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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燕京北城,节度使府。
暖阁之中,燃烧着数杆儿臂粗的蜡烛,烛火投射出暖暖的光,将暖阁中两位丽人的容颜,涂抹上一层如胭脂般的粉色。
龙思思坐在桌边,在她的面前,摆着两张纸,纸上或写有字,或画着画儿,此刻,她的目光正凝聚在第一张图纸上。
洁白的纸上写着四行字,字体娟秀且有力,显示出字的主人虽然是女子,却拥有不输于男子的气概。
这四行字,正是她亲笔书写。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雕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龙思思轻声吟诵着,她的美眸闪着光,心灵则被诗词深深打动,她仿佛看到,当年汉廷大军北疆大败,五十万汉军精锐命丧胡骑,大军战败的噩耗还没有传回中原时,无数深情的女儿夜夜期盼,希望出征的郎君早日回返。
卫小丫坐在桌子的另一侧,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虽然,吴晶晶口口声声说是她所作,但我就是不信,据我了解,这丫头平日里学业一塌糊涂,常常垫底,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能做出如此惊世之作。于是,我花了点小钱,买了些美味零食,托人送给她学堂里的一个玩伴,终于套出了作者,嘻嘻,有一次,吴晶晶说漏了嘴,告诉她的玩伴,是她的夫君所做,既然是一家人,所以就等同于她自己所做。”
前天,龙思思就知道吴晶晶的夫君是谁了。她轻轻一叹,“战斗时勇武过人,诗情才华不亚当今大儒,而且,”她烟波流转,看向诗词旁边的那张纸,“格物之术又当世无双,登临君,你究竟来自何方,曾经经历过什么。”
这是一张粗糙的纸,上面用黑黑的线条勾勒出人力手扶车的轮廓,线条是碳墨画出的,简洁明了,和今人用毛笔书写迥异。
这张纸,就是登临手书人力铲车的原稿。
卫小丫将脑袋伸过来,睁大眼睛瞅着,“大小姐,这不就是一个小车子嘛,虽然画法很新奇,也不至于达到你说的高度吧,格物之术当世无双,乖乖,当今天下,又几个人能当大小姐如此评价。”
龙思思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掌,轻抚画纸,“小丫,你切莫小看这辆小车子,此车有大用啊。”
“大用,什么大用?”卫小丫抓了抓脑袋,“据那吴胖子说,这辆车子拥有借力奇效,仅此而已啊,也就是搬货物时省力些罢了。”
“大军开拔,粮草先行,这粮草,可不止是人吃马嚼的粮食,还有一应辎重物资,粮草押运,这些苦活累活,绝大多数由征召随军的民夫完成,”龙思思喝了口香茗,接着说:“就以咱们龙家大军出征为例,十万大军远击匈奴,路途近且易于行走的,民夫须配十万人,若是路远或路难走,民夫就要成倍增加,千里馈粮,靡费居多,民夫如此多的原因,就是因为粮草辎重量大且沉重,需要多配人力,而今后,有这个可以借力的小车子随军出征,许多废人废力的活都可以由这个小车子完成,这样,就会大大降低随军民夫的数量,民夫不用出征,就可以在家务农生产,而民夫少了,远征大军的靡费就可进一步降低。”
龙思思看向卫小丫,“你说,制造这辆小车子的人是否可当得天下无双?”
卫小丫点头,“唔,我明白了,难怪大小姐一听到登临制造的这辆车子,就命明仁伯又去吴家一趟,将这图纸买来呢,嗯嗯,两百两银子买这个天下无双的小车子,大小姐算是赚大发啦,”她嘻嘻一笑,“不知道登临如果知道,他辛辛苦苦制作的小车子,被吴胖子卖给了咱们,会不会生气。”
“才不管,谁让这个家伙总是惹我生气,”龙思思的美眸中闪过怒意,“当伙计才几天,就和东家的闺女定了亲,真是不知所谓。”
卫小丫的大眼珠子叽里咕噜一转,狡黠笑道:“大小姐,既然你如此讨厌他,不如,我命人去吴家一趟,叫吴胖子明天不要带他来了吧。”
龙思思瞪向卫小丫,佯怒道:“怎么,是不是想念龙叔的家法,皮又痒了?”
卫小丫吐了吐舌头,双手连摇,“不想念,不想念,嗯,登临这小子回来这些天,也不来拜见一下,着实失礼,明天一定要当面训斥一下,尤其是胡乱定亲这种事,大小姐看中的人才,都还没来得及下手,怎么就被吴胖子抢了先,定了劳什子亲,真是岂有此理。”
“死妮子,你要死啊,谁看中他啦,谁没来得及下手啊……”香阁之中,响起龙思思羞怒的斥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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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大宅。
“哈啾。”登临打了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强壮如我,也会打喷嚏,是谁在咒我呢吧。
“登临啊,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子,东家将你的小车子卖了两百两银子,你不会生气吧。”吴掌柜笑眯眯的说。
登临眨了眨眼,忙摇摇头,那辆小车子不过是即兴而作,卖了就卖了吧,没啥。
“爽快。”吴掌柜轻轻一拍桌子,拿起桌子上盛满酒的小瓷碗,猛的站起来,高举酒杯,“此酒,敬咱们的登临小哥,大家干喽!”
时光回溯半个时辰。
天快黑时,登临、刘玉娟和天天、阿美终于回到吴家大宅所在的街道。奇怪的是,刘玉娟远远就看到,吴家商铺大门紧闭。
刘玉娟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天还没黑就关门,这可不是姐夫的脾性,难道家里出事了。
登临也注意到商铺大门紧闭,他记得,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是宵禁,这几天,商铺都是在宵禁前才关门。他和刘玉娟紧张的对视一眼,齐向商铺跑去。
小江南在商铺旁的宅门前转悠着,远远看到跑来的登临和刘玉娟,立刻欣喜大叫,“登临大哥,娟姐,快些回来,就等你们啦。”
小江南一脸喜色,不像是家里出事的样子。登临狐疑,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很快就跑到宅门前,这时,他可以闻到,空气中飘着酒菜的香味,非常诱人。宅院内闹哄哄的,这是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仿佛几千只苍蝇在起舞。
小江南一把抓起登临的胳膊,又对紧跟登临身后的刘玉娟点点头,转身就向门内走,“快快快,大家伙都等急啦。”
登临纳闷的跟着小江南往大宅走,待他随小江南迈进宅门后,终于知道商铺大门紧闭的原因了,晒场上摆了三个大大的圆桌,吴掌柜一家子、守门兼职管家何伯,以及所有商铺伙计,乌压压一大群人围着桌子,王田氏和何伯的妻子何吕氏正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食从厨房中端出来。
吴掌柜坐在中间圆桌子的上位,满面红光和何伯说着话,见到登临,立刻站起身,笑呵呵的指着身边的空椅子,“登临啊,你辛苦啦,快过来坐,就等你啦……”他看向登临身后的刘玉娟,忙补上,“哦呵呵,还有玉娟小姨,也辛苦啦。”
伙计们全部起身,喜滋滋看着登临,七嘴八舌道:
“登临大哥回来啦。”
“大哥辛苦啦。”
“大哥快上座,待会儿要敬大哥一杯酒……”
登临疑惑,但看大家喜滋滋的样子,肯定是好事,便按下肚中的疑问,向吴掌柜走去。
吴晶晶坐在母亲边,正啃着一个猪蹄,满嘴满脸的油,见到登临大眼一亮,站起身道:“夫……哦,登临大哥,快过来,吃完饭,我还要向你请教学问呢。”
登临抬起头,看都不看吴晶晶,就当她是空气,从她身边绕过,坐在吴掌柜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