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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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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1
    自那日打马春游过后,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渐渐起了热意,不觉间已是五月天气。
    这段时间,宋修濂除过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部落在了学习上。何家教习的工作他辞了,姐夫那里也甚少去,再过三个月就是乡试,他这般拼命,只为一次就能考过,他不想再等三年。
    他这般年纪,虽说再等个三年也没什么,可他就是不想再等了。他活了四世,每一世都在读书考试,从未享受过读书以外的乐趣,他想尽快结束科考生活,谋个一官半职,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自己也好尽情放松一番。
    午后的风慵懒闲散,宋修濂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而后起身洗了把脸,拿了书本出了斋舍门。
    鸿运书院有片枫树林,秋天的时候,枫林尽染,一片火红,美不胜收。不过现在是夏天,枫叶绿油油的,是另外一番风景。
    林中有几个学生捧书而读,琅琅书声和着虫鸣鸟叫声,倒也十分悦耳。
    宋修濂找了一片阴凉处,翻开书本,看了几眼,开始背起题来。约莫过了两刻钟,他正踱步背的起兴呢,林中走来一人。
    那人径直朝他而来,宋修濂闭了音,招呼道:“溪辞兄!”
    林溪辞忙道:“修濂,我这儿做好了两篇文章,你来给看看。”
    两篇文章,一篇是八股文,一篇是时务策。宋修濂从林溪辞手里接过,就势坐在一石头上,仔细观阅起来。
    这八股文题目是他给林溪辞出的,题目中规中矩,林溪辞答的也中规中矩。时务策题为贺山长今日所布置,林溪辞此题做的大好,分析时事,鞭辟入里,一针见血,文章三百多字,几乎无一废话。
    宋修濂看的直点头称好,然后给那篇八股文章提出几点意见,林溪辞赶紧挨着他身边坐下。所有学生当中,数宋修濂八股文做的最好,今番有幸得他讲解,林溪辞自是听的十分认真。
    宋修濂与他讲,文章贵曲不喜平,他这篇文中规中矩,毫无新颖点,如果放在科举考试中,仅仅够个及格,想要引起主考官的兴趣,还差点火候。之后便告诉他从哪处着手修改,怎样做才能翻出新意。
    林溪辞一一记在心里,听罢,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恍然。
    他起身称谢道:“多谢修濂兄的讲解,溪辞如饮醍醐,豁然明了。”
    宋修濂起身,将题纸还于他,说道:“不用客气,你时策题做的甚是好,我都自愧不如。八股文虽有些瑕疵,不过我稍微一点,你就立马了然于心,可见你读书上天赋极具,他日定当高中,有所一番作为。”
    听他这般说,林溪辞面上掠过几些喜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住,而后说道:“修濂你过奖了,我比起你来还差之甚远。”
    宋修濂摇头笑笑,说他太过谦虚。
    林溪辞在他身侧立了片刻,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给到他手里。宋修濂看了看,是一块木头雕刻的蝴蝶,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木蝴蝶栩栩如生,仿若活的一般。
    不待他开口,那边林溪辞已道:“溪辞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诚相待我的,我感念这份情谊,今雕刻一只木蝴蝶为你,礼轻义重,笑纳为幸。”2
    宋修濂捏着他给的木蝴蝶,一时没有答话。以前他不是没陪同人一起读书,像林溪辞这般情切深重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遇。他也仅仅只是陪伴他读了几个月书而已,就得他这般坦诚相待,他之荣幸,又怎么好相拒。
    “谢谢,只是你这份情谊深重,倒让我不知怎么还了。”宋修濂由衷地说道。
    林溪辞却说:“你同我一起读书,陪我一起说话,我心里已是十分欢喜,不胜感激,哪里还要你相还的话。”
    宋修濂微微一笑,将木蝴蝶收起,心想,礼轻情意重,最难消受他人恩,今得他一物,理应予一物还之才是。
    几日后,他作了一副荷花图送予林溪辞。林溪辞见画,受宠若惊,当即说道:“此画贵重,溪辞当一生珍之重之。”
    时间飞快,转眼又是一月。
    六月天气,蝉鸣声躁,热浪滚滚。煎熬了一天,傍晚时分,几个学生拿着换洗的衣物来到玉潋池,坐在清凉的池水里泡上一泡,白天的浑噩一扫而空,顿时神清气明。
    宋修濂双臂趴在池岩边,身子泡在池水里,正享受着池水带给他身心上的愉悦,原文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与他一处泡澡的是谢广筠与林溪辞,他刚翻转过身,就听得原文彰说:“贡院附近的房子我找好了,到时你们一块儿住进去。”
    之前他就给大家说好了,乡试时房子由他来找。其实房子早一个月前就找好了,只是他近来忙于功课,一直不得空回家。昨日回家中听家人说起,今日回来便迫不及待将此消息告知他们几人。
    他几人得原文彰帮助,原文彰虽说不用他们客气,但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受之不愧,多少还是要以示谢意。
    “多谢你给大家找房子,租房子的钱我们与你均摊。”说话的是谢广筠。
    林溪辞也连忙道:“广筠兄说的甚是,文彰兄找房子破费了,我们理应出一份子。”
    原文彰摆手道:“你们这样说可就与我生分了。那房子我一人住也是住,多你几个也是住,本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你们却一而再的与我客气,弄得我很是为难。以后再不许说这话,知道了吗?”
    他说话很温和,人听了不会不适,只觉着舒服。
    宋修濂心里颇多感慨,四番为人,每一世相交之人,对他颇为照料,每每想起,动容不已。就拿这一世来说,先是县试府试,葛玉才家给找的房子。后是院试,谢广筠家找的房子。如今又到了乡试,房子为原文彰所找。
    虽说他们都不要他客气,但一句谢谢的话还是要说的。
    宋修濂与原文彰道了声谢,而后问道:“武彰近来如何了?”
    原文彰道:“他在营里训练,好久没回家了,我昨日回去没见着他,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小子自小在外惯了,想必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你问他是有什么事吗?”原文彰说完,又添了一句。
    宋修濂笑道:“没什么,我随口问问。”
    他姐夫得原武彰的帮助,生意一天好似一天,在瞿州城渐渐有了一席之地。他感念他们原家的恩情,本欲叫上大家一起吃顿饭,现下这情况,只得乡试后请了。
    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六月底。三伏天,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这日,宋修濂他们正在上自修课,一个学生进来递了封信交到他手里。
    信里写,要他与广筠前来鹿雅客栈一叙,署名无。
    宋修濂将信递给谢广筠看,谢广筠觉着蹊跷,可信上却点名道姓要他二人前去,想必是他们认识之人,虽道:“咱们过去看看。”
    “好!”
    二人当即离开书院,在门口叫了辆马车,向瞿州城而去。
    夏日的天气多变,前一秒还是炎热灼灼,下一瞬雷鸣电闪。
    “要下雨了么?”
    谢广筠自车厢内探出头,催促赶车的师傅快点。
    鹿雅客栈在城东贡院偏远处,半个时辰后马车赶到,突然一道雷鸣闪下,豆大的雨点强势砸下,砸的窗楞噼啪作响。
    好在宋修濂他们避身躲过,没被雨点子砸着。他二人按着信中所指,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推门而入,只见房间内两名年轻公子言笑晏晏迎上来,看得出已恭候多时。
    宋修濂恍然一阵,很快就认出他二人来,正是秦朗与许淮生。三年未见,二人多少有些变化。秦朗模样依旧清秀,只是个头高了好多,身子也比先前厚实不少。许淮生模样变化大,先前的圆脸瘦削下去,人清减了好多,沧桑的不行。
    阔别三年,乍然一见,四人眼中都有无法言说的喜悦,寒暄过后,方落入座。
    秦朗自前年离开桃李书院,举家迁至顺安府,入府城一书院就读。去岁院试,考中秀才,入府学读书,与许淮生又做了同窗。此番他二人来省城参加乡试,听说宋修濂与谢广筠二人在鸿运书院就读,便着人送了封信过去,没落署名,好让他二人猜测一番。
    只是他二人没能猜出来。
    “你们是在此间客栈落脚了吗?”谢广筠问道。
    许淮生回道:“正是。我们来晚了,只有这家客栈还有剩余房间,其他家都客满为患。不过还好,待住下了,发现这里也不赖,虽说离贡院远了些,好在环境幽静,倒适合看书。”
    他们是三日前来的此处,一人一间客房,白天拘在屋里读书,夜里出来坐在院内吹吹风,谈天说地,日子倒也舒适自在。
    外面大雨瓢泼,雨声不住,雨水拍打出来的凉气,让闷热的午后凉快不少。
    桌席间,四人边吃边闲聊。宋修濂见许淮生瘦的厉害,就问:“许兄,你怎的瘦成这般,是遇了什么事吗?”
    许淮生饮了口酒,叹了几叹:“唉,可不就是么。”
    他得了秀才后,家中给他说了门亲事,婚后不久,妻子就怀孕了。怀胎十月,一朝生产,妻子遇难产,不幸殁了,留下一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去岁冬天,三个月大的幼子不慎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咳个不止。找了好多大夫相看,都不了了之。大夫说,这孩子自生下来就气血不足,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存活三个月已是幸事,将来如何,只能听天命了。
    天命就是,他的孩子没能活过那个冬天,寒天冻地的腊月里,没了。他近乎一夕间白了头,饭食不沾,滴水不进。母亲泪流不止,父亲更是因此事,一病在床。直至今岁春后,家里才缓和过来。
    今年乡试,他本不欲参加的,奈何父母催促的紧,他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突然一道电闪,许淮生讲述的伤怀往事,戛然而止。宋修濂顿觉后背一阵发凉,原是雨水拍打开窗户,淋了他一身。他起身将窗户关严,复又落回座位,心里不停唏嘘,许淮生当真是凄惨,一下子遭受妻儿双去的双重打击,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住啊。
    他与谢广筠赶紧好言宽慰一番。许淮生抹掉眼角的湿润,勉强道:“没事,都是命,我认就是了。”
    再然后,他们就转移了话题,聊到乡试上来。许淮生又是勉强一笑:“此次乡试,我就是来走个过场,没打算能考过。”
    因此,他心里倒没多少负担,反正都是考不过,何不放松心态走这一遭呢。
    “谁又能保证百分之百就能考过呢?”
    宋修濂与他碰了一杯,仰起头,一饮而尽。纵使他有过完整的科考经历,他也不敢保证此次乡试他就能考中。所有的考试都有不确定因素,考试中凡是遇个头痛脑热、喷嚏咳嗽,都有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付之东流。
    所以,好多事,他也只能听天由命。比如说,穿越一事,他又能奈若何呢,可不就得听天命么。
    “呐,他乡遇故知,我们当高兴才是,来,咱们再喝一杯。”
    宋修濂举着杯盏碰过来,大家不约而同,饮之而尽。
    之后,四人又没天没地聊了好一阵。渐渐地,天就沉了下来,可这雨却不见停。
    宋修濂酒量是真的差劲,桌上其他三人都还好好的,他倒先把个自己给灌醉了。
    看来,今夜是回不去了。
    许淮生将自己房间倒腾出来,自己到秦朗房间去睡,他的房子留给了宋修濂与谢广筠。
    谢广筠将宋修濂扶上床,给他脱了鞋袜外衫,只剩了件里衣,盖了毯子由他睡去。
    “我好害怕......”
    谢广筠坐在床边,忽听他说。
    “你怕什么?”谢广筠问。
    宋修濂翻了个身,面朝向里。
    “我不想考试了,我要做官。”
    “我害怕再穿越。”
    他嘟囔的声音很小,很快就被雷雨声湮没。
    作者有话要说:1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出自宋·范成大《喜晴》。
    2礼轻义重,笑纳为幸,出自元·李致远《还牢末》。
    下一章就是乡试。男主说,他不想考试了,他想做官。乡试过后再写几章,科举篇就结束了,接下来就该为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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