痴说的是武功,但是今时今日我才明白,武痴说的不是武功,而是我的姑姑。
我姑姑应当还是爱着姑丈的,但她从小在洛神宫里就像是一直金丝雀一样被养着,她与其说是洛神宫的二宫主,倒不如说是洛神宫的金丝雀,她未出阁的时候是我爹养着的金丝雀,出阁以后,还念着与我爹的情谊,以及在洛神宫内的时光,所以明知道我爹做错了许多事,还要一再出卖自己的底线去求姑丈放过我爹,甚至是求姑丈帮我爹隐瞒。
姑姑生产的时候,让我觉得姑姑是一个弱小的人,而我爹发疯发狂的时候,让我觉得我爹也是一个弱小的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见过爷爷也是这样发疯发狂然后死去的,当时我爹几乎是吓白了脸。因为他在我爷爷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他不想看到的未来——他的未来,大约也会因为这样而消亡。
这种预见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深刻的打击,对于我爹来说就更是如此。
有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未来,就只剩下死亡了呢?而且还是如此没有面子的死法。
于是他被恐惧逼到弱小,然后在洛神宫的禁室里到处寻找解决之法,最后他打听到洛神宫本来是无上教的一个分支,之所以在无上教的时候,洛神宫的人都没有什么事,那是因为祖上有修炼天源密录,所以大多是能寿终正寝的,但洛神宫脱离无上教之后,也没有带走天源密录,所以得了疯病而死,这是我们的宿命。
被宿命支配的人,都是弱小的,而弱小是长出恶之花的绝佳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