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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原两广总督卢兴祖遗孀状告亲家母谋害儿媳一事, 康熙原本觉得十分荒唐。连卢夫人都没有宣, 直接命皇后问讯。如今三藩战事已有转机, 偏索额图与明珠政见分明，一个要安抚, 一个要打压。朝堂之上并非铁板一块, 前头将士打仗亦十分艰难。纵然捷报频传, 康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与之相比，纳兰性德原配到底是否正常死亡, 压根儿就没那么重要了。
皇后正是熟知局势，故而，卢夫人告状, 尽量全力承担, 不愿叨扰康熙。李安安知道皇后传唤耽误不得，赶紧换了衣服，拢拢头发, 便随得福赶往长春宫。得福来时, 佳慧就叫起来葱香、王贺，这会儿两人也换好衣服, 随李安安一同前去长春宫。
冬日的紫禁城后宫, 在暖阳照耀下, 金瓦红墙, 衬着蓝天白云, 颇为辉煌大气。李安安扶着王贺的手, 一面踏着青砖往后走，一面询问得福。
盖因皇后素来看重李安安，说起来都是“去请你们安主子”，故而，得福乐意卖李安安面子，更何况，这场人命官司，与启祥宫毫无瓜葛，说了也就说了。于是，得福跟在李安安身侧，小声把卢夫人的哭诉简短说了。
李安安听完，停下脚步，立在长春门外，叹口气道：“这事儿闹的。”
得福在旁，“可不是么，主子娘娘到这会儿还不曾喝杯茶呢。”
李安安点头，带着人进门，一面说：“这如何使得，主子娘娘是咱们的主心骨，别管再大的案子，咱们也得先劝她顾好凤体才是。”众人连忙称是。说话间来到长春宫西配殿外，皇后早听见通报，命得福请李安安进来。李安安对皇后、佟贵妃行礼问安已毕，皇后赐座，李安安笑着坐下，说：“听得福刚才说，主子娘娘忙到这会儿，连口水也没喝。主子娘娘仁厚，好歹也心疼心疼我们这些人，多忙也得顾惜凤体才是。”
皇后笑笑，“你这么一说，本宫还真是渴了。”当即就有桂枝捧来热茶。佟贵妃身边自然也有秀宁送来茶点。
皇后喝了半盏，一抬头，瞅见李安安手边小几上干干净净，茶水全无。当即变了脸色，骂道：“还不给你们安主子上茶来。”
桂香急忙捧茶奉上。李安安笑说：“多谢主子娘娘。是嫔妾嘱咐她们待会儿再上，免得凉了。”
皇后冷笑，“凉了再还就是。你也是，打小就来我屋里，我何时亏待过你？渴了饿了，只管支使丫头们就是。实在不济，你身后站着的俩人是傻子不成？”
葱香与王贺听见说自己，赶紧跪下请罪。佟贵妃在旁冷笑，“主子娘娘别生气了，安嫔也是勤谨。哪儿像我似的，只把姐姐这儿当自己个儿的家呢。”
皇后听了这话，反不好多说，骂葱香王贺两句便罢。看这情形，李安安如何不知皇后这是烦佟贵妃，拿自己做筏子。淡笑一声，端杯喝茶，不再言语。
此时，多福进来说何太医到了。皇后问怎么才来。多福回话，说那何太医喝多了，路上给他醒酒，耽误了。
佟贵妃放下茶盅，问：“可是酒醒了？主子娘娘还要问话呢。”
多福抬头瞧一眼皇后，看皇后脸色如常，方小心回话：“醒了。这会儿正候在殿外。”
皇后便命宣进来。不一会儿进来一人，穿着绸布棉衫，戴着瓜皮小帽，走路一拐一拐的，隔着屏风磕头行礼。
皇后皱眉，佟贵妃冷笑，李安安只得问：“何太医，怎么走路不方便？”
隔着屏风，何太医也不知是哪位问话，只得老实说：“回娘娘的话，臣今日不当值，出门会友，喝多了，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跌倒，崴脚了。”
李安安便问：“既然喝多了，这会儿脑子可清醒？待会儿主子们问话，能据实回答吗？”
何太医忙磕头：“回娘娘的话，臣已喝了醒酒汤，醒过酒了。”
李安安听他说话清晰，回答明白，便对皇后点头，坐在一旁不语。
佟贵妃也不说话，安坐一旁，盯着手上帕子研究花样。皇后这边开口，命得福托着卢夫人送来的方子，拿到外头，叫何太医细看。
李安安琢磨，纵然这方子真是何太医三四年前亲笔写的，也该多看两眼，再不济，趁着看方子的时候，琢磨琢磨怎么回话。哪想，这何太医不过瞥了一眼托盘内发黄纸页，便说：“回主子娘娘的话，这方子，乃是康熙十六年，臣为明珠大人家长媳所开的方子。”
皇后闻言，想了想，问：“可是看清了？”
何太医磕头，“回主子娘娘，臣看清了。臣行医二十余载，医者仁心，仅仅做过这么一件愧对良心的事，这三年来，日日夜夜自责不已。对这张方子，更是恍如昨日才写的一般。只需一眼，便可确定。”
佟贵妃在旁抿嘴儿笑了，开口问：“愧对良心？何太医，皇后娘娘在上，如实招来。”
皇后看佟贵妃一眼，就听外头何太医说：“这方子，是臣写的，当时卢大奶奶产后体虚受寒，本为调养。这方子，却是不对症，不仅不能驱寒，反倒会令湿寒留存体内，寒气凝滞，轻者久病不愈，重者，悄然离世。”
佟贵妃喝一声，伸手摸摸胳膊，小声对皇后道：“这谁这么狠毒，人家明珠家大儿媳妇碍着谁的路了？”
李安安看皇后沉默不语，开口问：“何太医，把当年之事，详细说来。”
皇后这边带着佟贵妃、李安安问事儿，乾清宫内，康熙与索额图、明珠等人商议完事之后，换了衣服，前去慈宁宫请安。三毛子领着太监托着拂尘紧随其后，纳兰性德与曹寅带着侍卫护驾。
慈宁宫在西六宫西侧，故而，康熙带着人穿过两道永寿门、启祥门，方到慈宁门。太皇太后歇了午觉，此刻正带着大公主、五公主说话，听见康熙来了，十分高兴，忙叫请进来。
祖孙父女见礼已毕，康熙坐到炕上，大公主带着五公主分别坐在下首椅子上，祖孙四代一起说闲话。提到前朝事务，康熙看一眼两个孩子，说：“你们回去歇着吧。”
太皇太后摆手，“皇上，后妃不可干政，那是怕外戚不懂事。咱们家的女孩子，日后虽不能跟她们兄弟似的当差，少不得要了解时事，相夫教子。大事上，也得叫她们听听，将来才好帮着额驸，给你办差呢。”
康熙听此话在理，便留下两位公主，把三藩战事，乃至朝堂大臣的反应大概说了。
太皇太后沉默一会儿，叹道：“哀家不问政事已久，却也知道对那等不服管教的乱臣贼子绝不可姑息。皇上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宗室与科尔沁那边，哀家帮你压着。”
康熙感慨道：“宗亲有老祖宗耳提面命，科尔沁又是舅老爷亲自率领，自然与朕一心。”就是不一条心的，也没法子。没瞧见安亲王、康亲王都亲自上阵杀敌了。“只不过，胤礽姥姥家行事，叫朕心凉。”
太皇太后看一眼康熙，正色说道：“皇上，胤礽是胤礽，索尼家是索尼家。皇上万不可将外戚与皇子一家看待。”
康熙这才明白失言，连忙告罪。太皇太后看看两位公主，叹道：“皇上，皇子姥姥家有本事，皇子年幼时，自然是好事。可皇子终有一日会长大，所谓尾大不掉，到那时，只怕反倒不妙。”
康熙并未经历夺嫡事件，因而感触不深，饶是如此，太皇太后所言，康熙也听了进去。转而提起主战派明珠，夸赞明珠甚能体合上意。太皇太后笑笑，看天色不早，叫两位公主回去上学，转而对康熙道：“哀家听闻，卢兴祖遗孀状告明珠家的？”
康熙想了想，才说：“妇人之事，朕交给皇后处置了。”
太皇太后抿嘴儿乐了，“孙儿啊，皇后再能干，涉及到朝廷重臣家眷，还是得你给撑腰呢。”
康熙皱眉，“明珠素来深合朕意，定不会心怀怨言。”
太皇太后笑着摇头，“皇后出身再高，到底钮钴禄家朝中无人，明珠正值壮年，如今皇后娘家更无人可以与之抗衡。更何况，恐怕此事，还不仅只是后宅之事呢。皇上若是不管，单凭中宫是管不全的。”
祖孙二人正说着，外头小太监来传话，皇后携佟贵妃、安嫔求见。太皇太后看着康熙笑道：“瞧瞧，这不来了。”当即请皇后一行入内。
皇后带着佟贵妃、李安安进来慈宁门，就瞧见纳兰性德与曹寅领着侍卫站在门外，知道康熙也在，皇后顿了顿足，依旧率先入内。到了慈宁宫东配殿，笑吟吟施礼拜见，口称：“请老祖宗圣安。请万岁爷圣安。”
佟贵妃与李安安亦行礼不迭。太皇太后不是爱磋磨孙媳妇的人，当然，某些儿媳妇除外，当即叫三人起身就座。皇后坐了炕下左首第一把椅子，紧挨着太皇太后，佟贵妃则紧挨着康熙，坐了右首第一把，李安安自忖位低，挨着皇后坐好。太皇太后瞧皇后面带疲色，拍拍皇后的手，柔声说：“好孩子，刚出月子，就叫你忙来忙去。僖嫔没再闹吧？”
皇后急忙说均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太皇太后特意说。至于僖嫔，皇后想了想，还是说道：“启禀老祖宗，皇上，僖嫔前些日子因为吃错了药方子一事，如今查到药方子出处了。”
太皇太后点头，“可有证据了？”
皇后道：“何太医已然招供，并签字画押。”
皇后看一眼李安安，“之前安嫔问了半日，那何太医不过含含糊糊。今天倒是痛快。”
李安安急忙起身告罪。当着两位大佬的面儿，皇后乐意表现公正，替李安安分说两句，“老祖宗，当时为了僖嫔名声，安妹妹不敢只问何太医，更不敢直接问方子一事，迂回多少，方才问出一些。与今日卢夫人告状，不可相比。”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才点头说：“罢了，安丫头有心了。”摆手让李安安坐下。李安安这才躬身行礼，重新坐好。那边佟贵妃则抿嘴儿笑说：“多亏了安妹妹婉转迂回，方才查出八旗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前儿我娘来，还说如今八旗各部草木皆兵，多少人家连年货都没心置办了呢。”
李安安还要起身告罪，太皇太后倒是开口问康熙：“事态竟然如此？”
康熙看一眼佟贵妃，无奈道：“着实查出不少罪证。有些人，枉为八旗子弟。”
太皇太后叹气，“早查出来比晚查出来好。趁着老一辈儿人还在，亡羊补牢也好。切莫等到根儿上都烂了。”
康熙领命称是。太皇太后又叮嘱皇后，“外头的事儿，皇上不说，是想着你坐月子不宜劳累。往后该问问该说说，八旗内务，你多管管，好叫皇上一心放在朝堂上。你是皇后，本就有辅佐圣躬之责。安嫔她们再能干，八旗事儿上，也帮不了你。”
皇后连忙起身称是。太皇太后含笑点头，康熙倒是看一眼佟贵妃，见她红着脸低头不语，有些心疼，到底没出声。
接下来就是卢夫人状告明珠夫人觉罗氏谋害卢大奶奶一事。因长春宫审问已经有了确凿人证、物证，何太医且详细写了觉罗氏暗示他如何开方子，明珠府上管家悄悄给他塞银票，并把确切的时间、地点等等都写清楚了。卢夫人也举出了这方子乃是卢大奶奶的奶娘当年觉察不对，冒死偷出来。私下放了两三年，好容易今日趁着明珠一家都来宫中赴宴，这才偷逃回卢府，送上证据。
太皇太后瞧瞧康熙，冷笑，“人证物证还挺齐全的。”
康熙看一眼皇后，“既然如此，接着审问就是。”
皇后抿嘴，张口回话：“再审下去，便要宣明珠府上管家，卢大奶奶的奶娘及丫鬟，还有，”顿一顿，看太皇太后一眼，接着说，“明珠夫人，咱们宗室格格觉罗氏。”
康熙闻言不说话，太皇太后则是嗤笑一声，拍拍皇后的手，说：“哀家当谁，觉罗氏姑奶奶，不说成千上万，也有百八十个了。更何况，咱们爱新觉罗的姑奶奶倘若犯了错，还与民同罪。”
皇后领命，再看康熙，康熙沉吟一声，嘱咐：“那些管家、奶娘，不必皇后亲自询问，只管叫内务府的人传来就是。至于明珠夫人，到底是一品诰命，朝堂上明珠亦是主战派。皇后把握好分寸。”太皇太后瞧一眼康熙，终究没有说话。皇后自然款款领命不提。
呵呵，李安安看三位大佬如此处置，琢磨方才进门时候瞅见纳兰性德，还是一副安然站岗的模样，等到这人知道媳妇是老娘谋害死的，不知是何光景？康熙只顾明珠，却忘了纳兰性德才是真正的苦主呢。
众人皆以为纳兰性德什么都不知道，却鲜有人明白，纳兰性德才是挑起此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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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明珠：谢主隆恩，贱内得以保全颜面。
纳兰性德：……试问，老娘跟老婆同时掉河里了，我该救谁？
纳兰性德小妾颜氏：多亏奴家位卑，算不上你老婆。
觉罗氏：放心，老娘会游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