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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
满宫的女人, 除了慈宁宫、寿康宫的, 每天心里都装着同一个男人, 为之欣喜，为之悲伤。这个男人可能未必掌握着天下的命运, 却决定着紫禁城所有女人的悲欢。当然, 李安安是个例外。
因天气渐暖, 七阿哥人小, 火力大，吃了晚饭, 天黑也不困，支着胳膊，要奶娘抱着往院子里逛。李安安吃了饭, 也没别的事儿干, 长夜漫漫，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总得找点儿事儿做, 听见院子里七阿哥不肯老叫奶娘抱着, 嗷嗷着下地自己走动，索性叫人搬了两把椅子坐院子里, 与德贵人一面看着七阿哥, 一面叙话。
前些日子八阿哥还在, 月子里的孩子, 正是娇弱的时候, 卫常在又当命根子似的, 德贵人很是圈着七阿哥不肯叫他随意出门，怕吵着他八弟。今天好容易八阿哥叫抱走了，卫常在又去乾清宫陪康熙，放七阿哥出来溜达散心。瞧着儿子跟狮虎园放风的小老虎似的，德贵人一阵心疼，对李安安悄声道：“七阿哥总算能出门了。”
李安安自是知道德贵人顾虑，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往后孩子大了，有你享福的时候。你呀，福气在后头呢。”
德贵人叹道：“我自八岁进宫以来，就是伺候人的，做了二十多年奴才，过了二十五岁，就再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李安安陪着叹口气，“可不是，我也没想过，能进宫伺候皇上。转身再看，十来岁那会儿，跟仁孝皇后一块儿选秀那场景，跟做梦似的。如今再瞧，已是十几年过去了。”
德贵人点头，“何尝不是。眼看着，几位阿哥都半人多高了。”
李安安知道德贵人还是忧心七阿哥腿脚不方便，怕日后落在兄弟后头，只是，哪怕现代有法律保护，身有残疾的人就业都不如常人顺当，何况古代。不过话又说回来，七阿哥身体有缺憾，未免日后不能平安度过皇权斗争交接最激烈那十来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只是这话不能跟德贵人说，想了想，李安安道：“你呀，原本瞧着心挺宽的，怎么一碰到孩子的事儿，就优思过重。不说七阿哥乃是万岁爷亲生，就是寻常人家，有这么个虎头虎脑、结实活泼的孩子，还不放心窝里疼着。更何况，万岁爷素来疼爱子女，少不了护佑七阿哥一生平安富贵。你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好生享受这天伦之乐才是。等过几年上了学，咱们再想天天这么瞧着抱着，可就不能了。”
说得德贵人笑起来，连声称是。要不怎么说人就不能闲着，尤其是女人，自家没事儿，总要找些别的事儿来八卦八卦。瞧瞧黑灯瞎火的西配殿，德贵人躲在灯影里一努嘴，道：“说起有福，谁能比得上卫常在。刚出满月就叫翻了牌子。”
李安安这些日子，因为卫常在跟她娘卫宜人，以及她们背后那传了几代的包衣世家，没少担惊受怕。好容易她娘俩都不在，正喘了口气，德贵人偏又提起来，少不得笑着扭头，吩咐蒜香：“今儿个晚上盐放多了，去小厨房，叫她们烧两锅醋来。好给你们主子解渴。”
蒜香只笑不敢答应。德贵人大笑，埋怨：“娘娘就知道调侃我们。我就不信，您今儿晚上就不渴。”扭头跟蒜香道，“还不赶紧去。没听咱们娘娘说，要喝醋了。”
说得众人皆笑起来。
李安安一面陪笑，一面在心里幽叹：就那根老黄瓜，也不知道多少人用过了，真当我稀罕呢。转念一想，怀璧其罪啊！自己没儿没女，家里没个高官，侥幸坐上了妃位，不知多少人眼红。那些个人，譬如卫常在等，不就随时盯着康熙那根老黄瓜，费尽心力，不惜拼上全家百十口人前程性命，也要进行一场从下到上的后宫升职记。自己不争，有的是人逼着自己一步步后退。也不知道，如今这平静日子，还能过多久？想到这里，跟着一阵烦闷，比方才德贵人忧心更甚。
德贵人瞧李安安没精打采的，当她困了，招手叫奶娘带七阿哥上来，抱在怀里擦汗，母子俩咿咿呀呀说了几句话，跟李安安道别，抱着儿子回屋歇着去了。七阿哥还挣扎着要再去院子里玩，德贵人连哄带骗，一路忽悠着进了屋。没一会儿，东配殿的灯就灭了。
李安安独自坐了片刻，葱香上前请示，“主子，咱也回去歇着吧。”
李安安苦笑，伸出胳膊，葱香急忙扶着起身。主仆转身往体元殿走，就听李安安慢吞吞说：“以前，听宫里老太妃们说，常常成夜成夜地睡不着。我还奇怪，忙了一天，脚也累，心也累，怎么会睡不着呢？这会儿才明白，这女人呐，年纪大了，可不就是睡个觉就难了。”
葱香不知李安安忧心所在，闻言只答：“主子，别人跟前，奴才不敢说，您这里奴才就有啥说啥。哪儿有什么睡觉都睡不着的事儿？要真有，肯定就是白天闲的。前儿我妈来看我，说家里要给我弟弟娶媳妇儿，问我要钱，说什么为了我弟弟成宿成宿地睡不着。我当场就怼她，睡不着就出门找活儿干。保准又挣钱了，睡的又香甜。”
李安安听了笑出声来，坐到炕沿儿上，茴香领着小宫女，捧了温水给李安安洗漱。稍时洗干净脸，李安安自己对着镜子匀了猪油膏，叫茴香她们下去歇着，独留葱香，问：“可是家里钱不凑手？你开了箱子拿五十两，等下回你妈来看你了就给她。回头内务府发月钱，把你的扣下就是。”
葱香忙道：“哪里是钱不凑手，咱们家好歹也在旗，每年不用干活儿，就有主子们发的钱粮。不过是我妈贪心，非要娶个大家小姐。您想，但凡家里有底子的，谁乐意姑娘给个辛者库人家。不备上厚厚的彩礼，说媒都没人肯接。要我说，一分也不给她，叫她死了这个心，安安生生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才是。省得将来，儿媳妇出身高门，她自觉受了委屈摆不起婆婆的款儿来，又找我要钱要物的。一家子老爷们儿成日游手好闲的，指望进宫伺候主子的闺女养活，真是成色。”
李安安听明白，不由叹气，没想到，这年头又不计划生育，就有伏地魔了。还好葱香是个要强的，在启祥宫混的又好，心里不缺爱，自然不会太在意父母看重。饶是如此，这样的娘家，将来说婆家，也没那么容易了。
李安安伸手套上镜套，收拾了梳妆盒子，葱香捧来衣裳换好，躺到床上。葱香自去搬了被褥铺到床头大炕上，主仆俩熄灯歇息。隔了一会儿，李安安忍不住劝：“父母是不能挑的，你自己也得多操些心，不能把钱都给他们。好歹自己留点儿，出宫后买个铺面也行，买个小庄子也成，长个心眼儿，花俩钱落到自己名下。将来嫁人了，就算家里给的嫁妆少，遇到花钱的事儿，也不至于求人看婆家脸色。”
葱香听了，半晌冷笑一声，“主子既然知道我有那样的父母，没人帮衬，我一个人还能买房置地？”
李安安听了叹气，“那你也要多留个心眼儿，好时亲戚都是亲戚，不好时，就是亲生的，也是儿子重过闺女。”
葱香反倒想得开，“这有什么？横竖我还小呢。这两年再看看，若果然他们就指着我这点儿月钱过日子，存了心等我出宫了好卖闺女还钱，我就一辈子留在主子身边，到三四十岁就梳了头当嬷嬷。看他们还敢翻过宫墙来问皇家要人！”
李安安叹道：“若真到那一日，我自然是愿意留你的。只是，你也瞧了，咱们身边，踏实过日子的人少，作妖的人多，又没个儿女撑腰，防不胜防。我又占着妃位，日后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凶险。能不能护你到老，还是两说呢。”
葱香道：“主子怕什么，有人想抢，那定然有人不乐意让他们抢。咱们啥也不用做，只管让那东风、西风乱刮就是。刮完了不就风平浪静了。”
李安安不由笑了，嗔怪：“哪儿就有你想的那般容易了。”心里到底存了事儿，等葱香睡着半晌，才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日一早，卫常在侍寝回来，随行的还有敬事房传来的条子：晋卫常在为贵人。
李安安便拉着德贵人恭贺卫常在，忙吩咐底下人，找内务府按贵人规格重新布置西配殿。卫贵人也高兴，当即说要办桌席面，请李安安和德贵人吃酒。三人正坐在西配殿说笑着，外头王贺来，说乾清宫传出旨意，封赫舍里格格为嫔，号平，赐住翊坤宫。这会儿，皇后正打算在长春宫置办酒席，为平嫔庆祝。传话来，叫李安安去陪席。
李安安听说是皇后传话，忙带着两位贵人站起来，笑着应了。侧目瞅瞅卫常在，脸上虽然带笑，嘴角早耷拉下来。李安安不由暗道：“平嫔这辈子，可算是熬出头了。只是可惜了卫贵人，好好的儿子，成了人家的了。”
皇后设宴，不宜去迟。当即吩咐德贵人回去换衣裳，又叫卫贵人换好衣服，正好今天也得去给皇后磕头，顺便见见各宫主位，省得来回跑。二人应了，各自回屋去换吉服，按品大妆。李安安也回体元殿换好衣裳，重新梳洗一番，带着人赶往长春宫。
刚到长春门，正好碰见惠妃，少不得互相见礼。惠妃往李安安身后一瞅，看一眼卫贵人，恭喜一番，后对李安安道：“果然妹妹就是有福的，连带着宫里的人也是连生皇子。”
李安安笑说：“不及姐姐福气大。膝下养育了万岁爷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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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卫贵人：哈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老娘升职涨工资！
平嫔：哈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老娘升职涨工资！
康熙一手搂着小老婆一手数钱袋：哎呀，这可咋整？挣的还不够给媳妇儿们发工资。要不，朕再去打两份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