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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封建社会, 皇帝宣召, 别说做碗面, 就是让你陪着睡觉，为了小命儿, 也得义无反顾地——前仆后继。李安安自嘲一声, 带着王贺赶到康熙住的院子耳房, 因康熙正与熊赐履几位太子师傅商议太子教养规矩, 故而依旧是昨日那位大宫女招呼。
李安安免了大宫女行礼，瞅瞅这孩子面容粉红粉红的, 如同春雨过后的桃花，笑问：“姑娘抹了什么胭脂？颜色这般匀称，如同天上的云霞一般, 绚丽明艳。”
大宫女一笑, 低头道：“不敢。奴才是宫女，按规矩行事，并未涂抹胭脂水粉。”
李安安登时望着魏德贵奇怪道：“竟然是不施朱粉？原来是天生丽质, 比三月桃花还娇艳呢。后宫之中, 却还没有这般艳丽无双的秀女呢。”
大宫女羞地低下头。魏德贵在旁笑说：“安主子再说，卫姑娘就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卫姑娘？”李安安诧异, 略一想就放开心, 跟魏德贵说一声, 带王贺依旧到茶水房里做刀削面。李安安依旧先和面, 趁着醒面的空当炒了金针木耳鸡蛋浇头。醒好面团, 正揉的时候, 听见外头众人磕头行礼，好几个声音先后说：“请太子爷安。”
原来是太子来了。门帘一挑，太子小小个人儿站在门槛外头，盯着屋里一阵眨巴眼儿，好容易看清，太子嘟着嘴说：“安嫔母，你做什么呢，好香啊。”
李安安束着围裙，一面揉面，一面笑说：“太子进来瞧瞧？看你认识不认识。”
太子犹豫一下，果然跨进来，挨着门口往里，走到灶台前。身后一众太监急忙嗷嗷叫着，说什么烟火之地，太子千金之躯，怎可踏足之类的话。灶台前雾气蒸腾，太子还没瞧明白，叫外头人吵的心烦，扭头断喝：“闭嘴，滚！”霎时外头安静下来，王贺掀开菜锅锅盖，太子掂着脚瞅两眼，说了句：“鸡蛋。”然后就“嗯”两声不吭了。
李安安一笑，手上不停，一面揉面一面说：“那个黑色的是木耳，细长金黄色的是金针花，就是咱们平常说的黄花菜。”
太子点头，闻一闻，问：“好吃吗？”
李安安笑说：“待会儿做好了给皇上端过去，嫔母呀，就给太子也做一碗。好不好吃，咱得尝尝才知道是不是？”
太子想了想，不高兴道：“往常御膳房送饭，都是孤与皇阿玛的一起送，有什么，给孤送的，比给皇阿玛的还早些呢。”
李安安抬头瞧太子一眼，对着太子摇头，“好孩子，御膳房做的对不对咱们不好说。但是在嫔母这儿呀，还是先给皇上吃，再给太子吃。”
太子便问为何。李安安耐心道：“嫔母是个女子，国家大事懂的不多。但嫔母知道，先有父后有子。父对子慈爱，子就要对父孝敬。若是衣食享用上，做儿女的抢在父母前头，岂不是辜负了父母自呱呱坠地起，就对子女疼爱关心的一片心么。”
太子似懂非懂，想了想，摇头道：“皇阿玛不会怪罪的。”
李安安叹气，“皇上不怪，那是皇上宠爱太子。可是太子啊，咱们做子女的怎么能安心受用呢？更何况，你是嫡长，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凡事要起一个表率。这样，弟弟妹妹才会对咱们的太子心悦诚服不是？”
太子“嗯”一声，许是想起长春宫那位还不会说话的小妹妹，点头说：“安嫔母说的是，孤往后要多疼爱皇阿玛，就跟皇阿玛疼爱孤一样。叫妹妹好好学学。”
这话一出，李安安与王贺先憋不住笑了，还不等李安安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康熙乐不可支，连说几个好字，夸赞：“我家胤礽大了，都懂得疼爱为父了。”说着，不顾灶火熏人，低头进屋，抱起太子在怀亲香。
太子乍然变高，不小心叫烟火呛了一点儿，捂着眼睛揉。康熙赶紧把他笑脸转向自己怀里。李安安放下手里面团，带着王贺行礼问安。康熙叫起，问面还有几时可得？
李安安伸手摸摸面团，笑说：“万岁爷且回堂屋稍后，嫔妾这就削面，热水一滚，浇上卤子，立马就得了。”
康熙也觉得屋里烟火有些浓，待要出去，太子扭出头来，问：“什么叫削面？”
李安安一笑，托起长方形小案板，正好水锅冒气了，王贺揭开锅盖，太子一瞧，水咕嘟咕嘟冒着，正滚的厉害。就瞧见李安安手里拿着个扁平的小银刀，比切西瓜的略小些，一只手托面，一只手使刀，手起面落，眨眼间，锅里上下翻滚着银鱼般的面条，不时有面条浮起，又似落水柳叶一般。太子瞧见了高兴拍手，道：“面条会游。”
康熙则瞧见李安安削面架势，有些疑惑，“安嫔何时学会了这削面的本事？”
李安安苦笑，“那时嫔妾阿玛在山陕为官，因故罢官，家中奴仆走个殆尽。阿玛为仕途苦恼，无心管家。嫡母远在京城，姨娘体弱，嫔妾只得跟家里老嬷嬷学了这些个手艺，那时候也没想多，能糊口罢了。却不想今日在万岁爷跟太子面前献丑了。早知道当时就多学两招。山西民间还有削面师傅把面团顶在头上，两只手两把刀削面呢。有顺口溜这么说做刀削面：三揉四醒始为善，二尺托起白头山，指拂出飞龙吟，一碗心香万家欢。”
康熙不管别的，只问：“尔父为何罢官？”
李安安迟疑，半晌方说：“嫔妾当时年幼，并不十分清楚。”康熙听闻，不便多问。太子到底年幼，管不着朝政，只盯着锅里，问：“是不是熟了？”
果然，面条已经泛了肚皮。李安安急忙拿笊篱捞起，分别承了一大碗、一小碗，依次添了浇头，放到托盘里，拿篦子盖上，叫王贺端着，请康熙与太子堂屋吃面。
康熙依旧抱着太子回屋，将太子安置到东面椅子上，自己方才面南而坐。早有三毛子领着人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刀削面各自放在康熙与太子手边。李安安瞧瞧一瞥，依旧不见那位大宫女卫姑娘，心道这丫头怪会享受，说早退就早退了？
天家父子二人吃饭，寻常无人有资格陪着。李安安送面后，眼看这边安置妥当，便行礼告退，与王贺回去。葱香已经做好饭，等着李安安了。这边正吃着，魏德贵就来送康熙赏赐。不过是金银绸缎之类。李安安只得放下碗筷，领着葱香等人接了。魏德贵带着两个小太监接连说了好些恭喜的话，立在当地不走。李安安知他是等着赏钱，对王贺一使眼色。王贺扭头进屋，端出来一食盒菜，送到魏德贵跟前，赔笑说：“魏公公，这正是我们安主子的手艺，就连万岁爷、太子爷吃了都说好。请您和这两位小公公尝尝？”
谁稀罕你们做的吃食！乾清宫大太监，想吃啥没有。可人家诚心诚意，魏德贵又不好当面不要，只得收回手，叫身后小太监接过食盒，对李安安拱手告辞。李安安笑脸相送，直到三人走远，方才回身。葱香瞧着碗里饭凉了，问可要换一碗热的。李安安摆手，“撤下去吧。我吃饱了。”
葱香与王贺无奈，只得撤下碗筷，与茴香几个轮班吃饭不提。到了马车上，德常在询问何事。李安安捡要紧的说了。德常在叹息：“不想乾清宫的人也这般贪得无厌了。”
王贺在旁说道：“只怕时候不短了，奴才都听说，太子爷还寻思着攒银子好打赏呢。”
德常在听完，叹息不已。
李安安冷笑，“以往也就罢了。这会儿我是瞧明白了，咱们省吃俭用，何苦来哉。往后，别的宫不说，万岁爷清正圣明，乾清宫那边，给不给银子，都一样。留下来，咱们正吃点儿好的。”
德常在跟着皇太后当了小二十年的管事儿，往常只有别人给她使银子的，哪有叫她往外掏赏银的。在这宫里，有的是不用银子就办事儿的法子，听了李安安的话，深以为然。唯独担忧那些人回去给启祥宫小鞋儿穿。
谁知接连过了几日，只有康熙派人来赏赐李安安的。来的大太监倒是换成了往常不怎么出头的李德全。李安安入宫十几年，还是头回见李德全出门送赏赐的。笑着请他喝茶，并说几句闲话。李德全往常只在御书房伺候，寻常不出门，就连这回出门，也是因为魏德贵不知怎么的，又挨打了，三毛子要伺候康熙，走不开。大概是在御书房伺候时候长了，李德全也沾染上了几分书香气，并不十分看重荷包赏赐，接过王贺送上的点心盒子，便起身拱手告辞。临走时说明日就要进京了，康熙传旨，叫各宫明日一早换上冬吉服。
终于到京城了，对众人而言，就跟回家一样，俱十分高兴。李安安笑着谢了李德全，转而拉着德常在的手，为难道：“别个都好办，只是常在吉服尚未送来呢。”
李德全想了想，说道：“不若去布贵人那里问问，贵人与常在服色相同呢。”
李安安叹息，“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又托李德全趁空往康熙跟前说说，免得因为吉服一事再生是非。
李德全拱手道：“万岁爷再不因为这般小事生气的。更何况，安主子您待人宽厚，再不会有人因这些小事闹到圣前的。”
李安安诚心道谢，命王贺送李德全回去。德常在一旁小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安安站在门口，望着天色，略微摇头，说：“并未出事。不过是未雨绸缪。须知我父当年就是因为小事不谨慎，因小失大，丢了官爵。咱们一个个柔弱女子，你又怀着身子。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德常在点头，“是该小心谨慎。不过也不能怕事儿，安主子不必担忧，这样的小事儿往往只是把柄罢了。就跟朝廷中多少人因贪腐罢官。归根到底，哪里是因为贪腐，不过是站错队，叫政敌拿着贪腐做把柄而已。”
李安安扭头，拉着德常在的手叹道：“难为你这般明白。正因如此，咱们才不能叫人抓住把柄。你还怀着孩子呢。”
德常在颔首，“安主子放心。”二人正说着，外头翠花大笑着进来，“一进门儿我就闻见卤肉的味儿了，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德常在对李安安一笑，“瞌睡正愁枕头呢。”李安安抿嘴，堆起满脸笑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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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魏德贵：荷包啊，我的打赏荷包！
李德全：什么玩意儿！
很难想象一国太子还要攒银子打赏奴才。不过想想末帝，唉！万恶的封建制度。
开学了，好日子熬到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