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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李安安好吃不假, 却不只为吃。德贵人戴佳氏领着七阿哥住在启祥宫的时候, 从来没缺过时令瓜果蔬菜。结果德贵人前脚去畅春园, 后脚启祥宫想吃个西瓜都得使银子了。李安安懒得想其中弯弯道道，横竖如今皇宫她最大, 刚阿岱夫人妯娌几个常常进宫也不麻烦, 托她们捎点儿就是。若不是容瑕回来, 李安安都想不起这茬儿。
容瑕与性德啥关系, 李安安没空猜，不过明珠在内务府一干多年, 借明珠的嘴，给嘎鲁提个醒，却是不难。更何况, 有容瑕在, 总不能叫老李家替安王府养媳妇。借着性德父子的嘴，提醒安郡王一声，不算多。
这边交待清楚, 李安安带着佳慧、王贺回后院。太阳落到西山, 留下余晖，院子里李安安春日吩咐种的丝瓜拖秧, 盖了半个院子, 借着东南风, 总算有了几分凉意。
坐在丝瓜架下, 李安安摇着扇子, 叫王贺到慈宁宫寻来容瑕留在宫里的两个宫女, 收拾好包袱来伺候主子。吩咐佳慧给容瑕主仆准备衣裳、日常用具。不一会儿，王贺领着两个宫女来了。二人均是蒙古服色，近前给李安安行礼，嘴里说着蒙古话。李安安乐了，想了想，还是没说别的，只说叫二人进西配殿伺候容瑕，换葱香几个回来。另外配了两个粗使宫女给容瑕跑腿传话、洒扫屋子。说完，管她俩人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招呼王贺把人送去。
葱香领着荷香几个打西配殿出来，进丝瓜架下，说容瑕好多了。李安安问：“冰可够用？格格自小在草原长大，没经过北京城的大日头，热着了，就是咱们照应不周了。不够就把咱们屋里的挪过去。”
葱香想了想，说：“这够不够的，格格也没说。奴才想着，冰不够，打了井水放屋里，也能凉快些。”
李安安笑说：“得了，收起你那小心眼儿，格格是娇客，委屈不得。咱屋里的冰盆搬过去给格格使。咱们用井水就是了。”
葱香看李安安一眼，瞧李安安不为所动，只得照办。
没一会儿，佳慧领着人送去衣裳用品，与葱香一同回来，丝瓜架下摆饭。李安安刚起筷子，就听西配殿帘子响，容瑕扶着两个蒙古宫女出来，到丝瓜架下行礼。
李安安笑吟吟站起来，问：“格格可是好些了？方才叫人送饭过去，不知可合胃口？”
容瑕点头，“饭菜都是新鲜爽口的，只是躺的时候长了，没有胃口。出来走走。”
李安安点头，请容瑕坐下同食。容瑕也不推辞，石桌对面坐了。当即就有宫女抬了容瑕的食盒过来摆上。容瑕看一眼，自己的还是如太医交待一般，清淡为主，不想李安安面前的也不过一碟凉拌豆角、一碟炒丝瓜，一碗粥罢了。容瑕起筷子，笑问：“原先听人说，安娘娘最会过日子。今日才算知道什么叫会过日子。”
李安安笑笑，起筷子吃菜，不忘吩咐佳慧，“再掐两把田七叶子凉拌，给格格尝尝。”
容瑕一问，方知后院墙角种了一丛田七，都是现吃现摘，不由笑了。不一会儿佳慧领着宫女端上来，李安安与容瑕对坐吃饭。饭毕，葱香领着人烧上一壶茉莉花茶，烫了两个杯子，一同端上来。
容瑕在草原时候，听母亲说，饭后过上半个时辰再喝茶，方为养胃养身。只如今住在人家院子里，少不得陪着。哪知李安安接了杯子，竟是两个都放自己跟前。正在诧异之时，佳慧捧了一盅炖汤过来，炖盅不大，不过拳头高低，放在容瑕跟前。李安安道：“我一到夏天就没胃口，格格跟我一块儿吃，受委屈了。这是太医留下来的食补方子，格格尝尝。”说着，自己拿两只杯子捣腾热水，好快点儿凉了喝。
容瑕道谢，掀开炖盅闻了闻，有一股奶茶清香，再拿勺子尝一口，果然是奶茶味道，添了几分莲子清香。慢慢喝完，李安安那边半壶茶下去了。屋里仍然闷热，李安安叫人在丝瓜架下点了两盏灯，一旁烧着蚊香，只当灭蚊。葱香与佳慧留下两个小宫女远远站着伺候，别个都去洗澡。容瑕也叫两个蒙古宫女回去洗漱。看近处无人，想了想，对李安安道：“还没给娘娘道喜，宫里又要添个小阿哥了。”
李安安对着灯影笑了，“着实是件喜事。只是不知道谁是这喜事的大功臣呢。”
容瑕道：“是御前伺候的女官卫姑娘。”
李安安掰着指头算了算，也该这位生下八阿哥了，遂点头，“皇上与太皇太后定然十分高兴。”
容瑕背对灯笼冷笑一声，慢慢道：“这位卫姑娘，娘娘您熟悉吗？”
李安安摇头，“格格就笑话我了，御前伺候的人，我一年能见两回，就是烧高香了。不信你往敬事房瞅瞅，我那绿头牌制成多少年了，到现在还崭新崭新的呢。”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说，早落了一层灰。拿抹布把灰擦干净，还是崭新崭新的。”说完，自己先笑了。
容瑕听了，陪着笑笑，看着远处墙角默默不语。也不知隔了多久，李安安忽地拿扇子啪一声拍腿上，嘴里道：“得了，蚊香烧完了，这蚊子也多起来。格格回屋歇着吧，时候也不早了。”
佳慧与葱香在屋里听见李安安说话，带着人倒洗澡水。李安安领着两个宫女进屋，容瑕也起身回去。一进西配殿，一股寒气。容瑕问怎么这么凉。蒙古宫女道安娘娘把启祥宫的冰全搬进来了。
容瑕想了想，吩咐明日不可再用这么多，洗了澡睡下。
第二日，容瑕还是与李安安一同吃饭。容瑕饭菜乃是按食补方子做的，自有慈宁宫贴补。李安安跟前的还是简简单单两菜一汤。饭后，容瑕问：“娘娘也太过节俭了些。”
李安安噗嗤笑了，道：“格格想多了。皇上不在宫中，我确实没胃口。不过，也算不得节俭，我已经传话，叫御膳房按我份例，刨去吃的饭，其他的都折成银子送来了。”
容瑕一听，才算明白，为何底下粗使宫女说内务府克扣启祥宫新鲜瓜果。李安安这个做派，全然不给人家内务府、御膳房捞油水的机会。又不是多得宠的主子，内务府能看在妃位上，不以次充好，就算不错了。
容瑕想起康熙在畅春园，后宫如今归李安安管，问可是其他小主都份例都是这样。李安安看容瑕一眼，奇怪问：“其他人还是原来样子。全叫我改了，内务府的鸡蛋再也不能卖一两银子一个，那些人还不找我拼命呐？”
“一两银子一个？”容瑕吃惊，立时回想自己有没有被坑过。李安安明白她的想法，呵呵乐了，“你是娇客，不比我们，又随太皇太后住着，谁没事儿坑你呢。别说你，就是宣格格在宫里吃穿用度，都是质量好价格低。放心就是。”
李安安这么说，容瑕反倒愈发忧心了，“这等事，就没人管管吗？”
李安安想了想，说：“仁孝皇后在的时候，管过两回。后来中宫嫡子没了，皇后重病，就再未能分出心神。现在皇后也管过，都是管一阵好一阵。过些日子风声过了，还是照样。不过因为皇上与皇后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所以，这种事，只在启祥宫、咸福宫几个没宠妃的宫院里明显，别的宫院不算过分。宫女太监有没有受盘剥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容瑕冷笑，“你就这么叫人家欺负？”李安安奇了，“怎么会？他们敢卖一两银子一个，我就不吃了呗。叫他们折成现银送过来。想吃什么，托娘家人买了送进来就是。就是娘家人不常来，王贺不也能出宫么。要是王贺也带不进来，就凭咱跟长春宫、钟粹宫、延禧宫的关系，实情一说，哪位娘娘不能卖给启祥宫俩鸡蛋呐！”
容瑕顿了半日，终究点头，“娘娘想得真周到。”对上这么一位会做生意的，内务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没过十天，容瑕身上的疹子就全好了。李安安怕她落下疤，特意唤来性德，叫他到外头寻街上好的药店去买清凉润肤的药膏来，又请来太医配药膏。各自试试，看哪种好就用哪种。容瑕还道太麻烦，李安安说：“你不知道，高手在民间。别看太医们开的方子大多疗效好，那是因为用的都是贵药。其实，很多普通药材，只要搭配的好，未必不如人参鹿茸等物。说白了就是太医院把咱当冤大头，好药不用白不用。准论起医术来，民间大夫多的是医德兼修，不可小觑。”
就这么压着容瑕又用了一个月药膏，李安安自己借机选了几样适合自己的面霜，全都托性德采购，意思意思给那么一二两银子。碍于容瑕住在启祥宫，性德不好找她要钱，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到了农历八月，暑气渐消，容瑕也跟着李安安在皇宫里度了两个月假。每日里起床散步，吃饭看书，日子过得清净，心里也清净，再没起过痱子什么的。快到中秋，太皇太后叫刘得寿来接容瑕去畅春园团圆，性德护送。李安安搬了四盆菊花，全是启祥宫院子里种的，现挖出来装盆，请容瑕捎给太皇太后与皇后。
这两个月过的舒坦，容瑕反倒不想走了，拉着李安安的手道：“陪老祖宗过了中秋，我就还来陪娘娘。”
李安安噗嗤笑了，伸手替容瑕拢拢耳旁碎发，劝道：“傻妹子，趁着这两年你在老祖宗身边，多陪陪老祖宗。等日后进了安王府，也有人给撑腰。启祥宫就在这儿，什么时候来不成呢。”
容瑕知道李安安话里意思，想起自己回宫养病这两个多月，李安安娘家几位太太都来看了不止一回，安王府竟跟不知道似的，心里不说多伤感，却连最后那一点儿念想都散了。对李安安笑笑，看外头王贺陪着刘得寿说话，一面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搬东西，想了想，问：“如今蒙古汉子，要么当了喇嘛，要么充军，多少姑娘熬到三十多还未嫁人。我翻遍书籍，也没找到法子。不知娘娘可有什么办法？”
李安安听了这话，奇怪了，“姑娘家不能嫁人，日后谁生娃呀？”
容瑕皱眉，“正是这话，父兄对此也愁，哥哥不等我出嫁就走，就是为想办法。”
李安安问：“这事可是问过老祖宗了？她可是科尔沁姑奶奶，历经三朝，指不定有法子。”
容瑕皱眉，叹道：“此乃国策，老祖宗她……不仅是科尔沁姑奶奶，更是当今祖母，大清国的太皇太后啊。”
李安安道：“可不是呢，站的地方不一样，看的地方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只是可怜了那些个姑娘汉子。”
容瑕心知李安安无宠无子，能平安度日已是不易，见状不好多问，告别李安安，出门坐车离去。李安安带着人送出启祥门外。性德早已备好车马。临上车时，拉着李安安轻声道：“过年时候，若万岁爷回来，把卫姑娘放启祥宫的话，你可千万想法子别接。那就是个烫手山芋。”
李安安还要问为何，容瑕钻进车里，两个蒙古宫女也跟上。刘得寿、性德俱在一旁，李安安不好多问，只得与容瑕道别。
看着马车走远，李安安抬头望望天，还不到中午，索性留佳慧看家，带着王贺、葱香，往钟粹宫去找赫舍里格格说话。
康熙带着后妃，奉太皇太后住到畅春园，看架势，不到过年不会回来。赫舍里格格原本也闹过，也气过，这两个月酷暑下来，渐渐体会到宅在宫院里什么人脸色也不用看的好处。平日里除了偶尔闲着，到李安安宫里说话，就是呆在钟粹宫里自娱自乐。这日听说容瑕回畅春园，身边人还问要不要给太皇太后、康熙带点儿什么。赫舍里格格眼一瞪，“说什么呢，老祖宗和万岁爷能缺东西？再说，容瑕一个蒙古格格，你让她给万岁爷捎东西？外命妇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身边两个嬷嬷一看，也不敢再提。
正说着，外头小太监通传李安安来了，容瑕放下手里把玩的摆件，领着人迎到钟粹宫二门处。没一会儿，李安安打着扇子，遮着太阳过来。赫舍里格格迎上去笑问：“天不热了，太阳还大着呢。安主有事儿叫我一声就是，怎么亲自顶着大太阳过来了？”
李安安笑答：“正好晒晒补补阳气。”
容瑕险些没笑出来。嬷嬷宫女簇拥着，两人进了后院西配殿，宾主落座已毕。容瑕打发底下人门外伺候，问何事来。
李安安笑说，“别的也没什么，听说万岁爷身边儿的卫姑娘有喜了，来找你商量商量送什么礼。”
赫舍里格格噗嗤笑了，“安主这是埋汰我呢。我哪儿来的面子，跟妃位主一同商量送礼的事儿。”
李安安笑说：“不是埋汰你。论资历我是老了些，要论地位，还是妹妹在前呢。不信瞧着，下回万岁爷大封后宫，东西六宫，定有妹妹一座院子。到时候，还望妹妹多多照应才是。”
赫舍里格格听了高兴，接话道：“都是姐妹，互相照应，那是应当的。”想了想卫姑娘，说：“按规矩送礼就是。只是不知谁送才好。”
李安安道：“无非是些布料、摆设。这天儿还有点儿热，送吃食容易坏。咱们送几样料子，也不打咱手里过，直接叫内务府拨过去就是。岂不便宜？”
赫舍里格格道：“正是。姐姐想的周到。”李安安点头，想了想，又说：“我很少见卫姑娘。只记得是个平和性子，模样当真好看。只是不知道是谁家闺女，等母亲进宫，也好跟她说一声，日后勤来往。也是一门亲戚。”
赫舍里格格听了这话，嘲讽道：“姐姐又糊弄我呢？当真不知？”
李安安赔笑，“你是知道的，我常年无宠，哪里知道这些。”
赫舍里格格这才道：“这话我信。不过姐姐也不必顾忌，李家太太见不着卫姑娘家里人。她虽姓卫，却不归汉军旗管，她是蒙军旗的。她的嫡母，原是咱们宗室公主。可惜了，父兄犯了事儿，现下领着辛者库宫内管领一职。”
李安安掰着指头算了算，笑说：“那也不算低了。好歹五品官呢。常在朝堂，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呢。”
赫舍里格格扭头看李安安一眼，想了想，噗嗤笑了，“安主所言甚是。今日宰相，明日囚徒，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李安安知道了卫姑娘来历，心里有谱，陪赫舍里格格说一阵话，趁着太阳还不太晒，回启祥宫。佳慧迎进来，端茶后说性德侍卫使人递话，容瑕格格到畅春园了，太皇太后赐住太朴轩了。李安安心道，爱住哪儿住哪儿，还特意跟我说说啥意思。佳慧瞧李安安不甚在意，小声道：“太朴轩跟清溪书屋隔水相望。”
李安安抿嘴不吭了，叫定了婚的娘家侄孙女跟娶了妻的孙子隔水相望住着，太皇太后这操作，也是神了。转念一想，跟自己有啥关系？懒得闲操心，李安安叫来王贺，吩咐他去内务府传话送礼，跟佳慧说：“回话性德，说知道了，太朴轩是个好地方。只是秋天蚊虫多，请格格多备些艾草薄荷等物。”
王贺、佳慧各自使人传话不提。性德接了话，叫人回容瑕。回到家里，明珠随驾在西山，不好商议，性德只得到后堂找母亲觉罗氏。觉罗氏一听，脸上不知是笑还是怒，半晌方道：“这事儿咱们管不了。如今咱家，你爹是在泥潭里不得翻身，你还是抽身退步，总得保住你这一脉才是。”
性德叹息，“容瑕妹子，总不能不顾她一个女孩家，千里来京，如今身边，就咱们一家亲戚了。”
觉罗氏想了想，才说：“罢了，明日为娘去安王府走一趟吧。他们的媳妇，合该他们出头。”性德听了，再三道谢。觉罗氏看着性德，不由叹气，“真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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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章有留言的亲，说皇后的姐姐和性德的姐姐姐夫的问题，系统好像有毛病，我没法回复，这里说一下，皇后姐姐是蒙古科尔沁巴林郡王妃。性德的姐姐是惠芳，先嫁了个贝勒延寿，后来嫁的是辅国公锡楞图。两个人两码事。惠芳婚姻我是瞎编的。皇后姐姐则是史上确实嫁给了阿图长公主的儿子，是巴林郡王福晋。遏必隆会教孩子，一个个都大富大贵。可惜后来搅和进了夺嫡事件，家族慢慢衰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