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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笼罩病房。
那张被捏的褶皱的纸从厉肆臣手中轻轻飘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僵硬的身体动了动,他俯身,想要将它捡起来,手指还没碰到,身体再也站不稳,膝盖就这么直接跪在了地上。
沉重的一声,直叫周秘书心口猛跳,条件反射地要上前扶他起来,就见男人身形不再挺拔,渐渐伛偻。
他垂首,一点点的,将脸埋入了掌心中。
周秘书僵在原地,突然不忍上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前所未有失态的厉总。
视线落在那张纸上,他不由想到了方才那位纪医生说的话,虽然纪医生说得平静,但分明有所保留。
关于太太那段时间的状态,尤其他说太太情绪反复时会难过会沮丧,会……剩下的却没有说完。
可后面那句是什么,不难猜到。
如果如纪医生所说,厉总是太太配合治疗的力量,是太太认定能治愈她的药,那这段时间的太太一次次失望……
甚至温总那句什么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他能想到,厉总自然也能。从来越是轻描淡写留了想象空间,越是能刺痛人心。
鼻端忽然有些酸,周秘书再不敢继续往下想。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他听到了厉总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像是从喉间最深处发出的根本无法形容的低低的声音。
极端的压抑。
*
夜色浓郁时分,一整天的搜寻依然没有结果。
头痛依旧,厉肆臣抬起僵硬的双脚,近乎机械地回到车上,闭上眼,哑声吩咐司机:“去江平路。”
周秘书坐在副驾驶,闻声想劝他注意身体,除却昏迷的那两小时,他已经很久没有阖眼了,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
沉默蔓延,压抑死寂始终如影随形。
等到了江平路,车子堪堪停稳,就见厉总像是急切地推门下了车,疾步走向马路中间的绿化带。
周秘书紧跟他身后,见他弯腰开始找寻什么,问:“厉总,您要找什么?”
朦胧月色洒落,明暗交错的光线中,男人侧脸像是被阴影覆盖,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确切的情绪。
除了暗沉。
就在周秘书以为不会听到回答时,沙哑透了的覆着浓稠涩意的声音钻入了耳中,每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全力——
“她送我的戒指。”
周秘书怔住。
“我和您一起找。”胸腔突然间被沉闷充斥,他低声说。
厉肆臣没有回应。
回忆那日他扔戒指的力道和大概方向,俯下身,他拨开圆形灌木的树枝开始一寸寸地寻找。
夜风吹拂,极冷。
他浑不在意。
然而一整条绿化带,每一块地方,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片树叶下他都没放过,结果依然是失望。
“厉总,”周秘书心中叹息又不忍,只小声说,“不如明早再让人找,可能白天容易有发现。”
视线紧锁绿化带,薄唇紧抿着,厉肆臣阖了阖眼,随即继续第二次的寻找。
周秘书担忧,最后沉默跟上。
时间流逝,夜风渐渐变大,温度越来越低。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风吹过时,周秘书身体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厉总时,分明捕捉到他的身体突然明显僵硬。
他急急走近:“厉总?怎……”
话音戛然而止。
目光所及,是厉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极不起眼的混着泥土的石头,像是对待最珍贵的东西一样拿出一枚戒指。
长指有些微颤,他用衣服擦掉戒指上的脏东西,之后,指腹恍若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地摩.挲。
周秘书眼眶骤然发热,他止住了声,眼睁睁地看着厉总紧紧握住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起身一步步走向马路对面的长椅。
暖色调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难以言喻的孤凉。
厉肆臣在长椅上坐下,手掌摊开,戒指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刚捡到时那么凉,此刻已经有了温度。
他视线紧紧地看着,一瞬不瞬。
“喜欢么?”带着笑意的软软声音仿佛就在耳旁。
他僵硬侧眸。
“喜不喜欢呀?”那张脸近在咫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热烈,忽的,她凑到他眼前,翘了翘唇,骄矜又害羞,“要我给你戴上么?”
喉头滚动,喉间不知为何艰涩难忍,他盯着她,说:“好。”
他伸手。
她眼中笑意顿时愈发娇艳,捉过他手。他呼吸屏住,心跳如擂,可是下一秒,眼前的她毫无预警地消失。
带着那枚戒指。
“温池!”心跳骤停,他本能地想抓住她。
但,抓了个空。
“厉总。”周秘书焦急的脸映入视线。
他突然清醒。
“有酒吗?”他哑声问。
周秘书不想让他喝酒,但想到或许喝醉了能让他睡上一觉,于是便吩咐跟着的保镖去最近的地方买些酒过来。
没一会儿,保镖急急回来,在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打罐装啤酒。
厉肆臣沉默地开了罐,仰头,一言不发一饮而尽。
周秘书见状,也开了罐陪他喝,喝了口,啤酒冰凉,凉得像是刺骨,但厉总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
不出片刻,椅子上就多了好几个空啤酒罐。
又是一罐结束,顺手就要再拿的时候,恍惚有缠绵凄清的歌声遥远地钻入厉肆臣耳中——
“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
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
毫无预警的,心口像是被拉开了一道口子,起先,他没有感觉到疼,直到接下来的歌词——
“曾为他相信明天就是未来
情节有多坏,都不肯醒来
我爱他,跌跌撞撞到绝望”
跌跌撞撞到绝望……
就是这一瞬,以为已被压制下去的钝痛突然变得汹涌,从那道口子里排山倒海般而出,将伤口一下划到了最大最深。
再无愈合可能。
胸腔像是被湿透的棉花堵住,让厉肆臣呼吸不能,他听到自己迟钝的声音,每说一字,钝痛就强烈一分:“这首歌……叫什么?”
周秘书专心地辨别,过了会儿说:“叫,《我爱他》。”
话音落下,不知怎么,他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现在听到的这几句歌词,好像……是在唱太太的心声。
他下意识转头:“厉总……”
从不是会吐露心声的性子,但此时此刻,厉肆臣视线紧紧锁着掌心里的那枚戒指:“那天,如果……”
可剩下的话,到底说不出来。
他只是将戒指拿起来,缓缓地戴进自己指间,紧紧握住。
周秘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间想问,白天为什么不解释绑架那晚的真实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温总三年前其实……
但话到嗓子眼,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太太一定会没事的。”
一个多小时后,喝完了所有啤酒但格外清醒的厉肆臣回到北岸府,抱着一束在花店关门前买下的玫瑰。
客厅那束早已枯败。
他沉默着,将它取出来,拿过花瓶换上水,将自己买来的小心翼翼放入其中。
他枯坐一夜,玫瑰依然鲜艳欲滴,可他闭上眼,眼里心里都是那张脸,那张决绝要离婚,不再对他笑的脸。
“温池……”
温池。
*
翌日。
天刚微微亮,一夜未眠只简单洗漱了番的厉肆臣离开北岸府,带着保镖往清江下游寻找温池。
然而一天结束,仍然没有消息。
出事地点站立良久,他前往公司处理工作,直至凌晨再回北岸府,带上一束最新鲜的玫瑰。
等隔天,他又是早早出发。
白天公司事暂时交给周秘书和陶秘书代为处理,晚上他独自在公司至深夜或凌晨,接着带一束玫瑰回北岸府。
一连一周都是如此。
而周秘书则是眼看着他越来越沉默,从前厉总便是淡漠话少,如今出事后除了必要时候几乎就没听他开口。
除了有次深夜他将喝了酒的厉总送回家,听他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一遍遍的,都是两个字——
“温池。”
第一周结束时,唯一的好消息是杨尚终于醒来。
杨尚身体还很虚弱,但看到厉总和周秘书进来,本能地想要起身,眼眶也红了:“对不起厉总,我没有保护好太太。”
身体里每根神经似乎都在被尖刀凌迟着,厉肆臣站得笔直,声音极哑:“和你没关系。”
杨尚张了张嘴,发现厉总明显消瘦了很多:“太太和林朝……”
厉肆臣久久地没有说话。
直到离开,他像是回答杨尚,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他们不会出事。”
可谁都知道,时间越长,越没有希望。
一周,两周……
时间竟飞快地过了一个月。
深夜厉肆臣沉默地在公司处理工作时,周秘书第一次失态,连门也没有敲,直接推开门跑了进来。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甚至,他的嘴唇还在颤抖。
“厉总……”
厉肆臣要签字的动作暂停。
他抬头,明明灯光明亮,偏偏照不进丝毫光线到他的眼眸里,他的声音和他的眸色一样沉:“什么事?”
周秘书的眼睛,一点点地红了。
他开口,掩饰不了的哽咽:“跟着温总那边的保镖传来消息,温家明天……明天……”他几乎是费尽全力才将剩下的话艰难地挤出来,“会在西郊墓园……举行葬礼……”
“呲——”纸张骤然被划破,发出尖锐声响。
只一秒,厉肆臣下颌线条紧绷到了极致,幽暗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呼吸艰难得厉害:“谁的葬礼?”
“……太太。”
死一般的寂静夹杂着森寒倏地蔓延至办公室每个角落。
周秘书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现在……温总,温总正在太太的住处……”
话音未落,疾风刮过,眼前人已是不见,文件凌乱飘散了一地。
“厉总!”
*
天暗得厉害。
厉肆臣亲自开车,一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停拨打温靳时的电话,可不管多少个都是无人接听。
一拳重重砸在方向盘上,手背上的青筋像是要爆裂,油门再踩,他不要命地疾驰,发了疯一样连闯红灯。
到达地方时,他甚至连车门都没有关,直接冲向电梯。
这里的电梯速度很快,短短一会儿就能到达顶楼,但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
“叮——”
终于,到了。
他拔腿就向那扇门,不再从容不再理智。
守在门口的保镖没有拦他,他顺利进入,却在一脚跨入客厅时,听到温靳时冰冷无情的声音——
“把信和照片都烧了,就现在。”
一封封她写给他的信被堆在火盆里,那张他和她的合照在最上方。
“啪嗒”一声,火焰跳跃。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歌词来自丁当《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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