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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没盖章的谎才最真(第1/2页)
不过数日,那阵吹散了言语温度的风,便在乾元王朝的大地上掀起了一场诡异的“弃言潮”。
从繁华的州府到偏远的村寨,百姓们仿佛一夜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纷纷以布条自封其口。
那布条上,用最朴拙的木炭写着四个字:“此口无证”。
既然神祇已死,权威崩塌,既然谎言与真话的界限被彻底抹去,再无人能为言语的重量做担保,那便干脆不说。
沉默,成了唯一的安全区。
虞清昼行走在一座萧索的村落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看见一户人家,祖孙三代围着一炉将熄的炭火,默默地打着手势。
年迈的祖母用布满褶皱的手比划着“冷”,年轻的母亲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米缸,而那个尚在垂髫的孩童,只是茫然地看着她们,用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又指向自己的嘴巴——他饿了。
然而,当虞清昼的目光扫过那面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土墙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墙壁上,竟用指甲、用石块、用一切能留下痕迹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句子,那些本该在炉边低语的话语,此刻正无声地在墙上呐喊。
“儿啊,娘对不住你,没能让你吃饱饭。”
“婆婆,我不是故意顶撞你,我只是……太累了。”
“我想他了,想那个死在边关的男人了……”
“我后悔了,那天不该说那句狠话。”
“我其实怕死,我不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这些句子层层叠叠,新的覆盖旧的,字迹潦草而绝望。
虞清昼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其中一道最深的划痕。
指尖沾染的灰迹,竟在她掌心微光一闪,自发地拼凑出一行冰冷的乱码:
【沉默正在变成新的审查。】
话音未落,村口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边缘,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轮廓缓缓浮现,仿佛是空气中扭曲的热浪。
是玄。他的身形比上一次更加虚幻,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你打破了神坛,却没有为迷途的羔羊留下任何路标。”他的声音不再有金属摩擦质感,而是直接以金色字符的形式,在虞清昼的视野中逐字打印出来,“【自由若无锚点,终将漂成荒漠。】”
虞清昼的视线垂下,落入枯井深处。
井底,还残留着一些被水泡烂、早已风干的纸浆碎片,那是旧时妇人们洗衣时捶打书页留下的痕迹。
那些文字曾经承载着故事、律法、或是某人的思念,最终却都在这井底化为无法辨认的纤维。
看着那些碎片,虞清昼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被她尘封已久的画面——那面能映照万民心声的姜璃直播镜。
它从未宣判过何为真理,何为谎言。
它做的,仅仅是让每一个跪在镜前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见,在自己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也在假装着相信,假装着虔诚,假装着自己并不孤单。
那一刻,她忽然有所顿悟。
“我们需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裁判,”她对着井底的虚无低声说道,“是能看见彼此的……见证者。”
她转身,不再看玄,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村口。
三日后,三百个曾在“谎母”庙墟前刻下墓志铭的人,被她以秘法召集至一片荒芜的山谷。
这些人里,有老农,有商贩,有失意的书生,也有曾经的士兵。
虞清昼站在他们面前,声音清冷而决绝:“我要你们每一个人,写下一句你们明知是虚假,却愿意为其承担一切后果的话。”
人群一阵骚动。
“写什么都行,”她补充道,“可以是你从未宣称过的欲望,可以是你不愿承认的懦弱,可以是你深埋心底的嫉妒。只有一个要求——不得署名。”
在沉默与迟疑中,第一个人动了。
一个断了臂的退伍老兵,颤抖着拿起炭笔,在一张粗糙的纸条上写下:“我嫉妒邻居家的鸡比我家的肥。”写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纸条狠狠揉成一团。
有人带头,便有了效仿。
“我希望妹妹嫁得没我好。”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咬着牙写道。
“我偷过李掌柜的一文钱。”一个看似忠厚的老实人涨红了脸。
三百张承载着阴暗、卑微、却无比真实的“谎言”的纸团,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虞清昼召来盲童。
他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瓦瓮,里面盛满了用那道“谎语之光”凝成的、如蜜糖般粘稠的透明糖浆。
她亲手将那三百个纸团投入瓮中,看着它们在糖浆里缓缓溶解、混合,最终化为一体。
随后,她命盲童以秘法将其重新炼制,塑成数百颗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区别的、灰扑扑的“野谎丸”。
“传下去。”虞清昼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声音传遍山谷,“告诉所有人,吃下一颗,就能说出一个不用负责的真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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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童抱着盛满“野谎丸”的瓦瓮,再次踏上了旅途。
他像一个沉默的影子,行走在那些被静默笼罩的村寨。
每至一户门前,便从瓮中取出一颗糖丸,轻轻放在门槛上,然后转身即走,不发一言。
起初,没人敢碰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但当第一个饿得发慌的孩子,背着父母偷偷捡起糖丸塞进嘴里后,奇迹发生了。
他当着全家人的面,脱口而出:“爹,我昨天看见你偷偷哭了。”
那个一向威严的男人浑身一震,竟未发怒,只是颓然坐倒,捂住了脸。
消息不胫而走。
有人在犹豫中吞下糖丸,下一刻便冲到邻居家门口,大声喊出压抑了半辈子的道歉;有人则视其为新的骗局,愤怒地将糖丸砸得粉碎;更多的人,则选择将这颗小小的药丸珍藏起来,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取出来,一遍遍地摩挲,仿佛那便是自己仅存的、可以说真话的勇气。
七日后,虞清昼再次巡访各地。
她发现,那些曾经被“此口无证”布条封住的嘴,开始零星地说话了。
而那些曾经刻满绝望字句的墙壁上、古老的槐树干上、甚至废井的井盖内侧,开始悄然浮现出更多匿名的留言。
“我娘打我,不是因为不爱我,是因为她自己也痛。”
“我每天去庙里磕头,只是为了能多分一碗救济米。”
“楼上那家的哭声,我听见了,但我不敢开门。”
这些话语杂乱无序,前后不搭,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在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心中,悄然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共情之网。
人们在别人的懦弱里,看到了自己的恐惧;在别人的忏悔里,原谅了自己的过失。
月华如水,玄的身影在虞清昼的身后最后一瞬沉凝显现,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你在制造一个不可控的共鸣场。”他的金色字符在夜色中闪烁,带着前所未有的警示意味,“但别忘了,监察使的残识仍在世间窥探——【它们最喜欢在混乱中,寻找可以被培育成新秩序的种子。】”
虞清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回头,而是猛地抬手,从自己臂弯的皮肤下,生生抠出那枚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的晶纹残片!
在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中,她看也不看,反手将那枚锋利的残片,狠狠插入自己心口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之中!
剧痛让她脸色瞬间煞白,但她的声音却异常洪亮,响彻夜空:
“我,虞清昼,此生从未撒过任何弥天大谎!”
这是她发动的最终禁术——“悖论烙印”。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洁白的肌肤上,骤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如蛛网的血色裂痕。
每一道裂痕中,都渗出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有老农在旱地面朝黄土的祈祷,有少女在绣楼中对情郎的思念,有士兵在沙场上临死前的恐惧……那正是她曾借用无数伪面皮,体验过的、属于别人的谎言人生!
人群哗然,却无人退缩。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崩坏的怪物,而是一个承载了众生之苦的容器。
一个胆大的少女缓缓走上前,她从怀中摸出一颗珍藏的“野谎丸”,含入口中,然后抬起头,迎着虞清昼的目光,用一种近乎解脱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也骗过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远处的村口,老槐树下,盲童默默拾起一枚被人丢弃的、破碎的糖壳,放入口中,细细地、耐心地咀嚼着。
片刻之后,他张开嘴,吐出了一颗微小的光点。
光点落地,无声无息地生根发芽,竟长出了一朵形状酷似人类耳朵的、通体剔透的银色小花。
虞清昼走过去,俯身将那朵银花摘下。
凑到耳边,她听见花蕊之中,传来千万个细微到无法分辨的声音,它们彼此交错,不分真假,没有定论。
“你说呢?”
“你觉得呢?”
“也许……都可以吧。”
她将这朵奇异的银花别在自己的衣襟上,抬眼望向天际。
那道原本僵硬、霸道的“谎语之光”光流,此刻竟如春日解冻的溪水,在云层间自然蜿蜒,不再急于证明什么,也不再强求被谁信仰,只是静静地流淌着。
远处,一名老妇人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教她的小孙儿用麦秆折纸鸟。
她一边折,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记住,等你会飞了,别忘了给自己编一个好听点的落地姿势。”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泥土和新生的气息。
同样被风带来的,还有一则在行商口中流传的、尚不确切的消息。
据说在遥远的南方,春寒料峭之际,一座名为“诚乡”的小镇正拔地而起,镇上开始竖立起一座座冰冷而光滑的石碑,宣称要将世间一切言行记录在案,永世不改。
他们将那片碑林,称为“实录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