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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斐然和叶繁基本上没怎么讨论题目，不到十点就散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俩一个心思亢奋、一个愁肠百转，根本没法聊到一起去。
要是让宋蕤知道，在那个她觉得无聊至极、让她满心失落的初夏夜晚，却有两个男孩子在堆满卷子的桌前因为她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感情波动，而且缘由都是一样的——他们对她都有某种或真挚或迷茫的情愫，不知道她会产生怎样的感慨。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早上七点。
周斐然睁开朦胧睡眼，伸手关掉了手机上的闹钟。其实他生物钟一向很准，几乎不怎么需要闹钟这种没什么作用的东西，但是昨晚睡前在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了太久，满脑子都是宋蕤的身影。就这样一直耗到了凌晨，终于——
他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所以就迫不得已定了闹钟，闹钟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为了招人厌恶，然后在不合时宜的场合里拼命体现自己的存在感，烦透了。
周斐然到凌晨四五点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了些许困意，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进入了梦乡。然而还没有在梦中过完自己的虚拟人生，就被尖锐的声音硬生生的吵醒，那个做了一半的梦就戛然而止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因为这个梦里，有宋蕤的身影，她竟一直都在笑着，很乖地走在自己身边。
幸好他没有赖床的习惯，不像有些人，就算定十来个闹钟每五分钟响一次还是起不来。他自制力好得惊人，虽然脑子依然是晕晕乎乎的，但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失眠的后遗症有些可怕。
周斐然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麻利地穿好衣服，就赶紧去洗手间用冲了个凉水澡。他心里清楚，以自己现在浑浑噩噩的状态，眼睛都不太能睁开，要是没有这样比较强烈的感官刺激，他今天的考试绝对要受到严重影响。
冰冷的水淋在身上的那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如此畏惧寒冷的周斐然，在夏天来临之际依然穿着长袖长裤的周斐然，这一次，对自己实在是太狠了。
他是在惩罚自己。
在如此重要的考试面前，他竟然还敢有这么多无聊至极的浅薄心思，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孩子失眠到凌晨四五点，竟然还做了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梦。
这样的自己，真的是糟糕透了。
整整五分钟，周斐然被凉水肆意泼洒过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不堪。虽然很痛苦，但是幸好，脑子里已经异常清醒了。他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再战栗，努力穿好了衣服，然后勉强用自己正常的速度完成了洗漱，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现在精神还算可以。甚至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再看几眼已经熟记于心的电磁学公式，找一找在考场上的感觉。
他看了不到十分钟，就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应该是物理老师吧，昨天说好了早上一起去吃个早点。
周斐然起身往门口走去，再次整理了一下逐渐好转的精神状态，希望能给别人呈现出一个正常而自然的自己。
打开门，却看见了叶繁。
他大大咧咧在门口一站，纯白色的t恤白得晃眼。
“请你们吃早饭，去吗?”
他把搭在周斐然的肩上，目光中都是期待。
“今天试一考完，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呢，给兄弟个面子吧。顺便……叫上宋蕤怎么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倒是没问题，不过物理老师昨天都跟我们说好了，今天他带我和宋蕤一起去吃饭，要不，你也请他一顿?”周斐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睛里那种平易近人的笑意悄悄消失了，此刻带着一些狡黠和挑衅。
“没问题啊，都来，你去……把人叫了，我在楼下等你们。”叶繁没在意太多细节，管他是物理老师还是别人，自己毕竟真心对他这个同学，请谁都行，顺便……能再多和宋蕤待一会儿就更好了。
他眉开眼笑地下了楼，留下周斐然在原地发呆。
愣了一会儿，周斐然就径直走向物理老师的房间，还没敲门呢，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物理老师看见站在门口的周斐然，吓了一大跳:“我正准备去叫你们呢……你来了刚好，我去喊宋蕤出来。”
“那个……叶繁说他要请咱仨吃早点。”周斐然眼睛眨了眨，看了看面前精神抖擞的物理老师，潜意识里希望他能拒绝这个邀请。
但他没能如愿。
“毕竟是你同学，咱不好驳人家面子。那就去吧，我还是挺欣赏这个男娃的。”
说完这句话后，物理老师转身走到自己旁边宋蕤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朝着里面叫了一声，然后很快门就开了。
里面走出来的小少女是一副从容自信的样子，精神饱满眼睛明亮，一看就是睡了个好觉。周斐然强迫自己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笑着对她说道:“学委这气势如虹的样子，一定能拿个一等奖。”
宋蕤没有说话。
一行人下了楼，叶繁果然在门口等着呢，他一看见宋蕤眼睛就亮了起来，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先跟物理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迫不及待看向宋蕤，冲她灿烂地笑了一下:“你们想吃什么?”
虽然问的是大家，但他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宋蕤。
“随便吃点吧，谢谢你啊叶同学。”物理老师满脸赞扬地看着叶繁，心想这孩子不仅有正义感，而且还很懂礼貌讲情义。
宋蕤和周斐然都附和地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
吃罢早点后，四个人一同来到考场。
“我在三考场，昨天听周斐然说他和宋蕤都在四考场，这俩考场挨着呢。”离开物理老师进了学校后，叶繁看了一眼宋蕤，首先展开话题。
话音落下很久，没有人回应。
可能实在是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周斐然纵然对自己这个同学有了些莫名其妙的芥蒂，但还是不忍心让他身处窘境，所以赶紧来救了个场。
“咱们都加油吧，奔着一等奖去。”他友善地拍了拍身边的叶繁，为自己这阵子对他的态度心有歉疚。
“尽力就好，管他结果怎样呢。”叶繁感受到了周斐然的真诚，也回应以同样真诚的一句话。二人之间，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敞亮无比，再也没有隐约朦胧的幽暗心绪了。
进入考场后不久，卷子就发了下来。
铃声响起，考试开始。
周斐然没有动笔，而是先把每道题都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题目略难，但还好早有准备，百分之九十的题型都曾经做过，于是一颗心当时就定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侧隔了好几个人的宋蕤，发现她此刻的目光无比专注认真。像是受到什么鼓舞似的，周斐然也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加油，努力答好每一题。
他终于开始动笔，每一道题，都力求思维缜密，逻辑清晰，争取不写错一个符号一个公式。就这样一步一步用心推理计算，很顺利就走到了最后一题。
那道题很难，周斐然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思路，但仍然不想放弃。正咬着笔头冥思苦想，然而就在这时候，一种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头顶蔓延到全身，让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呼吸。
他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冲的那个凉水澡，突然感到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一瞬间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
周斐然苦苦支撑着自己的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还是没能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病痛，渐渐地就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试卷上，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声巨响惊动了监考老师，也敲落了宋蕤的那颗心。
周斐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本次物理竞赛，竟会以这种方式，比别人提前了半个小时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