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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
太子殿下恨不得扑上去咬这女人一口, 大娘你谁呀？孤可没招惹过你这么大年纪的。
海兰珠一面挣扎着往太子身后躲, 一面小声埋怨：“别说了。瞧她那一身风尘, 指不定跟启祥宫那位一个路子。”太子还有心情问她咋知道。海兰珠冲墙上人影翻个白眼, “还用问，父债子偿呗。”
他们俩在这里说话，一句不落全叫人听见。那妇人惨笑一声，道：“奴才离宫日久，没想到，净叫人看作风尘女子。好歹，奴才当年也是跟着仁孝皇后学过规矩的。”
太子闻言怒了，“既知道孤是谁, 还不赶紧放开。”
那妇人在桌子底下捞一把，拉出个凳子来, 扶着桌子慢慢坐下，那一身孝衣也不知穿了多少天，灯影下, 看着跟灰色似的。灰衣妇人对太子轻轻摇头, “海大姑娘说的没错，父债子偿。太子爷, 您呐, 就受着吧。谁叫您有那么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爹呢。”
太子大骂。海兰珠撇嘴, 劝他, “你省省力气吧。忘了咱们怎么进来的。别一会儿你把她骂恼了, 她再叫人进来, 打你一顿。”
那妇人闻言笑了，对海兰珠道：“海大姑娘好聪明。怪不得，我们主子那么喜欢你。”
海兰珠呵呵笑两声，往墙根儿挪一挪，小心问：“姐姐，不知您主子是哪位啊？”那妇人不说话，海兰珠忙道，“你看，我俩动也不能动的，就当说说话。再说，看您谈吐举止，想必是大家出身，还认识太子，那更不得了，不是国公府，就是贝勒家的。饶是如此，您还冒着欺君大罪把当朝太子都给绑了，眼见是不打算善了。我猜，其中必有天大冤情。您跟我们说说，指不定，太子爷能给您伸冤呢。”
太子不乐意了，“什么伸冤，她绑了当朝太子，凌迟也不为过。还叫我给她伸冤。你吓糊涂了吧你！”海兰珠张嘴要回，太子堵上，“性德大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胆小怕事的。”
海兰珠无奈，咬着牙从牙缝里骂：“住嘴，你不想活别拉上我。”
那妇人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听二人拌嘴。等二人闹了一通都累了，坐在墙角喘气时，妇人才幽幽开口：“真好啊！”太子与海兰珠心道：好个屁！这屋子里，又湿又潮，还隐约有股血腥味儿。俩人自生下来，就丫鬟奴仆伺候，绫罗绸缎穿着，锦衣玉食喂着，哪儿受过这等罪。要不是绳子捆得紧，都恨不得扑上去咬那妇人一口。
妇人看二人只余力气瞪人，没力气回话，悠悠道：“老话儿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眼看您二位马上就要奔赴黄泉了，奴才也就给您讲讲，叫二位死个明白。”
海兰珠喘气，“他爹的债，为啥叫我还？我不服。”
妇人笑了，“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海兰珠瞪一眼妇人，太子哈哈笑一声，牵动嘴角，上午时候挨了一拳，有点儿疼，只好闭嘴。妇人对着灯影，慢慢说：“奴才名佳慧，姓吴克库。乃是正蓝旗满军旗下包衣。曾入宫为宫女，伺候启祥宫安嫔。五年前年纪到了，出宫嫁人。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奴才？”
海兰珠嘶一声，侧目去看太子，小声问：“你爹宠了她，又不给名分，人家报复来了？”
太子斜海兰珠一眼不说话。后宫那么多娘娘，身边宫女按群算，他哪儿记得这些。佳慧冷笑，“主子们定是不记着的。非但奴才你们记不得，就连嫔妃也能说害就害。你们要害嫔妃，直接在宫中填井了事。为什么还运出来，叫我看见！可怜奴才一家，平白无故遭了毒手。老老少少六口人，除了奴才死里逃生，全都葬身火海。我那三岁的孩儿，他犯了什么错？给活生生地烧死？敢问太子爷，奴才不应报复吗？”
太子听懂一半，迷糊一半。海兰珠倒是明白了，“你，你就是那个找自家男人给葱香姐姐说媒的佳慧？”
佳慧不置可否。太子便问详情。海兰珠摇头，“她们，也是自己往火坑里跳。算不得全然无辜。”说着，把佳慧婆家为了护住自家女儿，偏又想跟衙门捕头拉关系，就想把葱香嫁给家暴捕头一事简单说了。
太子自小见惯多少阴谋诡计，闻言嗤笑一声，咳嗽一声，冲冲嗓子里焦灼，道：“活该。天理报应。”
佳慧不管那么多，“报应？报应就是你们想杀谁就杀谁？是，葱香无辜，那我的孩子就不无辜？走丢了安娘娘，你们就拿百姓的命顶缸。”冲海兰珠怒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你爹护着，安娘娘早死了。怎么会叫我一家人填了火坑。”说着说着，大哭起来。
海兰珠无奈摇头，见太子疑惑，不敢说出李安安近况，只得含糊两句，开口怼佳慧，转移话题，“你家贪心不足，招惹祸端，还怪我爹？你孩子无辜，安娘娘就死有余辜？她做错什么了？就因为跟那烟柳女子长得像，就活该给人腾地方？活该叫人害死？你还有脸说伺候过安娘娘。要不是你大嘴巴到处宣扬，安娘娘也不至于叫人发现，你一家人更不至于引火烧身。你还哭，安娘娘摊上你这么个伺候的，才该大哭苍天无眼！”
佳慧听了这话，反倒不哭了，提着灯站起来，对海兰珠笑说：“小姑娘知道的挺多啊。原本，我是想烧死太子爷，偷偷把你给卖了。如今看来，你也是不能留着的了。”说完，看看窗外天色，再听外头偶尔传来邻里说话声、狗叫声，对二人笑道：“二位且慢慢等。什么时候夜深人静了，什么时候奴才来送你们上路。”说完，端着灯走了。门吱呀一声合上，啪的一声，三簧锁上门。
屋里暗下来，窗前月光照进来，地上一块儿白。二人向背而坐，俱无话说。等到月光西移，月影东去，才听海兰珠叹一声。太子问叹什么气。海兰珠轻声道：“也不知道，我爹回家没见着我，会不会出来找我。”
太子嗤笑，“谁家丢了孩子不找？”
海兰珠道，“也是。”过一会儿，海兰珠问，“那你爹会找你吗？”
太子“嗯”一声，“孤乃一国储君，兹事体大，肯定会找。”
海兰珠点头，“那我就不怕了。”太子问为何。海兰珠笑说：“国家有排山倒海之力。找个人还不容易。他们找到你，我也就跟着得救了呗。”
过了一会儿，太子摇头，“你倒想得开。”黑暗中，海兰珠“嗯”一声，“除了不愿意我爹给我找后娘外，别的事儿，我都挺能想开的。”
太子不解，“为啥？”
海兰珠摇头，“你不懂。我弟弟还小，他刚生下来，我娘就难产死了。”
太子嘴硬，“孤也是刚生下来就没娘了。也没见我哪个姐姐拦着不叫我爹娶继后的。”
海兰珠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家有钱。我家就那么多家产。有了后娘，就会有新弟弟，就会多个兄弟多个人分家产。。以前，我还小的时候，爹的几位姨娘看见我弟都跟眼中钉似的。恨不得我们姐弟早死了，给她们儿子腾地方。”
太子不以为然，“多就多个弟弟，该你的嫁妆，别人也抢不了。也不看看你多厉害！”
海兰珠不理他。过了半晌，才说：“我爹再娶，定是高门贵女。那时候，还提什么嫁妆，我下半辈子，都捏在人家手里呢。”
太子便知她说的是婚事。到底还是少年，略有些不好意思，嘟囔一句：“那你不会选秀的时候使点儿力？”海兰珠没听清，再问他，他就不说了。
地上月影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一线，四下静寂，整个京城慢慢进入了深夜。海兰珠又困又饿又渴，没了力气，也不跟太子较劲儿了，收了腰上的力，靠在太子身上，慢慢说：“要是今天能平安出来，我再也不拦着我爹娶后妈了。最起码，有个后妈，我不在家，还有人知道。还有人会问一问。”
太子睁开眼，轻声嘲讽：“天要下雨，爹要续弦。你能拦住？不过是你爹不想娶罢了。”海兰珠闻言轻叹，“也是。可惜了，我才知道他想娶谁，那人就出家了。”太子听见，以为是出嫁了，道：“那没法子，谁叫你爹下手晚。”海兰珠想了想，“也不是没法子娶她吧？”还俗不就行了。
这回轮到太子惊讶了，这丫头片子，怪能想啊，居然还想着叫性德抢人家媳妇儿？
太子转念一想，自家老爹启祥宫里不就有个别人家的妻妾？说是人家白送的，不用抢。实际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二人说一阵，歇一阵。海兰珠对太子道：“咱俩也算共患难了，要是今天能平安度过，等日后你发达了，能不能帮我个忙？”
太子没问她发达是怎么个发达，只是“嗯”一声。又过一会儿，才听海兰珠道：“算了。随缘吧。”
太子刚开口要问，就听院子里一阵狗吠。海兰珠脚蹬地往太子后背上靠，紧张道：“那女人来了？”太子埋怨，“怎么闵竹儿还没搬人来救？”海兰珠跟着埋怨，“我爹也是，大闺女大半天没回家，就不知道问问吗？”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个女人凄厉叫声，紧接着，群犬乱吠，声音越来越近。门外叮咣一声，哐当门扇大开，一串灯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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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辈组的故事开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