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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李安安虽然没什么宫斗上进之心, 警惕心多少还是有些。更何况没有圣宠，求生本能比那些有靠山的要多上一分。故而, 这些年来，屡屡遇上阴谋暗算，不说次次平安度过，苦也吃过, 罪也受过，白眼儿也瞧过，冷脸也看过，大罪过却是没得过，大错也没犯过。侥幸得了妃位，本以为可以安生几年直到康熙年老，底下皇子争权夺位，自己一个无子无女的老皇妃, 安心等着进寿康宫享清福就是。哪知怀璧其罪。不用想就知道，无儿无女娘家不强硬，自己这位安妃，怕是碍了不少人的眼了。
那我也不能平白无故让给你！李安安坐在启祥宫西配殿里, 暗暗摇头，寻常官宦人家后宅之争，搞不好还你死我活出人命呢, 偌大一个后宫几千号人, 一步退步步退, 那些个人性丧失、道德沦丧的无耻之徒, 自己没做什么还能捏造出什么来，一旦轻易退步，不啃光最后一根骨头，都不带眨眼的。娘家本就没落靠不住，如今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德贵人坐在一旁，瞧着李安安眯着眼睛沉思，不好打搅。半日，等李安安睁开眼了，才小声商量：“昨日生完孩子，太医诊了脉，不说还好好的，怎么过去大半天，反而又大出血了？”
李安安冷笑一声，对德贵人摇头，“我还当你有了七阿哥，知道些什么呢。”
德贵人忙道：“生七阿哥那会儿，我难受是难受了些，可还算顺当。”
李安安叹气，“卫常在哪里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正说着，葱香带着茴香进来，悄悄往李安安身边站好，小声道：“小厨房都查过了，没发现别的，就是您之前叫我们熬红糖姜茶的姜丝少了一把。”
德贵人侧耳听了，有些奇怪，这时太阳出来，光透着窗户照进来，衬得李安安半边脸亮，半边脸隐在暗处，瞧不明显。德贵人暗叹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李安安道：“借妹妹身边蒜香用用。”
德贵人忙说：“整日淘气，没别的事儿。娘娘只管借去。就怕她淘气惯了，笨手笨脚反而办不好事。”
李安安笑笑，“叫她跟茴香俩人，去找找那把生姜哪儿去了。”
德贵人笑着应了，叫蒜香进来，吩咐两句，二人一同出去办事不提。
没一会儿，里头太医出来，卫常在跟前大宫女九香也跟着出来，李安安请太医坐，俩太医也不敢，干站着掉了一圈儿书袋，最后才说斟酌开方。
李安安怒了，叫九香换卫宜人来，当面道：“这二位大人说了半日，我年轻，也没听懂，不知道卫妹妹的血可止住了？”
卫宜人瞧俩太医一眼，低头哽咽道：“止是止住了，就怕常在身子弱，还得好生调理调理。”
李安安点头，“宜人所虑极是。”说完，盯着俩太医不说话。
俩太医心道，不过是吃多了生姜，活血活得有点儿多了，恶露下得快了点儿，还调理调理？真当自己生了皇子就是主子了？得，按规矩，人家还就是个小主。故而，不敢怠慢，俩人到外间，小何子取了纸笔，商量着写方子。
李安安这边带着德贵人问卫宜人：“卫妹妹可进东西了？饿不饿，需要什么只管往小厨房里要。”德贵人原本不想趟浑水，只是前因后果明白过来，心下鄙夷卫常在矫情，跟着道：“卫妹妹有福，给万岁爷添位阿哥，劳苦功高。想吃什么只管说，就是咱们启祥宫没有，不见得万岁爷、太皇太后、主子娘娘那里就赏赐了呢。”
卫宜人自是知道自家闺女情况，只得笑着说些客套话。没一会儿，太医开了方子呈上来，李安安瞧两眼，不过是些止血补血的，里头一样龙血竭，以前听说月经来的时候吃容易得子宫肌瘤来着，也不知道卫常在这会儿适不适合，到底跟她没有过命的交情，只叮嘱太医几句谨慎，便递给德贵人。
德贵人不好接，推拒道：“我也不懂呢。”
李安安摇头，“叫你瞧瞧，方子这东西，瞧的多了自然就懂了。”卫宜人低头暗暗着恼，嘴上不敢吭。德贵人这才接过来，看了两眼，再看两眼太医，也不说话，还递给李安安。李安安接了，请卫宜人上前，交了方子，嘱咐几句：“天底下就没不爱子女的父母，知道宜人爱女心切，我就是嘱咐也是白嘱咐。不过还望宜人体谅我这做姐姐的心，好生照顾卫妹妹和八阿哥。等他母子康健，莫说我，就是万岁爷、主子娘娘那里，也少不了宜人几分体面。”
卫宜人忙应了，拿了方子，安排人去抓药熬汤。李安安怕卫常在又不小心逮着生姜啃，硬是留两个太医，叫他们守在前头体元殿旁的小耳房里，一面歇息，一面随时等候传唤。俩太医虽不乐意，听李安安说了句八阿哥刚出生，卫常在身子又弱之类的话，二人不敢不留，只得拱手告退，跟着小何子下去了。
不一会儿，药熬得了，卫宜人亲自伺候卫常在喝药。喝完药，李安安带着德贵人进去，又陪卫常在说会儿话，等药进胃里，看她脸色好些了，这才告辞出来。二人又一起到体元殿里，坐到东次间大炕上暖和。葱香领着小宫女送了早饭来，王贺回来，隔着窗户回话，说长春宫、乾清宫都知道昨日之事了。乾清宫暂且无话，长春宫则是体谅李安安辛苦，只叫她好生照顾卫常在母子，不必来请安。李安安与德贵人站起来听完谢恩已毕，这出将就着吃碗饭。
稍时，七阿哥乳母来寻，德贵人回东配殿去，李安安揉着太阳穴，听蒜香、茴香回来，收拾了半碗煮好的生姜片，上头还带着土，说是从后殿墙角给挖出来的。
李安安愈发头疼，叹道：“缺什么只管跟咱们说，咱们还会连块姜都舍不得？何苦呢？”
蒜香如今跟着德贵人，不好多说，茴香则是学全了葱香那股子呛脾气，冷笑道：“那谁知道，指不定是不舍得叫八阿哥住体元殿，想留在自己个儿身边，才故意吃的呢。”
李安安看蒜香一眼，指着茴香叹气，“又胡说。卫常在素来谨慎，断不是那样的人。还不叫你蒜香姐姐笑话。”
蒜香忙躬身道：“奴才也觉得蹊跷，听茴香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明白了。”
李安安摇头，“你们哪里知道，女人一旦做了娘，谁敢随便生病，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
这边正说着，外头传来王贺声音，说李德全来了。李安安便知是康熙那边有信儿了。忙扶着葱香的手，赶到门外迎上去。
李德全笑呵呵进来，站在门槛里，对李安安打千儿，口称“请安主子安！”听见李安安叫起，这才站直了身子，笑着把康熙的话说了。
李安安恭敬行礼，听完，对着南边乾清宫方向谢恩，方站起来，请李德全东次间吃茶，顺便暖和暖和。
李德全领命，随李安安入内，茴香搬了小凳子放门帘里，李德全瞧李安安坐上炕头，这才躬身谢座，小心坐下。李安安看着李德全接了茶盅，捧在手里，这才笑说：“昨个本来是天大的喜事，没想卫常在恶露偏流多了，要不是太医说不严重，我当真是要吓坏了。多亏万岁爷洪福，主子娘娘仁厚，卫常在跟八阿哥才能母子平安。”
李德全笑说：“万岁爷洪福，主子娘娘仁厚，也少不了您照顾的精心。奴才来的时候，万岁爷还嘱咐奴才，说您没生养过，难得安排的还算明白。已是难得了。”
李安安听了这话，便知卫常在生子这关，算是无功无过，安稳度过了。不由放松了许多，对李德全叹道：“他们母子平安，启祥宫一派和睦，不给万岁爷、主子娘娘添麻烦，我就知足了。也不枉这些日子以来成天提着心劲儿。当初七阿哥出生的时候，都没觉得操心至此。”
李德全笑笑，“安娘娘用心，主子总是看在眼里的。”
李安安只笑不语。李德全又陪着说了两句话，说奉万岁爷之命，去西配殿瞧瞧八阿哥母子。李安安听了这话，急忙笑着站起来，叫进来王贺，命他好生陪着李德全往西配殿去，一面叫人去告诉卫宜人，好提前收拾好八阿哥母子。
等李德全一行人稀里哗啦出门往西配殿去了，葱香几个上前，扶李安安回去坐好，小声问：“主子，咱们不跟上去瞧瞧？”
李安安苦笑摇头，“去做什么？上赶着叫人下脸面呢。”蒜香在旁道，“当初七阿哥的时候，万岁爷可是连带给启祥宫赏了不少东西，上下都有份。今个儿我瞧着，只有西配殿有。”茴香小声道：“感情，咱们这些日子黑天白日忙里忙外的，没有功劳，还给人添乱了呢。”
李安安愈发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自己伸手按着，瞧左右无事，嘱咐几人，“没有功劳也好，总比有过强。”叫蒜香回去，把事儿跟德贵人说说，又叫茴香到门口盯着，什么时候李德全走，什么时候说一声，康熙跟前儿的人，总得送送，好表示对康熙大老板的尊重。又叮嘱葱香好生管着体元殿上下内外人等，行事说话莫要失了分寸。
几人依次领命，各自忙各自的。李安安揉了会儿头，送走李德全，这才松下劲儿来，呆屋里歇着。没一会儿，长春宫、慈宁宫赏赐到了，这两回倒有体元殿、西配殿的，李安安少不得一一收了谢恩。如此忙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分，才算安定下来。
到了下午，昨天困劲儿出算缓过来，重新梳洗已毕，领着葱香、王贺等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皇后一见李安安，吃了一惊，叫她上前，拉住手，问：“怎么一天不见，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皮儿都肿了，这话怎么说？”
李安安陪着叹气，“为万岁爷八阿哥母子，这些个算什么。总算他们娘俩平平安安，我也不算辜负万岁爷、主子娘娘重托了。”
皇后闻言，默然半晌，握住李安安的手道：“你的辛苦，别人不知，我怎会不知？你回去只管安心，我定不会叫你委屈。”
李安安听了这话，含泪问：“可是有人说我什么了？”
皇后不答，只叫李安安回去好生歇着。李安安无奈，陪皇后说两句闲话，方起身告退。
回到启祥宫，德贵人抱着七阿哥来体元殿说话。李安安跟她说了皇后的话，德贵人想了想，道：“既然主子娘娘这么说，您也别多想了。咱们守着七阿哥过咱们的日子。荣华富贵都有了，儿子也有了，就等七阿哥健康长大，给咱们添孙男弟女，含饴弄孙做咱的老封君得了。”
李安安只得叹道：“话是这么说，叫人给背后上眼药，总归心里不得劲。”德贵人摇头，“嘴在人家身上长着，想也无用。反倒伤身，划不来。”
李安安只得作罢，心里到底搁了块石头似的。
八阿哥洗三在启祥宫办的。康熙带着皇后，意思意思来了一趟，佟贵妃、惠妃等人也来凑了个热闹。太皇太后只让人送了赏赐过来，并未亲临。其余人等，不必一一赘述。
倒是太子和大阿哥下了学，跟着康熙一同来瞧了瞧。众人无非说些太子兄弟和睦、手足情深的话来。太子虽然年幼，也渐渐明白每多一个兄弟，将来自己就要多一份负担。故而，对八阿哥只是面上情，淡淡的应付了事。大阿哥心大，看小婴儿不能陪他一起玩，瞅两眼就拉着太子去承乾宫找三阿哥了。
李安安带着德贵人办完了八阿哥洗三，到了四月底，就是八阿哥满月。正是春花灿烂时节，李安安跟德贵人商量，按照七阿哥当时排场，趁请安时候，禀明皇后，要拜宴席给八阿哥过满月。
皇后听了，笑说：“你先别忙。自有内务府安排。”
李安安笑说，“七阿哥那时候都是我领着启祥宫上下安排的，八阿哥这边总要一碗水端平才算。”
皇后冷笑，“哪里就要你忙来忙去了。宫里主位闲着没事儿的人，多着呢。”
李安安不明白皇后怎么就生气了，只得赔笑不语。德贵人坐在一旁，心有疑惑，不好开口。二人回启祥宫后商量，不知上头怎么安排，只得暂且罢了。
果然，等到四月二十八，还不见内务府来启祥宫商量摆满月酒之事。德贵人叫小何子悄悄打探，回来说内务府忙着八阿哥满月酒的事儿呢，御膳房已经开始备菜了，只是摆酒的地方是钟粹宫。
李安安与德贵人听了，俱纳罕不已，猜想莫不是八阿哥要交给僖嫔抚养？到第二日，八阿哥满月正日子，圣旨先下到钟粹宫。没一会儿，传到启祥宫，果然八阿哥要交给钟粹宫抚养，养母不是僖嫔，而是仁孝皇后之妹、太子亲姨——赫舍里格格。
通常，皇子皇女会交给一宫主位抚养，然而，赫舍里格格出身好，虽然没有位份，待遇自进宫以来就是嫔位，交给她养也就罢了。按近些年惯例，皇子生母也会跟养母同住一宫，好就近照顾，多少也是康熙抚慰母子亲情。然而，这回，提也没提卫常在。只是上午赫舍里格格由僖嫔陪着，接走八阿哥，中午过后，乾清宫就传来信儿，说康熙今晚翻了卫常在的牌子。
李安安叫人知会卫常在一声，转身与德贵人对视一眼，心道：这叫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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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卫常在：出身好不如生的好，一举得男，从此母凭子贵！
赫舍里格格：生的好不如出身好，不用生孩子，也得叫我妈！
敬嫔她爸：可怜我白操了半夜的心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