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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若说起来, 人家安亲王府送的礼, 算得上不错的了。布料不多, 却都是上等的官造，另有佛珠、手串, 上等的紫檀珠子, 还有一套头面, 轻轻巧巧的累丝金蝴蝶, 上缀红蓝宝，虽比不得大金凤那般文采辉煌, 放在阳光底下，也熠熠生辉。这样的礼，不稀罕, 倒贵重。奈何, 安亲王府这送礼的人不对。哪怕是找个家里仆妇送来，也胜过叫一个未过门的媳妇。更何况，今日李安安晋妃位, 按老百姓话说, 好歹算是正正经经的二房了。将来入了皇陵，也是有独享牌位的, 可享康熙后代香火的。如此打脸, 也不知道安老王妃是个什么想法。
众人看李安安气得脸发白, 皆知这回气狠了。赫舍里格格乃是安老王妃的亲侄女, 碍着亲戚颜面, 不好先开口；德贵人位低, 又是启祥宫的，不便多说。僖嫔想了想，笑着上前轻轻托了托李安安胳膊，赔笑劝道：“他们这么着闹腾，怕不是没想多少，随心而为呢。姐姐不为别的，也看在容格格面上笑些吧。姐姐大好的日子，您不高兴，妹妹们陪着难过也就罢了。好歹看看容格格。”
众人听了，皆上前劝慰。李安安方缓和脸色下来，往前几步拉住容瑕的手，滴了两滴泪下来，哽咽道：“叫格格为难了。大好的日子，格格想着我，还来给我贺喜。原是我的不是，反倒闹起性子来，我给格格赔礼。”
容瑕急忙反手挽住李安安，伸手托住李安安胳膊，笑着说道：“安娘娘这话怎么说。是我家那口子年轻不经事，跟我闹着玩儿呢。娘娘大好的日子，反倒是该我给您赔不是才是。”
见两人好了，僖嫔几个连忙涌上前去，皆说道“正是如此呢。”“格格也来了，咱们更热闹了呢。”“大好的日子，咱们合该高兴起来。”
李安安笑道：“瞧这事儿闹的，大好的日子，格格来了，还没喝杯酒呢。”当即，一手拉着僖嫔，一手拉着格格入座。赫舍里格格一旁陪着。佳慧、葱香急忙领着宫女送上一套新碗碟，另搬了椅子过来，请德贵人打横坐了。众人依次落座。容瑕自饮了一杯热酒，恭贺李安安一番。僖嫔又领着众人齐贺李安安封妃之喜。
四五人热热闹闹吃六一顿饭，瞧日色西垂，时候不早，容瑕率先起身告辞，说是太皇太后午睡该醒了，回去陪着。李安安领着僖嫔、赫舍里格格、德贵人送出启祥宫门外，只见一顶步撵正在外等着，抬撵的人，正是慈宁宫的两个小太监。容瑕再次谢过李安安治酒，与僖嫔、赫舍里格格、德贵人告别后，方转身上去坐稳，一行人簇拥着走了。
这边送走容瑕，李安安挽着僖嫔，叫上赫舍里格格、德贵人，回屋吃茶。三人看李安安神色如常，只说起话来不如早上那会儿兴致高，不好当即就走，略坐陪着吃了盏茶，僖嫔与赫舍里格格又说了好些吉祥话，这才携手走了。德贵人还要再陪着，李安安笑着赶她，“忙前忙后大半天了，回去歇着吧。”
德贵人笑说：“不过是吃顿饭，聊聊天儿，哪里就累着了。”
李安安道：“就算不累，也得回去瞧瞧七阿哥。奶娘照顾的再精细，也不如咱们仔细不是。”
德贵人这才起身告退。看她出门，李安安也带着人回后院堂屋东次间，叫一众宫女、太监都回屋歇着，只留王贺、佳慧、葱香三个站着伺候。
一时屋内无话，时不时听见院子里风吹树梢的声音。
王贺知道李安安不喜太监进里屋，便托着佛尘在外间窗前候着，眼睛半睁不睁地瞅着院子里。佳慧与葱香对视一眼，上前问道：“主子，各宫的赏赐、贺礼，稍后我跟葱香带着人归档入库吧？”
李安安不吭声，从炕头柜上翻出来一把苏式折扇，捏在手里展开、合上，再展开，再合上，如是半晌。佳慧、葱香站着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等到外头太阳低过屋檐，斜斜照在窗纸上，李安安方噗嗤笑一声，道：“去吧。难得这回不用回礼。往后人情往来，少不得拿进拿出的，库房那边少不得好生整顿才是。”
佳慧这才与葱香告退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送上库房登记本，李安安一页页翻看了，瞧见有一页是娘家送来的贺礼，奇道：“啥时候来的人？”
佳慧在旁看了，回话：“是晌午您去长春宫时候，打后头神武门那儿送来的。”想了想，补充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恰好内务府总管凌普夫人正好回宫，顺道给捎了进来。不然，按规矩，怕是明个儿才能进咱启祥宫呢。”
李安安捏着纸，搓摸几下，低声道：“早一天晚一天的，什么当紧的。劳烦毓庆宫的人，到底叫人心里不安。”末了叹口气，幽幽道，“咱们哪里是那等有脸的人。”说着说着，到底眼泪还是淌了下来。
葱香看李安安哭了，忙抽了帕子上前哄。佳慧倒是松了口气，在旁柔声道：“主子心里不好受，哭哭也好。哭出来，心里就不那么憋屈地慌了。”
李安安闻言，捂着帕子痛哭一场。一直哭了一炷香的时候，葱香、佳慧连着换了三张帕子，才算缓缓止住。外头王贺早动手烧了一壶热水，放温了送进来。佳慧、葱香替李安安卸了钗环，又洗了脸。换了家常衣裳，抱着手炉坐到炕头上歪着。
李安安歪了一会儿，心里觉得没意思，又坐起来。佳慧正坐在小马扎上，靠着炕头扎花，听见动静，急忙把绣棚放到针线筐里，站起来问：“主子可是要吃茶？”
李安安摇头，问：“咱们宫里有会满文的吗？”
佳慧想了想，道：“我和葱香都只是汉军旗的，大字略识几个。满文只听得懂，不会写。别个丫头我却不知道了。因往常咱也不大用。王贺说不得会。”
李安安当即叫进来王贺。王贺一听，躬身笑着回话：“主子，奴才自十岁就进宫。小时候家里穷，别说国文，就是记账本上那一二三，还是近几年才会了的。”
瞧见李安安皱眉，王贺忙小声道：“咱们院子里德贵人或许会也不一定。”
李安安便叫王贺去请德贵人。德贵人住在东配殿，没几步路，说话间就过来。见李安安问，笑说：“娘娘，蒙文书写我会，那时候在寿康宫也练过几年。满文是只会说，会认，写起来就不能见人了。”顿了顿，又问：“不知娘娘用这个做什么？若不是什么当紧的，问问别个宫里的人，不定就有会的呢。”
李安安冷笑答道：“写折子，告老安王福晋。”德贵人一听咂舌，心道，别人家都是上个眼药哭哭啼啼撒娇，恨不得绕十八个弯儿，才委婉告状。这位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都敢上折子告人家老太妃了。转念一想，外头众人看在老安亲王面子上叫一声太妃，实际上，那位至今都没明旨得过太妃尊荣。就连进宫探望太皇太后，慈宁宫那里也是称一声老安亲王福晋。德贵人心里琢磨，指不定这折子能上。脸上便添了几分笑意，出个主意：“娘娘若一定要写，何不请卫常在来。她打小就在乾清宫伺候，耳濡目染的，指不定会呢。”
李安安笑道：“人家都快生了。你还给人家派活儿。”德贵人也笑，“卫家自打入关以来，就是四五品的官儿。几十年下来，官宦人家的姑娘，不说才华横溢，总归认识满文，比咱们要早呢。”
李安安想了想，笑说：“也罢。总比咱们一行瞎折腾强。”即叫王贺亲自去请卫常在。
隔了一炷香时候，卫常在方小心翼翼扶着肚子进来。身旁两个宫女搀扶着。待她略略见礼，李安安忙道：“你身子重，懂事知礼也不在这一会儿。且坐下说话。”
卫常在欠身道谢，葱香领着小宫女搬来椅子，铺好椅垫，卫常在扶着宫女缓缓坐稳，对李安安笑说：“不知娘娘叫我来有什么事吩咐？”
李安安看德贵人一眼，笑道：“吩咐倒不至于。正好咱们这儿要写个折子，需得找个会写满文的。我跟你德姐姐都是睁眼瞎，说不得要辛劳你一回了。”
卫常在自幼在乾清宫当差，对康熙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对别个则是谨慎恭和，闻言急忙欠身道：“辛劳不敢当。只是我也不过会写那么几百个字，不知娘娘要写什么用？”
李安安笑说：“用不了多少个字，不过写上臣妾启祥宫李氏，状告安亲王府欺人太甚，叫未过门的媳妇送礼这几个字就成。另外，妹妹再润色润色。”
卫常在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心下忖度一番，含笑道：“我这半日守着炉子养胎，却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德贵人瞅着卫常在笑笑，把事儿简单描述一番。
卫常在点头应道：“娘娘吩咐，本该从命。若是一般的文书，写着也不难。只是这告状的折子，还是状告安亲王府，一来我怕写的不好，反倒于启祥宫无益。二来，到底是几十年的重臣王公，还是娘娘娘家亲眷。还请娘娘三思。”
李安安瞧卫常在一眼，再瞧瞧德贵人，想了想，笑一声，“也是。”说着瞧瞧外头天色，对卫常在道：“难为这么冷的天，辛苦你跑一趟。赶紧回去歇着吧。”
卫常在又说几句客气话，这才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行礼告退，两手护着肚子转身慢慢走了。
约莫着她回西配殿了，德贵人方冷笑一声。李安安问她笑什么。德贵人不屑道：“娘娘，咱们就冷眼瞧着吧。不出一晚上，咱们要写折子告安王府的事儿，就得叫外头王府知道。”
李安安想了想，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哪有告状打官司不通知原告的。”德贵人等了一会儿，不听李安安开口问到底是谁走漏风声，只得冷笑一声，不再提。只是回去后，嘱咐小李子多盯着西配殿。
忙了一日，晚上李安安早早就要歇下。葱香值夜，趁众人都睡下，夜深人静，小心问：“主子，您怎么就不问问贵人，是谁会往安亲王府报信儿？”
李安安躺在床上，跑了半天，又跪又磕头，这会儿小腿肚发紧，正拿手小心揉着，听葱香问，淡笑一声，“管他谁，反正明天就去告状。咱都打算撕破脸了，还怕被告知道？”
葱香急道：“只怕有人背地里使坏。”李安安劝她，“我膝下无儿无女的，怕他个甚。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不屑于跟启祥宫死磕。”葱香一想也是，放下心来，裹着被子先睡了。
她倒是睡得实在，李安安揉着小腿肚反睡不着，琢磨着明日该怎么去告这个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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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因为结肠炎住院了，没有来得及更新。给亲们道歉了。一直跟到这里的，都是真爱！谢谢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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