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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却说这日性德下值, 到后堂给觉罗氏请安已毕, 到前头书房去见明珠。明珠因之前年轻时候有了媳妇还那啥, 近些日子，叫康熙冷在一旁, 朝堂上没有大事不开口。回家后也有空叫来三个儿子, 看着他们读书习武。
性德进来时候, 揆方在一旁练字, 揆叙则在写策论，明珠背着手站在窗前, 拿卷书看，瞧见性德进来，候他行礼后, 点头道：“揆方的字大有长进, 一会儿，你替揆叙瞧瞧策论。咱们八旗子弟，只要策论上不出大褶子, 殿试上名次不会低了。”
性德笑答：“父亲文笔远胜孩儿, 孩儿岂不是班门弄斧？”
明珠笑道：“叫你看就看。看不出来了还有老子，哪儿那么多话。”
性德这才拉了凳子, 坐在一旁, 翻出一本论语, 安安静静等揆叙作文。约有一刻钟, 揆叙停笔, 仔细看了看, 誊抄一遍，起身递给性德。
这个性德自打高考后，除了申请、报告就没写过超过百字的文，纵然有些许记忆，难以融会贯通。不过指点几句，略说些文要对格式，更要有大格局，从大着眼，从新入手之类的话。
明珠在一旁听了不满，道：“老大你少年时，满腹才情，如今怎么尽是窠臼。”
性德忙站起来连声惭愧。明珠叹息一句，“总在宫里做侍卫，眼界高是高了，却也容易只看一处。寻些日子，还是外放出去，历练历练才好。”
一时揆方的字也得了。明珠带着两个大儿子轮番夸奖，夸得揆方小脸儿红扑扑的，看今日课业完了，禀报一声，带着两张大字，到后院寻母亲姐姐炫耀。
明珠等小儿子走后，带着性德、揆叙窗前坐好，打发屋里人外头守着，才开口问揆叙：“你岳父家来人，请了你媳妇回去一趟，可是有什么事？”
揆叙忙恭敬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安亲王世子赐婚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格格，岳父叫媳妇回去，帮着送礼。岳母身体不好，又怀了身孕。岳父怕岳母劳累，家里没别个女眷帮衬。才叫格格回去。”
明珠闻言笑了，嘱咐，“闺女回家照顾母亲，那是应当。”顿了顿，有叮嘱，“你媳妇才刚歇过来，只要太医说身体没事，回娘家走走，那是好事。等你秋闱后，也要多去岳父家看看。等来年添了妻弟，别忘了替为父送份厚礼。”
揆叙起身应下。明珠想了想，又叮嘱一番，“虽然这回孩子没了，到底你们还年轻。说起来，儿媳妇心里怕比你还要难受。你是爷们儿，多劝劝她，宽慰宽慰。看你岳父岳母就知道，孩子总会有的。年纪轻轻的，别因为孩子闹矛盾。夫妻和睦，才是治家根本。”
揆叙想起夭折的长子，心里难过一阵，诺诺应声不提。性德伸手拍拍揆叙，当着明珠的面，不好多说。
明珠看他脸色，不好多说，拿起策论，一一指点，顺便讲些如今国策。性德也在一旁听着。一晃天色已晚，外头小厮隔着门通报，说是大姑娘叫人送饭来了。父子三人这才收了桌上纸笔，到书房外间圆桌上一同吃饭。觉罗氏守着佛堂，轻易不出门。家里事原由耿格格管。耿格格前些日子发动，产下一子，当月即殇。养了两个月，才开始出门。因此，这些日子，明珠府里琐事，皆是慧芳管着。今日饭食，乃是慧芳盯着小厨房做的，专为明珠父子三人补身体所用。明珠口味重，这些个淡盐少油的菜，说是有营养，吃在嘴里，十分不是滋味。对性德吩咐：“明个儿去跟你姐姐说，再这么淡下去，为父非瘦成竹竿儿不可。”
性德笑答：“姐姐说，父亲上了年纪，吃太多油盐不好。您还是忍忍吧。”
明珠无奈，埋怨：“养儿子有什么用。”性德与揆叙只管低头吃饭，明珠埋怨几句也就罢了。
第二天性德白日不当值，早上起来陪着两个弟弟练会儿功夫，吃完饭，到后院探望姐姐慧芳。慧芳正在小书房看账本，瞧见大弟弟来了，十分高兴。秋日气爽，姐弟二人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桂树下摆一小桌，放些茶点。慧芳亲自洗手，烹茶续杯，道:“尝一尝我去年冬天攒的梅花雪水。”
性德忍不住笑了，“还是姐姐有心。也不知怎的，我这几年越发不耐烦这些了。”
慧芳笑说：“事多了，又繁杂，难免如此。谁能跟王安石、苏轼似的，一面君国天下，一面又诗词歌赋呢？”
性德点头，“昔日贤人盖因心中有百姓，无论居庙堂还是在江湖，都有一股子浪漫情怀。与之相比，我就只顾自家兴衰。难怪多好的茶，到我嘴里，都是一股子刷锅水味儿。”
乐得慧芳一巴掌拍性德背上，笑骂：“你喝的是刷锅水，可别糟蹋了我的好茶。”说着，伸手夺过杯子，叫丫鬟收起来，换个大瓷碗，“倒一大碗茶来给大爷尝尝，咱家的刷锅水，可比别家好喝。”
丫鬟笑着托了茶杯下去。性德看院子里没外人，这才小心问：“姐姐看，太皇太后这回给几位蒙古格格与王世子赐婚，可有什么别的意思？”
惠芳奇怪，“满蒙和亲，那是祖宗规矩。怎么就有别的意思？”
性德迟疑一会儿，才道：“我怎么恍惚听说，安亲王福晋十分生气，进宫找了皇后几次。就连太皇太后跟皇上都惊动了。安亲王这两日，被皇上申斥三回了。”
惠芳抿嘴儿一笑，“我说呢，昨个二弟妹急慌慌回娘家了。”转眼瞅瞅性德，叹道：“你没个媳妇，到底后院的消息不灵。回头你算算，从顺治年间，到今年，有多少位蒙古来的王福晋年纪轻轻就死在京中。”想了想，又小声说，“这还不算后宫早夭的慧妃，跟熬日子的宣格格呢。”
性德一听就明白了，顿时后背一层冷汗，小心问：“太皇太后就不心疼？”
慧芳冷笑，“心疼又能如何？她再厉害，还能管得着爷们屋里事儿？话说回来，真当人家蒙古格格多乐意在京城呆呢。你亲娘不就偷偷回蒙古了？”
性德咳嗽一声，叹道：“说是后宫不得干政。我瞧着，也就只有老朱家子孙做的差强人意。”慧芳一笑不语。隔了一会儿，慧芳问：“说起来，海富他娘也没了好几年了。眼看海富都记事了，你屋里也该找个合适的管着了。总不能过几年，眼看该娶儿媳妇了，叫母亲出门替你相看孙媳妇吧？”
性德反问：“姐姐也是女人，若一个公侯家小姐，千娇万宠长大，出了门子，就有别人生的儿子叫你娘，劳心劳力替别人养孩子，一辈子还得给别的人磕头行妾礼。生了孩子得比别人生的低一头。姐姐觉得，这位公侯小姐可愿意？”
慧芳抿嘴儿笑了，反问，“是有人跟你提什么了？”
性德叹气，“遏必隆家三格格。”
慧芳摇头苦笑，“咱们家老二娶了先皇后姑父家外孙女，老二又娶现皇后家亲妹子。这缘分，……”
性德摇头，“三格格必是不妥的。之前人家相看，都是朝着几位王世子去。我一个一等侍卫，还是续弦，不可高攀。更何况，当今春秋正盛，咱们跟后宫亲戚太多，并不合适。”
慧芳一想也是，不再多说。性德又问起慧芳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再怎么说，改嫁这样的事，祖上从不忌讳，性德当弟弟的，也是支持。
慧芳冷笑一声，“我是那等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吗？不过是好的有老婆了，不好的我相不中罢了。且等等吧。”顿了顿，小声说，“没瞧见翠花长公主都没什么声息吗？我冷眼瞧着，当今似乎比较喜欢汉人守寡那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就算办事，也不能大张旗鼓，招了他的眼。”
事关康熙，性德不好深劝，只得宽慰几句罢了。
过几日当值，听说安亲王福晋又进宫了。性德暗暗为安亲王捏一把冷汗，老夫少妻，说起来一树梨花压海棠，有谁知其中苦涩滋味？眼看年过花甲的人了，本该子孙满堂，每日里含饴弄孙，却叫三十来岁的年轻福晋坑了一遍又一遍。唉！
哪知这日康熙却没心思跟安亲王唠叨太多，直接以北边准格尔部与柯尔克部又要闹事为由，命安亲王岳乐领了五百兵丁屯边去了。
这下子，安亲王福晋也顾不得儿媳妇不称心了，留在家里给老公准备出行用具。一面准备一面暗骂康熙祖孙，自己不喜欢蒙古格格做媳妇，硬生生给我们塞个蒙古格格做媳妇。活该死……再一想仁孝皇后到底是亲侄女，不好骂仁孝皇后早亡，只得暗骂康熙，活该先死爹后死娘，嫡母都不长命，报应！一面悄么声踅摸谁家有好闺女，打量给儿子抬屋里几个。
巴林福晋进宫探望皇后，一阵后怕，“得亏三妹妹没那福气。这婆娘，败家呀！”
这些日子，李安安跟巴林福晋常见面，渐渐也熟了。巴林福晋说话不避着她，说完了想起来，按辈分，李安安还得喊安亲王福晋一声舅姥姥，顿时有些讪讪。
李安安摸着帕子盖住脸，佯装垂泪，对皇后委屈道：“嫔妾入宫十几年，打小就没见过安亲王福晋。皇上今天一早见了我，也不知怎的，居然想起来嫔妾那位舅姥姥，逮着我大骂一顿。嫔妾这是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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