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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李安安又陪淑惠妃说了几句话, 宽慰宽慰, 看淑惠妃面色好多了, 这才告退出来。
寿康宫掌事姑姑庆姑姑守在门内，见李安安从里间出来, 笑吟吟领着小宫女打帘子, 亲自送到寿康宫正殿下。李安安扶着葱香的手, 停步回身, 轻轻扶一把庆姑姑的胳膊，请她留步。
庆姑姑笑说：“安主子慢走, 奴才就不送了。”又问明日出宫可有什么事儿交待的。
李安安心道，何时寿康宫这么给自己面子了，只带着三分恭敬道：“全凭太后吩咐。晚些时候我叫王贺来, 什么时候走, 都带什么东西，有什么要注意的事儿，还要劳烦您交待他。他当差时候短, 难免有些地方顾及不到, 还请您多指点指点。”
庆姑姑连道不敢。李安安又叫过来王贺，命他跟庆姑姑打千儿, 说好了晚些时候再来, 方扶着葱香往寿康门外走。庆姑姑还要送到门外, 李安安再三拦住, 只说庆姑姑是伺候淑惠妃的, 断不敢在她跟前托大。庆姑姑这才留在穿堂殿外头, 领着人目送李安安一行过寿康宫，往西六宫方向而去。
人不见了，庆姑姑方回转，进后殿东次间见淑惠妃。
淑惠妃辈分大，年纪却不大，三十多四十不到的年岁，在寻常百姓家，正是操劳一家子老小上下的时候，也该是当家太太最为容光焕发、精力充沛的时候。偏偏这位皇太后，自打嫁了人，就没做过主。六宫主她做不得，自己的主也做不得。顺治母子让她住西六宫她就住西六宫，康熙祖孙让她住寿康宫她就住寿康宫。康熙初年佟太后还在的时候，皇太后与她共住寿康宫，那时候她就曾想过，等太皇太后没了，她就自己寻个冷清安静的地儿住进去，省得碍了皇帝亲娘的眼。不想佟太后才享两年的福就没了，后来姐姐皇太后也走了，宁悫妃叫儿子接回王府当老封君，端顺妃年纪大了不爱出头。淑惠妃这才安心领着一群顺治妃嫔守着寿康宫过日子。
前朝固然波涛汹涌，太皇太后没有一天不暗暗操心，淑惠妃看在眼里，却不能也不敢说一句话。佟太后在没当太后之前，身子骨一直不错，为人处世比不上原先那位皇贵妃，却也是交好六宫。谁曾想，说没就没了。前车之鉴就在那儿摆着，故而，淑惠妃这些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管事儿就不管事。直到这两年，康熙继后都娶了，有了几十个儿媳妇排着队来孝顺，淑惠妃才渐渐话多起来。
庆姑姑进来的时候，淑惠妃正拿着本书看。庆姑姑上前点亮了灯，笑着劝一句：“屋里暗，好歹叫她们点着灯。”淑惠妃放下书，笑说：“太阳还没下山呢，怎么就掌灯了。宫里不是这个规矩。”
庆姑姑在旁笑说：“主子向来循规蹈矩，奴才也得为主子身子着想。定这规矩是怕铺张浪费，可不是叫主子熬坏眼睛的。”
淑惠妃这才不拦着，坐在炕头，问安妃可是走了。庆姑姑便将方才的事说了。主仆俩商量好第二日轻装简从前往探望恪纯长公主事宜。庆姑姑抬头，瞧了瞧淑惠妃脸色，小心问道：“奴才随主子进宫，有二十多年了，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到外头走一走。”
淑惠妃笑了，“本宫性子安静，倒叫你们守着无趣。”庆姑姑连说这么多年习惯了，又说，“满宫多少人，除了慈宁宫伺候的，谁不羡慕奴才等能守着主子，这是奴才上辈子积德，老天爷给的福分呢。”
淑惠妃噗嗤一声笑了，道：“又贫嘴，那是你一向谨言慎行、忠心耿耿给自己积下的福报。”庆姑姑忙说是。淑惠妃瞧了她后脑勺一眼，想了想，笑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安妃这些天儿，怎么天天守着慈宁宫、寿康宫？往年她也来，可没这么勤快的。还有，怎么太皇太后就想起来，叫她陪我去瞧恪纯长公主了？”
庆姑姑想了想，低头小心道：“别的奴才倒没听说，慈宁宫那边倒是有话，说是因为容瑕格格的事儿，皇上跟太皇太后恼了安王府。安妃娘娘大约是因为这个。”
淑惠妃闻言叹气，“安妃与安王府这些年，看着没什么联系，到底是老亲，多少互惠互利。今后也不知是个什么情景了。”
庆姑姑左右看看，宫女们都守在外头东间，小心说道：“奴才觉得，只要安妃娘娘没孩子，安王府就不会打主意到她身上。盛宠做不得，平安度日总没事儿。”
淑惠妃叹气，“一个妃子，没个孩子，后半辈子总归膝下空虚。纵然我跟太皇太后乐意照拂着，又岂能照顾她一辈子。再说，我又能照拂得了谁呢？”庆姑姑连忙说了好些长寿安康的话来。淑惠妃一笑置之，不再多说。
当晚王贺果然带着两个小太监来找庆姑姑商量明日出宫的事。太监到了一定品阶都能出宫给主子办事，都有经验。庆姑姑带着寿康宫大太监魏德康，与王贺说好了轻车简从，上午去，中午回，不在公主府吃饭。又提前置办好带过去的礼品，商量好寿康宫带八个太监、八个宫女，两个姑姑，另外还有淑惠妃洗漱茶具等物，四辆马车、八匹马，另有仪仗队前后照应。王贺背地里咂舌，嘴上忙说，“安主子是晚辈，只带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一辆马车即可。我们跟着太后娘娘车架，配几个侍卫护着就成了。”
庆姑姑还担心人不够使。魏德福笑说：“长公主府不比宫里宽敞，去多了反添麻烦。”庆姑姑这才应下。这边商议定明日吃完早饭，李安安到寿康宫来迎淑惠妃。王贺就告辞回启祥宫。
到了启祥宫，进后殿交差。李安安正在里屋炕上坐着看书，佳慧坐在炕下小马扎上扎花，葱香站在炕下守着炉子熬粥。王贺让两个小太监在外头守着，自己进来，交待了明日探病的事。
李安安听完点头，“咱们跟着寿康宫出门，不用太多人。”又叫葱香和王贺去看给恪纯长公主的礼物，装好明日好一早就走。
王贺与葱香领命下去。佳慧放下手里绣棚，抬头对李安安小声道：“我到这会儿还想不明白，怎么叫主子出宫了？哪怕是陪着太后探望长公主，也该叫王爷或是皇子陪着。怎么反倒是皇妃出门。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李安安冷笑，“上头发话了，咱哪儿知道怎么回事。”顿了顿，无奈道，“如今咱们在这宫里，当真是走一步都得三思而后行，小心翼翼，不可行差踏错。”佳慧叹息，“咱们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偏偏举步维艰。那些个害人吃人的，反倒荣华富贵。这就叫天理！”
李安安听她说的不像样了，伸手拍拍她肩膀，佳慧自知失态，只得住口。李安安看她平和下来，小声问：“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儿了？”
佳慧叹道：“娘娘，我家是镶白旗，安王府门下包衣。您说，能有什么事儿呢。”
李安安闻言，想了半日，说：“这两日瞅瞅，跟翠花长公主说一声，叫你出去后，暂且到长公主府里当差。”佳慧听了这话，低头想了想，说：“咱们宫里的佳瑞，也跟我一同出宫。她家也是镶白旗的。”
李安安便知是素日不爱吭声的那个洒扫宫女，进宫十几年，一直在洒扫位子上没挪动过，可见是个老实性子。便说：“你们一块儿吧，好歹是个伴儿。”佳慧点头，“谢娘娘。奴才也不求别的，出了宫，别叫家里人给卖了就成。”李安安听了这话，只觉得糟心。
好在葱香与王贺收拾完东西回来复命，李安安才把这事儿暂且放在一旁。
第二日一早，李安安照常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皇后昨日得知太皇太后安排李安安奉淑惠妃去恪纯长公主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今日见了李安安，趁着屋里没有外人，不免暗讽两句。李安安只当没听懂，依礼而行。没一会儿，惠妃等人皆到了，当着众人的面，皇后嘱咐几句好生探病，李安安领命，看时候不早，告退出来，往寿康宫请淑惠妃。
路上，葱香扶着李安安，小声问：“主子娘娘今日有些不高兴呢。”
李安安叹气，“咱们如今是如履薄冰，做什么都有人看不惯。少说少做躲着是非，指不定多活几年。”
吓得葱香不敢说话，一路上跟鹌鹑似的，老老实实走路。
寿康宫内，淑惠妃换了便服，盘发上左右各戴一朵簪花，别无装饰，仅衣襟上挂了一串念珠，见李安安来了，扶着庆姑姑的手站起来就要出门。李安安行礼已毕，上前接了宫女送上的斗篷，小心给淑惠妃披上系好，笑说：“外头冷着呢。看样子，下半晌就该下雪了。”
淑惠妃瞧瞧外头天色，这才稳当下来，说道：“有日子没见你们十四姑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李安安笑说：“有您这般疼妹妹，想来长公主定会好起来的。”一边说，一边给淑惠妃系好披风，与庆姑姑一左一右扶着淑惠妃出后殿，在院子里坐上车，太监拉到寿康宫门外，方套上马。李安安的车架紧随在后，步行送淑惠妃车架套马，方才转身上车。庆姑姑领着宫女在后坐车。有太监、侍卫骑马随行左右。不一时，出了神武门，往恪纯长公主府而去。
恪纯长公主府乃是原本为了安抚笼络顺便监视吴三桂父子而建，离紫禁城不远，哪怕淑惠妃滴滴溜溜带了一串儿的人，不过一炷香功夫，马车便停下了。早有长公主府的人出来迎接。说是长公主府的人，不过是内务府新近拨过来的侍奉长公主的。淑惠妃知道长公主府里已经没有一个男丁，也不在意，隔着车窗看了两眼。只见长公主府正门大开，魏德福领着人卸了马，抬着车厢稳稳当当进了正门。又过仪门，来到垂花门外，方有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两个年轻妇人上前见礼。
李安安坐车，紧随淑惠妃銮驾进了长公主府。在二门外下车，寻思后头庆姑姑她们必然下车晚，急急忙忙领着王贺赶上前搀扶淑惠妃。
淑惠妃扶着李安安的手，慢慢下了车，对车前跪着的两个年轻媳妇道：“都起来吧。”略年长些的那个媳妇带着人磕了头，哽咽道：“奴才恪纯长公主长女吴佳氏，与妹妹吴氏给淑惠妃请安，谢淑惠妃垂怜。”说着姐妹俩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又对李安安福身请安。
李安安一瞧，吴佳氏年约二十，看上去虽然容色疲倦，到底还有些精气神儿。她身边吴氏瞧着则弱不禁风，年纪极幼，早早作了妇人装扮，瞧着有些不好。
淑惠妃对吴佳氏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又问长公主何在，说着伸出手去。
吴佳氏急忙上前，嘴里道母亲在病床上躺着，搀扶淑惠妃，恰此时庆姑姑带着宫女们赶上来，李安安遂落后一步，看庆姑姑与吴佳氏一左一右扶着淑惠妃进内院，自己则扶了葱香，领着吴氏等人紧随着。
刚进屋，就瞧见两个婆子架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艰难行礼。不用说，定是恪纯长公主。
淑惠妃当即泪就下来了，紧赶一步上前，挽住恪纯长公主的手连说：“身子骨不好，只管在床上躺着。咱们姑嫂，还讲这些虚礼作甚。”恪纯长公主的眼泪，自打丈夫、儿子身首异处之时，就流完了，如今只是握住淑惠妃的手，叫一声：“嫂子，”便再也无话。
李安安在后冷眼瞧着，吴佳氏与吴氏皆垂泪哽咽，仆妇们陪着悲伤哭泣，偌大一座公主府，竟无人能上前劝。只得与庆姑姑一人扶一个，劝淑惠妃与恪纯长公主莫要悲伤，先坐下再叙话，小心身体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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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查了查清朝皇妃仪仗队，吓了一跳，好多人啊，好大排场啊！年过完了亲们，这个年过的咋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