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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我不会骗你(第1/2页)
新旦这日,京城飘起了细雪。
祁蘅醒来时,窗外已是银装素裹。
他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惊觉今日身子格外轻快,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春连。”
他唤道,声音清朗得不像久病之人。
春连闻声而来,见陛下竟自己坐起了身,一时怔在原地。
待看清祁蘅脸上久违的血色,一双眼睛顿时蓄满了泪。
“陛下今日气色真好……”
春连声音发颤,急忙手上利落地取来崭新的龙袍。
祁蘅站在铜镜前,任由春连为他整理衣冠。
镜中人眉目如画,恍惚间竟似回到了少年时。
“下雪了。”
他从头至尾,只轻声说了一句话。
祁蘅先是召见了大臣。
乾清宫里,大臣们见陛下精神矍铄,纷纷面露喜色。
祁蘅将朝中要务一一交代,语速不紧不慢,条理分明得仿佛病痛从未缠身。
“陛下吉人天相,如今定是要痊愈了!”
老臣们激动得胡须直颤。
祁蘅只是笑笑,目光越过殿门,望向远处飘雪的宫檐。
傍晚时分,臣子们才散去,出了大殿,祁蘅又独自来到尚书房。
推门时,祁翎正伏在案前,对着先帝批过的奏折一字一字地学。
少年听见声响抬头,眼底的惊喜藏也藏不住。
“皇兄今日气色真好。”
祁翎放下笔,像个寻常人家的弟弟般雀跃。
祁蘅走近,伸手拂去弟弟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不用太用功。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给你做。”
祁翎摇摇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认真:“臣弟要早些学会这些,才不会让皇兄和帝师失望!”
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少年认真的眉眼。
祁蘅喉头一哽,半晌才道:“好,很好。”
“护国烟花备好了吗?”他轻声问。
春连躬身道:“都备妥了。大臣们都在等陛下……”
“让他们都回家吧。”祁蘅望向窗外,暮色中的飞雪愈发绵密,“今日新旦,该与家人团聚才是。”
春连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陛下这个样子,有些想哭。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这哪里是什么好转,分明是……回光返照。
可看着陛下挺直的背影,春连只能将呜咽咽回肚子里,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生怕惊碎了这一刻祁蘅难得的精气神。
他恭声应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祁蘅最后看了眼仍在埋头苦读的祁翎,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远处,新旦的钟声悠扬响起,宫人嫔妃的欢笑声隐约可闻。
他整了整衣冠,朝着宫门方向缓步而去,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仿佛要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
细雪落在他肩头,又悄无声息地消融。
沿途的宫人纷纷跪拜,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望着远处城楼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向前。
——
新旦的仪仗早已在宫门外列队等候。
祁蘅登上御辇,缓缓朝着城门方向行进。
长安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他们踮着脚尖,争先恐后地想要见一面圣上,眼中满是敬仰与期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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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呼恭贺声此起彼伏。
到了城楼下,春连急忙上前搀扶祁蘅。
祁蘅却抬手拒绝了。
“朕自己去。”
说来也怪,此刻的他竟感觉不到半点疲惫,仿佛将余生所有的力气都积蓄在了这一天。
城楼下的石阶覆着薄雪。
祁蘅独自拾级而上。
他的脚步很稳,仿佛这五年的病痛都只是场梦。
上楼的石阶上,雪被扫得很干净。
登上城楼,祁蘅却先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季远安。
他立在城楼风口处,肩头积了层雪。
见祁蘅来了,季远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大抵,也猜到了今日会发生什么。
所以来守着他。
祁蘅没看见桑余,他意料之中地笑了。
“火折子。”祁蘅冲季远安伸手。
季远安从怀中取出火折子,递到一半又攥住祁蘅的手腕。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陛下,我会带你回去的。”
不管你能不能回去,他都会带他回去,回他唯一的家。
祁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年少时每次安抚那个调皮捣蛋又性子唐突的季远安那样。
不过现在,季远安不调皮了,他是身边最靠得住的人。
城下的百姓越聚越多。
祁蘅站在垛口处,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
他点燃引线,微弱的光一明一灭的,延伸出去,照亮了他清明的眼。
一瞬间,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金色的光芒猛地照亮了祁蘅的面容。
百姓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他仰头望着那转瞬即逝的光华,瞳孔中流光溢彩。
“阿余,”他轻声呢喃,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一次你骗了我,你没有来,小像也没有送来。”
雪花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又化了,融进了眼泪里,往下滑落。
城楼下的欢腾声仿佛隔了很远,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我才不会骗你。”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轻得像是幻觉。
祁蘅猛地转身。
桑余就站在三步之外,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拿着什么,在烟花的映照下,整个人都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你……”祁蘅的声音哽在喉头。
他想上前,却怕自己又在做梦。
桑余上前,摊开手掌,露出一张剪好的小像。
那小像,赫然是少年时的祁蘅,眉目如画,栩栩如生。
“我说过会来。”她向前一步,将小像递到他面前,“我也说过,我不会骗你。”
“桑余……”
祁蘅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等我,祁蘅。”
桑余打断他,把小像平铺地放在他手里,“所以我来了。”
城下的百姓仍在欢呼。
喧闹的人世还是那个人世,和四年前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恨意消散,只剩下两个故人。
他们就这样静静站着,看烟花,任由雪花落满肩头。
祁蘅忽然笑了,那笑容纯粹,与那张小像别无二致:“今年的雪,真好看。”
桑余一起笑了,轻声道:“是啊,最好看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