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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若单单明珠与耿聚忠一同前来, 延寿还不算怕, 杰书一问, 他就不敢说了。杰书骂一句，道：“罢了, 请来裕亲王, 与你们写了和离书, 宗人府添一笔罢了。”想了想, 到底延寿是宗室贝勒，丢人丢大发了, 宗室脸上也不好看，因劝道：“你也糊涂，为了个清客女儿, 硬生生打落了嫡福晋的嫡长子, 往后看谁家舍得把闺女嫁给你。”
此言正合延寿之意，面上不敢露，心里琢磨今日之后, 就把顾氏母子几个挪到正院, 阖府上下全以大奶奶称之，往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杰书不知延寿心中所想, 看明珠无话, 便叫人去请裕亲王福全。
恰巧福全刚从宫里探望太皇太后回来, 得了太皇太后叮嘱, 往后多少看顾些表弟性德。康亲王派人来请, 一问竟是性德之姐和离, 想想终究后宅之事，叫康亲王来人稍等，他到后院询问王妃可知详情。入内才知翠花长公主来看裕亲王妃。二人正在炕上说话，王妃就要起身行礼，翠花与福全一把按住她，道：“你身子重，夫妻间不必如此。”姐弟几个坐下说话。翠花见福全问延寿与纳兰惠芳一事，摆手道：“弟媳忙着养胎，哪里知道这些琐事。我倒得了一封信，是英亲王家五姑姑来的。”
身后丫鬟会意，急忙取了信呈上来。福全接过扫了一遍，叹息：“不想宗室出了如此宠妾灭妻之人。”
王妃便在一旁问缘由。福全递过去信给王妃看了，王妃迟疑，觉罗氏极少与翠花打交道，怎么单单求了翠花？只是延寿如此重庶灭嫡着实可恶，稍稍可怜纳兰惠芳几句。翠花在旁劝道：“皇上最是看重嫡出，福全亦是端方之人，你可别多想，好生养着便是。谁敢惹你不高兴，只管进宫跟老祖宗说。”
王妃忙为福全补白几句。福全笑笑，看府中无事，便换了衣裳，前往延寿府中。与康亲王杰书、耿聚忠、明珠几番见过，又问了延寿一遍，见他对和离一事似有喜色，福全心中感慨一声，当即叫来性德，命他起草和离书一份，只说天不作合，又写了纳兰惠芳小产一事，推到八字不合上，只说今日两位亲王见证和离，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延寿文字本事，哪里能跟性德父子几个相比，原本琢磨要给惠芳泼脏水，今日一见两位王爷都给明珠撑腰，生怕弄巧成拙，纵然和离不如休妻有面子，却也点头认了。众人看过无异议，誊抄三份。众人依次签字画押盖章，宗人府一份备案，杰书要走一份留着，明珠与延寿各留一份。
文书交割已毕，耿聚忠看了明珠一眼，对杰书、福全开口，索要惠芳嫁妆。一旁揆叙忙取出嫁妆单子呈上。杰书瞧一眼，没什么稀奇贵重的。想来也是，明珠嫁女的时候，尚未发达，家里日子紧巴巴的，能有一套像样的家具，两个铺子便不错了。福全也不甚在意。哪知道，嫁妆抬出来时候，衣服料子好几个箱子，金银首饰本就不多也罢了，谁知延寿回了一趟后堂，出来居然说庄子、铺子的地契、房契都不见了。明珠父子几个不怒反笑，杰书与福全俱觉得丢人，耿聚忠知道实情，无非是惠芳与性德临走时坑了延寿一把。盖因惠芳极善经营，当年陪嫁铺子已经扩到四个，庄子也添了三个，还有一个是温泉庄子，这些契书若是不提前拿走，指不定就叫延寿一家赖下来。耿聚忠心知此事，故而只得坐在一旁叹息。
还是福全厚道，只说庄子、铺子乃是不动产，跑不了，叫延寿写下条子，明日或是性德，或是揆叙，只管拿了条子去官府再办红契就是。
延寿想着无非几个薄庄子、小铺子，满不在乎，写了条子递给揆叙。明珠看没有别的，就要请杰书、福全别处坐坐道谢。揆方拉着性德胳膊问：“姐姐陪嫁时，还有一套黄花梨家具，常听姐姐说十分喜欢，咱们不拿回家吗？”
杰书与福全都看延寿，延寿想起后院嘱托，硬着头皮说请明珠留下一些物件，好做念想。揆叙在旁气笑了，“我姐姐还没死，留什么念想。”
倒是明珠拦住次子，答应下来。性德在旁说道：“日后姐姐出嫁，我们再花钱置办一套就是。”
延寿还道性德好意。哪知性德接着说道：“这套用着，总觉得晦气。”杰书在旁喝道：“如此叫延寿买下来就是。不值什么钱。”
福全无奈，只得又叫人到后头去折旧估价，作价两万三千两。明珠只说三千两不要了，总归这十几年翁婿情分。说得延寿好生没脸。杰书催促着，延寿当面去账房拿了一万六千两银票出来，又写了四千两的欠条，亦是揆叙收了。这事方才作罢。
不管延寿与顾氏之后怎么关起门来得意，明珠带着三个儿子，陪着杰书、福全出门，请耿聚忠作陪，一同邀两位王爷太白楼吃酒。
不等福全答应，杰书便说：“该去，爷为了你们家，好好的一天过去大半。”说着拉福全便要上车。性德急忙带着揆方护卫，揆叙另领着几个人率先往太白楼去订雅间，顺便把惠芳的嫁妆送回家中。
这边明珠与耿聚忠原本带了马车，一路上为了涨气势，并未乘坐。此刻也到杰书车前告罪，后头乘车去。偏杰书相中揆方童言无忌，抱他进车里逗弄。福全年近三十，尚无立住的儿子，见了揆方这么大的小男孩儿，亦有几分喜爱之心。听他言语清楚、思路清晰，一双眼睛清澈，当即解下腰上玉佩充作见面礼，与他把玩。杰书一看，也摘了玉佩递给揆方，还道家中有几个跟他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叫他有空去玩。
福全年纪轻轻便为康熙掌管宗人府，怎会不知当朝几位王爷家中老小。杰书家中男孩儿比揆方大几岁、小几岁的都有，唯独跟他一样大的，只有郡主淑慎，可怜那孩子自幼身子骨弱。想到这里，福全瞧一眼揆方，心下暗暗发笑，怪道杰书今天这般热心，感情是提前给闺女定了个女婿。也不点破，带笑瞧着杰书与揆方一大一小逗趣儿。
不多时太白楼到了，揆叙早领着人门前候着，明珠与耿聚忠先行下楼，护着杰书、福全，一行人上了楼上雅间，性德与揆叙前后张罗，揆方则是跟杰书聊得兴起，径自挨着杰书坐了。
明珠一瞧就要告罪，杰书摆手，“他一个孩子，哪里算什么上座，不过在爷身边加个凳子罢了。爷与这孩子有缘，你不必管。”明珠这才罢了。一时酒菜上来，福全惦念着家中有客，接了明珠一杯酒，与杰书一同喝了，便道翠花长公主在府中，起身告辞。
明珠急忙领着性德与揆叙送到楼下，嘱咐性德与揆叙护送福全到府。福全笑说：“容若一人送就是了。这边少不得揆叙跑腿。”如此揆叙扶明珠重新上楼，与杰书、耿精忠吃酒说话。
这边性德送福全上车，就要跨马护送。福全坐在车里吩咐：“容若也是忙了两天，且坐进来说说话。”
性德便告罪上车。福全为人厚道，等车辚辚走起，便直言太皇太后嘱托，对性德吩咐：“有什么事，拿捏不准的，只管来王府寻我。不说我，就是皇上，也是爱惜你的才能的。”
性德急忙谢了，语毕低头一笑，说：“从不知母亲一事，如今想来，恍若梦中。”顿了顿，欲言又止。
福全陪着叹一声，道：“你母亲是位极爽朗的女子，眼里容不得沙子。故而，得罪不少的人。”怪不得表姑瞧上明珠，这位可是最会做人，可谓互补了。
性德闻言叹息一声：“刚则易折，想我白活二十余年，往常自认孝顺父母，今日方知生身母亲，却连支香也未上，连个头也未磕。”当即问福全可否到坟前祭拜。
蒙古习俗火葬，如今连灰都不见，哪儿有坟头。福全想了想，说：“你既然有此心，不妨去庙里捐个香油灯就是。”
性德知道这是不准他立牌位给皇家丢人了。无可奈何应下。一时与裕亲王府到了，性德先下车，再护着福全下车。看着福全进了大门，这才重新上马回去。到了太白楼上，杰书正与明珠、耿聚忠喝得高兴，说起明珠闺女遇到的糟心事儿，拉着明珠絮叨，“老哥哥你是不知道，爷儿子不说多，好歹有几个。可是这闺女，可怜见的，八个呀，八个如今就剩一个了。”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明珠倒还罢了，耿聚忠可是连个儿子都没的人，媳妇是公主又不能纳妾，唯有干笑陪着。
好在杰书扒拉完几句便不说了，拉着明珠、耿聚忠喝酒，还不忘招呼揆方吃菜，道他小小孩子别饿着。闹得性德与揆叙陪坐反倒跟没事人似的。酒足饭饱，明珠与三子先送杰书回府，又谢了耿聚忠，送到公主府门外，父子四人方才回来。觉罗氏早在屋里坐等，听明珠父子说无事，便入内照顾惠芳去了。明珠则带着几个儿子出了后堂，各自安置。性德与揆叙年轻还好，明珠可算是给折腾坏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好在提前告假，不用衙门上班。
又过二三日，性德与明珠各自回去办差。午膳时候，康熙传性德来见，问纳兰惠芳和离一事。性德原原本本说了，康熙闻言有些不喜，“纵使延寿无礼，你们也太武断了。”
性德暗道，不是你姐姐你不心疼，不，就是你姐姐，只怕你也不心疼，没见翠花长公主想名正言顺改嫁都这么不容易么。对康熙则哽咽道：“奴才只这么一个姐姐，如今外甥已经没了，哪怕拼了一家子脸面不要，也得护着姐姐一条命才是。若连至亲骨肉都不肯相护，男子当以何立足于世。”
康熙听了，只得罢了。心里到底不赞同明珠带着女儿和离。黄昏时候去看太皇太后，把此事说了，太皇太后默然半晌，只说可怜了夭折的孩子。倒是翠花长公主说一句：“延寿也着实不像话，为了个侧室，连嫡出的孩子都不顾了。”
康熙尚不知此事，便问由来。翠花大概说了，感慨：“却没想一个清客女儿竟有如此能耐，听五姑姑说，原先延寿家老太太十分疼爱于她。几次为她给惠芳没脸，连带库房都是这位顾奶奶管着。”
太皇太后奇了，“原来那位老福晋哀家见过，瞧着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呐。”
淑惠妃迟疑道：“此事定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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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太皇太后：元芳，此事你怎么看？
淑惠妃：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