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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巴林福晋攀亲, 自然是为了三妹钮钴禄格格。眼看宗室里但凡四角俱全的小伙子, 都叫太皇太后分配了博尔济吉特闺女, 剩下的不是本人不咋地，就是家里没权势, 巴林福晋很是看不上。今日恰巧见到性德本人, 看他与太皇太后、康熙奏对, 十分得体。太皇太后与康熙愿意将三位皇子交给他带出宫去, 足见其深受乾清宫与慈宁宫看重。只有一点儿，巴林福晋不是十分满意, 这个性德，是死了原配的，原配还留下了一子一女。如此一来, 三妹妹嫁过去不就要守寡？堂堂一等公之女, 给别人养孩子，想想都糟心。
巴林福晋一面笑吟吟攀亲，一面心里琢磨, 若这门亲事成了, 该如何教导三妹妹对待原配嫡子女。性德则恭恭敬敬行礼，道：“福晋有礼。许是下官年幼, 只听家中母亲提起过大姨母未出嫁时, 对弟弟妹妹如何疼爱。却并未提起过大姨父与表亲。如今想来, 大姨母过世有四十余年了。家母年纪还未到五十, 想必是那时家母年幼, 姥姥家因大姨母过世, 身后又未曾留下子女，故而与大姨父家多年不曾走动。巴林郡王乃皇外甥，福晋又是椒房贵戚，下官不敢贸然认亲。容下官下值之后，回家问问母亲。”
巴林福晋听完，心里老不得劲，转念一想，别说性德没听过他大姨母，就连自己也没见过父亲原配家亲戚上门，不过家谱上写了一笔英亲王长女觉罗氏。可见性德是个谨慎的。当即笑道：“应该的。这许多年，都未曾拜见过五姨妈。原先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我这个做甥女的，哪儿能不去认认门儿。你回去跟五姨妈说一声，问她后头晌午可有空，我去瞧瞧她老人家。就不特特下帖子了。”
性德恭敬领了话，道：“福晋若来，下官家里太太与奶奶必扫榻相迎。”
性德与巴林福晋说完，看没别的事，便躬身退到一旁。
巴林福晋这才出慈宁门，叫上随从，穿过西六宫到神武门外坐车回府。李安安与巴林福晋一同步行穿过西二宫巷。路上巴林福晋笑问：“安主子怎么不坐步辇？不比走路轻松些？”
李安安笑笑，“主子爷与主子娘娘常说，如今三藩刚定，百废待兴。叫后宫以俭朴为要。主子娘娘有时候还步行来请安。不是刮风下雨，能走路就走路吧。”
巴林福晋笑道：“怪不得主子娘娘常说，后宫最为实在的，当数咱们安主子。”
李安安笑笑，道：“主子娘娘过奖了。我不过是紧跟主子娘娘罢了。”
巴林福晋抿嘴道：“安主子这点儿性格着实叫人爱得紧。怪道主子娘娘一日不见你，就想得慌。别说主子娘娘，就是我，瞧见安主子也高兴呢。”说着，拉着李安安的手，从腕子上褪下一个玉镯，戴到李安安手上，只说是补的见面礼，千万别推辞。
李安安低头一瞧，哟，果然蒙古王公有钱，随手给一个镯子，都是老坑冰种和田玉。随即抬头笑道：“倒叫福晋破费了。”
巴林福晋大笑，“实在亲戚，说破费就见外了。”
李安安赔笑，二人又寒暄几句，在长春宫西墙外告别。巴林福晋自向北穿过御花园出神武门，坐车回府；李安安则向南，穿启祥门回启祥宫后殿。德常在康熙十八年九月份坐胎，于今年七月初七生下七阿哥，眼下正在坐月子。佳慧领着人迎出来，支使小太监打帘子，小宫女端水洗手。
李安安换了家常衣裳，洗手时顺手也把镯子褪了放在一旁架子上。佳慧见了，笑问：“怎么出去一趟，还多出个镯子来？”
葱香在旁冷笑，“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别人不要随手赏的。”
“赏的？”佳慧问，“看这水头，不是主子娘娘给的，就是太皇太后赏的了？”
葱香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李安安洗好手，笑着看葱香一眼。葱香只得告罪，李安安这才道，“巴林福晋送的。”叫收起来放好。
佳慧摘下腰上钥匙，开了锁，取了妆奁里一个盒子过来，打开一看，十来个镯子，金银玉和景泰蓝的都有。取了红布，小心托着，把新得的玉镯放好，盒子重新锁到妆奁里。回来伺候李安安喝茶，小心问：“这不年不节的，巴林福晋送咱这么好的镯子，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葱香在旁冷哼。李安安瞪她一眼，笑道：“咱就是这么个身份，气什么？”葱香心里委屈，小声嘟囔，“您也不瞧她那什么神色。好歹您也是一宫主位呢。”佳慧一瞧，便知巴林福晋有些看不起李安安，遂小心查看李安安神色。
“身份？”李安安看屋里只有二人在侧，不禁失笑，“那你说，咱们什么身份？”
葱香抿嘴不说话了，佳慧也轻叹一声不语。李安安只得柔声道：“咱们自己知道自己就行了。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儿。再说，你当没什么身份的人，能得巴林福晋那么好的镯子？这么想想，咱也是有身份的人呢。有便宜不占，不是咱作风。”
葱香见李安安这般想得开，心里好受了些，嘴上还是说：“主子，您怎么也是个嫔位主，叫个外命妇这般，这般对待，奴才实在不忿。”
佳慧瞧瞧李安安，劝道：“你也收着点儿。别给主子添麻烦。”
李安安笑笑，“外命妇也分人呢。有咱得罪得起的，又有咱得罪不起的。凡事想开些，都跟你似的这般琉璃心，日子可算没法过了。”
葱香掉泪，伸手拿袖子抹掉，嘴里道：“奴才只为主子难受。您一心为主子娘娘。却……”
李安安对佳慧笑笑，扭头嘱咐葱香，“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一心为我。既然如此，就该知道，主子娘娘待启祥宫还是不错的。我只求咱们宫里的人都好好的，等你们到年纪了，好生嫁出去，得空进宫来看看我，拿些好吃的，好用的，不比什么都强。”
说得二人都笑起来。此事揭过不提，佳慧瞧天色不早，与葱香端上粥与四样小菜，叫进来两个小宫女摆炕桌。李安安吃完饭，佳慧与葱香领着小宫女收拾碗碟，下去吃饭。一时饭毕回来，葱香自去盯着小厨房烧水以便洗漱，佳慧趁屋里没人，说了下晌有储秀宫来人给德常在送东西。
李安安奇怪了，“惠嫔？她跟德常在素无往来吧？”
佳慧点头，“我原先也当是面子情呢。只是七阿哥洗三儿那会儿，宫里头娘娘们不都送过东西了？刚才晚饭前跟王贺说了，他打听回来，说德常在娘家姓戴佳氏。”
李安安还是不能明白，“又不说纳兰氏。”
佳慧小声问：“主子可记得内务府总管嘎鲁就姓戴佳？大阿哥三岁前，可都是养在他们家呢。”
李安安盯着灯花儿瞧了瞧，直到眼酸了，方才笑道：“果然在京城里行走，扔个砖头下去，砸中十个人，有九个都是沾亲带故的。”
佳慧点头，问该如何处置。李安安摆手，“咱们一没皇子，二没皇女，娘家没大人，宫里没皇宠的，管那许多作什么。七阿哥在咱宫里一天，咱护着他们母子一天。对得起圣上给的俸禄，那就得了。”
佳慧叹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安安冷笑，“人挪活树挪死，护住咱们十来口人就成。别的，随缘吧。”佳慧只得应下，一时二人无话。直到外头帘子响，葱香领着小太监端热水进来请李安安洗漱，李安安方才站起来，拍拍佳慧的手，嘱咐：“对东配殿跟往常一样就行。之前我也答应过德常在，不抱七阿哥过来养。咱们管好咱们就是。”
佳慧会意，伺候李安安洗漱不提。
北京城的秋天总是过的十分快。七阿哥百日这天，内务府冬衣已然发了月余了。
这日李安安依旧带着葱香、王贺等前往长春宫陪皇后说话，哪知进来就瞧见巴林福晋黑着脸坐在一旁，皇后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李安安有心退出去，想想皇后已经知道通报，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来，小心行礼问安。
皇后见李安安进来，缓和颜色，道：“坐吧。”叮嘱桂香上茶点。
李安安看皇后并无遮掩意思，接了茶盅在手，小心问：“可是嫔妾来的不是时候？叫主子娘娘为难了。”
皇后干笑，“哪里。本宫无事。”巴林福晋在旁道，“来得正好，安主子你倒是评评理。我好心好意请她来做客，她什么意思，自己不来，叫个和离了的姑奶奶来？来就来了，我只当实在亲戚处。谁知她竟死不要脸勾引郡王爷！可怜我是圣上亲封的郡王妃，硬生生叫一个和离归宗的狐狸精逼迫。你给评评理，世上哪有这般亲戚？”
李安安听了半知半解，巴林福晋还没说清楚，就捂着帕子抹眼泪。李安安不好多问，只得扭头去看皇后。皇后叹道：“你也帮着劝劝福晋。前日她请明珠夫人过府赴宴，明珠夫人没去，耿格格与明珠家大姑奶奶去了。不想门口见着了巴林郡王。”
李安安心里一乐，该，叫你拿镯子寒碜我。嘴上道：“兴许是误会也不一定，嫔妾听说，明珠大人素来诗书传家，长子进士，今年他家二公子刚考上贡生。文人之家嘛，怎么会不讲究名声。”
巴林福晋在旁低声咒骂，“狗屁！文人？斯文败类还差不多。”
李安安只得看向皇后。皇后苦笑，“姐姐在这儿闹一闹就算了。左右安嫔不是爱传话的人。回到府里，切不可惹郡王生气了。夫妻之间，还是相敬如宾的好。”
巴林福晋闻言哭道：“主子娘娘说的是，可臣妾心里的苦，谁能明白？我十三岁嫁他，科尔沁风沙，一年大过一年。冬日寒冷，滴水成冰。陪他住帐篷，牧牛羊，侍奉公婆，生儿育女，不曾有半点怨言。如今看我年老色衰了，就是想纳个年轻颜色好的，我也不是不能张罗。何苦招惹朝廷重臣之女，还是归宗和离的。叫我日后如何见人？”哭了一通，不知怎么的想起遏必隆，哀泣道，“父亲啊，你怎么早早去了。但凡你还在世，女儿我怎会叫人如此欺辱哇！”
她哭别人倒还罢了，一哭遏必隆，皇后先滴下泪来。李安安少不得陪着哭一阵，边抹泪便瞅皇后神态，瞧她哭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才上前劝慰。
好容易劝好了皇后，再劝巴林福晋。巴林福晋心里有成算，哭那么一会儿，让皇后怜悯，为儿女留下点儿香火情就算了。就算是亲姐妹，人家也是皇后，没道理陪着哭个没完。因此，李安安一劝，巴林福晋就势止住泪，起身对皇后行礼赔罪，只道自己一时糊涂。
皇后顺势安慰几句，问巴林福晋是何打算。巴林福晋含泪道：“也是臣妾命苦，谁叫嫁了这么个冤家。他既然要娶，就随他吧。只是可怜了我那四个儿女。”
皇后想了想，说：“若是姐姐舍得，大格格就留在京中。外头有她亲祖母看着，宫里有我照应，日后前程无碍。至于几个外甥，还得看姐姐跟郡王商量。”
巴林福晋等的就是皇后这句话，急忙磕头谢恩。皇后起身，亲自搀扶起来，叫她只管放心。巴林福晋这才告退出宫，寻巴林郡王撕掳去了。
李安安本想跟巴林福晋一同出去，皇后叫住，“本宫哭得头疼，你留一会儿，陪本宫说会儿话。”
李安安一听，急忙告罪，上前扶皇后半躺在贵妃榻上，立在一旁，给皇后按摩头皮。一面按摩，一面轻声劝慰。皇后闭着眼轻声道：“也就是你在，本宫才能安生会儿。瞧瞧，这都什么事儿。”
李安安抿嘴儿一笑，道：“您也别生气。不是我说，巴林福晋满心满眼都是郡王，自然看他哪哪儿都好。舍不得郡王跟别人好，不能在长公主府闹，娘家又只有幼弟幼妹，她不来跟您倾诉，跟谁倾诉呢？至亲姐妹，才能这么着呢。”
皇后苦笑，“姐姐我是知道的。就怕明珠家那位，跟别个不同。”
李安安想了想，说：“敢和离的女子，想必有些地方，就是与众不同吧。”
皇后摆手，“你不知道。如今不比当年。明珠父子，是皇上用得着的人。而我钮钴禄家，仅剩下父祖荫蔽，已经没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了。姐姐日后的日子，本宫如何不担心呢。”
李安安想了想，反问：“主子娘娘，咱们也不敢断定，明珠家的大姑奶奶，就乐意远嫁蒙古。毕竟，正如您所说，如今不比当年，蒙古对咱大清的影响，远不如入关前了。”
皇后抬手，止住李安安，睁开眼，慢慢坐起来，想了一刻，冷笑一声，接着躺下，对李安安道：“不必按了。本宫累了。好生歇歇才是。”
李安安闻言领命，走到贵妃榻前对皇后行礼跪安。皇后摆手，“回去歇着吧。内务府又进了一批好缎子，下晌叫多福给你送去几匹。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李安安谢恩，瞧皇后果然累了，出里间，嘱咐桂枝、桂香好生伺候，自己出长春宫后殿大门，叫上葱香、王贺几人回启祥宫。
也是巧了，刚到长春门，就见康熙御驾到了，急忙领着人跪到墙角。康熙下了轿子，抬眼瞧见李安安领着人墙根儿下跪着，问：“刚从你们主子娘娘那儿来？她这会儿做什么呢？”
李安安磕头回话：“主子娘娘前几日忙七阿哥百天宴。有些走了困。听说昨天夜里没睡好，这会儿刚在塌上眯瞪一会儿。”
康熙叹一声，吩咐李安安：“去请你们主子娘娘起身，到正殿来。就说，明珠家太太来了。”
李安安应下，扶着葱香起身，往康熙轿子后头一瞧，可不是，后头还跟着一位妇人，一品夫人大妆，身旁搀扶着的，正是耿格格，不远处性德小心护卫，想必那妇人是觉罗氏无疑。只不知，这位老太太做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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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遏必隆：本官死的早哇！
鳌拜：呸，是你生闺女生的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