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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容清浅，带着几分柔情，牵着我缓缓走近了哑子。
“朕听说过，就是此人，奋不顾身地跟着娥娥一同跳下深渊，若非是他，或许朕就不能再见娥娥了。”
哑子警惕地盯着他，饕餮面具已重新戴上，只余一双冰冷眸子，格外的引人注意。
哑子不语。
我被拉着往前走去，却因在看到两人同时出现在我眼前时一震，脚下已没了气力。
是以在牵引着向前时，几欲跌倒。
被人一把揽抱住了身躯，这才免除摔倒的结果。
“娥娥真是不小心。”他在我耳畔笑道，“好歹也是我大岳的皇后，这样失礼，实在是……”
他顿了顿，眼神朝着哑子一瞥，而后才道：“实在是令人好笑又好气。”
语罢，便将我扶起。
手却还是搂抱着我。
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种抵触情绪，想要挣脱。
不意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些。
“娥娥要是再摔倒可怎么好，朕的心都要碎了。”强硬地不让我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哑子的眼睛似乎黯了黯。
但我满心都在挣脱禁锢之上，只是眼角忽瞧见了，并不明显。
像是我的错觉一般罢了。
最后应也是觉得厌烦了，原本怎么也不肯松手的手倏尔一放，甚至还将我往前一推。
腰眼一疼，出于本能，便忍不住躬起身子来。
只是身体被往前推着，一时没法儿稳住平衡，便又要倒去。
这一次，却是哑子眼明手快地接住了我。
只是一瞬。
在确信我不会摔下去之后，哑子很快就松开了手。
我站在二人中间。
荣靖还是笑，但仍出口探问：“娥娥方才一定要朕来看的，就是此人吗？”
视线并不落在我的身上，反而看住了哑子。
两人眼神交汇时，带来一种诡异的沉抑氛围，
而我，仍旧沉浸在两人竟非同一个人的惊讶当中。
大脑轰然炸开，一片的空白。
“不……不会……你明明……”我喃喃地道，拼了命地眨眼，指甲狠掐进了手心里。
剧痛带来的是清明与困惑。
我能确信现在眼前的一切皆非梦境，却并不晓得，我到底是哪里错了。
双手按着脑袋两侧，竭力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在此之前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
出宫前往确县之前，我无比确信，活下来的那人才是真的荣靖。
后来，才遇上满面狰恶的哑子。
我甚至动过一个念头。
或许上虞皇城中的荣靖并不是真的，只有哑子，才是我辛苦辨认出来的荣靖。
但是不知怎么，脑中每当开始怀疑荣靖的真伪时，都会有一个极其坚定的声音。
它告诉我，我将假荣靖给杀了，留下的，确实是我心心念念的荣靖。
这个声音萦绕在我耳畔，让我不敢生出怀疑的想法。
直到哑子的出现。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态度……
若非是荣靖，谁还能对我有如此深沉的怨恨？
所以我才会疑心两人是同一个人，哑子不过是荣靖为了接近我的另一个身份。
只是——
我不能否认，两个人同时现身，脸上都找寻不到丝毫易容换妆的痕迹。
绝没有一丝一毫。
可到底是我对荣靖的变化觉得不适应，所以本能地将哑子认成荣靖，而哑子……确实不是荣靖吗？
我木木然地望着哑子。
亦或是，我脑海中一直坚定是荣靖的人，生得一张我记忆中荣靖的脸之人，他其实不是荣靖……
怎么会？
我猛地摇了摇头。
分明他都记得从前我们发生过的事情，分明他的脸半分当不得假。
只是……只是因为他的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深意，只是因为那深意当中，并没有料想中的恨意。
故而我数次怀疑，又数次将自己的怀疑推翻。
荣靖已经扶住了我，问道：“娥娥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你身上的伤呢？你手上的伤呢？”我哑着嗓子叫喊。
但却微弱得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自己已动了手，去查看他的双手与胳臂。
我急促道：“你明明和我一起堕入深渊的，为何会没有伤口？”张着眼睛凝住着他，生怕错过每一个神情。
荣靖却笑：“娥娥真是糊涂了，是哑子同你一起掉下去的，那时朕还在上虞城，如何同娥娥患难与共呢？”
许是错觉，他将患难与共四个字咬得极重。
仿佛在极力暗示着些什么。
一旁的哑子却是纹丝未动，仿若我与荣靖两人的到来，以及到来的种种言语，都不能使得他动容分毫。
他就像泥塑木雕似的。
除了在见到我与荣靖同时来此时眼眸微动外，便再不见他有任何的表现。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二人。
“娥娥最近一定是累了，也一定想朕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荣靖抚着我的脑袋，话声轻柔，“无妨，这一次，朕来了，便一定会将娥娥所有烦恼的事情解决好的。”
下意识的，我想要从他手下脱开。
于是倒退了两步。
荣靖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后，方缓缓落下，然后笑着望住了我。
“至于哑子……”他话锋一转。
却良久没有下文。
便连我都忍不住出声：“他怎么？”
心紧紧地提了起来。
荣靖问道：“他对娥娥有恩，娥娥说，该要怎么赏呢？”
我被他问住了。
看着哑子，他已将自己眼眸轻垂，遮掩住眸中所有情绪。
就那样笔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竟握住了。
上面同样的伤疤纵横，都是新添的，痕迹很是明显，有刀伤，也有树木藤蔓之类缠绕刮伤的痕迹……
同我一起坠入深渊的人，当真只是哑子，不是荣靖吗？
我突然疑惑起来。
却又隐隐觉出不对劲儿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我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
“哑子，哑子……”我蓦地记起什么来，然后冲了过去，“你明明会说话的，你为何骗我？你说话啊……”
话语被荣靖打断。
荣靖道：“娥娥真是累极了，既然是叫作哑子，又如何能够言语呢？”
说着，将我拉了过去。
“娥娥既然都能将哑子认作是朕，许是将朕的话，也当作为了哑子所说的了罢。”荣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缄口不语，目光却还是看着哑子。
不会的！
我知道自己的记忆在衰退，甚至错乱，但是很久远的事情，只要我想，拼命地去想，还是能够忆起来。
不过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如何会记不起来？
我努力冷静下来。
所幸无人打扰我。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是觉得站得腿脚都麻木了后，我才恍然抬起头。
而后看住了眼前的两人，道：“那把匕首！就算我会记错人，可是那把匕首呢？”
那是翁六托我保管的，在坠入深渊，被海水冲到滩涂上去后，就是用的那把匕首，才终于制服了红羽凤。
再不济，当时还有翁六在。
白子墨口口声声与荣靖一样的说辞，道我是与哑子一起掉下去的。
那么翁六呢？
他是我身边的人，从来没有欺骗过我，也不必要欺骗于我。
他一定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