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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郭主任和邱科长已经在车边等候。邱科长满脸倦容，眼里布满红血丝，显然昨晚也没睡好。钱婷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暗自庆幸自己昨晚睡得早。
“上车。”郭主任简短地说。
三人挤进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钱婷婷坐在后排，能清楚地看见郭主任紧绷的后背。
一路无话。
食品联合厂门口，几个工人正在扫雪。看见供销社的车开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探头张望。
郭主任一行人气势汹汹地下车，直奔厂部办公楼。赵经理闻讯赶来，满头大汗地想要打圆场。
“郭主任，有话好说......”
“找你们周厂长。”郭主任冷声打断，目光如刀，“有些话，当着你们厂工人的面说出来不好听，我得亲自找老周聊聊。”
这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赵经理心头一沉，下意识看向邱科长，想寻求帮助。可邱科长只是冷哼一声，扭头不理。
他可没忘记这位赵经理前几天是如何趾高气扬地说“没货就是没货”的。现在想服软，晚了。
赵经理额头渗出冷汗，昨天听说供销社闹事，他就觉得不妙。今天果然应验了。可他还想再拦，钱婷婷却轻飘飘地说：
“要是周厂长太忙，不如我们直接去找董局长吧，迟早要碰面的，省得浪费时间。”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赵经理心里暗骂不已。他看了看郭主任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一旁冷眼旁观的邱科长，终于咬牙开口：
“老周在办公室。”
三人直奔厂长办公室，推开门，把周厂长堵了个正着。周厂长正在翻文件，看见他们，手一抖，文件撒了一地。
郭主任也不客气，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周铭国，你心里有鬼吧，以为躲着就完事了？今天不给个说法，咱们就去董局长那说理去！”
周厂长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老郭别急，有话好说。我是真没货啊，要是有，肯定第一个给你们供销社！”
“你还在这装可怜？”郭主任拍案而起，办公桌上的茶杯震得直晃，“今天明天，你选一个，拿不出货咱们就去找董局长！”
周厂长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但确实拿不出货，只好打感情牌：“老郭，咱俩也算老铁了......”
郭主任直接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行是吧，成，董局长那见。”
他是来下最后通牒的，不是来听这些废话的。
周厂长追到厂门口也没能留住人，才闻到两口尾气。赵经理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厂长，这可怎么办？”
周厂长瞪他一眼，眼中满是焦躁：“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安排车！”
一上午，盐市机关单位就传遍了供销社状告食品联合厂的消息。据说双方负责人在董局长办公室差点动手，要不是董局长及时喝止，这事就闹大了。
“老郭这回是真急了。”办公室里，几个职工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活该，换我是郭主任，非把周厂长那几根毛薅光不可！”
“得了吧，人家本来就没几根......”
钱婷婷站在贸易处董局长办公室的角落，打量着对峙的两拨人。
一边是她们供销社的人马，郭主任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邱科长则站在郭主任身后，时不时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另一边是食品联合厂的周厂长，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助手，一个抱着文件夹，一个握着保温杯，看起来像是有备而来。
“合同都签了，你们食品联合厂说不给货就不给货？”郭主任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带刺，“这是把我们供销社当什么了？”
周厂长搓着手，脸上堆着笑：“老郭啊，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市场行情变化太快，我们厂里确实有难处...”
“难处？”郭主任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们把货卖到外省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供销社的难处？老周，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钱婷婷注意到，周厂长的两个助手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显然，他们没想到郭主任连这件事都知道。
“这个...”周厂长一时语塞，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董局长，“董局长，您评评理...”
董局长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锁：“都少说两句。周厂长，现在能不能拿出货来？这才是关键。”
“实在是拿不出啊！”周厂长一拍大腿，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董局长，您也知道，那批货...”
话说到一半，周厂长突然闭上了嘴，但这半句话已经让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微妙。
钱婷婷眼睛一亮，心中了然。这周厂长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这事儿董局长也参与其中。难怪食品联合厂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违约。
果然，董局长的脸色变了变，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桌上的茶杯。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电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
“既然食品联合厂现在确实拿不出货，”郭主任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出奇，“那我们供销社想自己办个香肠加工厂。”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钱婷婷在心里默默为郭主任鼓掌。这才是他今天来闹这一场的真正目的，先用违约的事情施压，再顺理成章地提出办厂。这步棋，下得够狠。
“不行！”周厂长腾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要抢我们的生意！董局长，这事您得管管啊！”
“抢生意？”钱婷婷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周厂长这话说的，好像您真给过我们供销社货似的。您是不是忘了，这个月我们订的三批货，您一批都没给？”
邱科长也适时帮腔：“就是，合着您是想既不给货，还不让别人自己生产？这是要垄断市场啊。”
周厂长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你们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钱婷婷步步紧逼，“我们供销社办厂是为了保障供应，这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您觉得，让老百姓买不到货才是对的？”
董局长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郭主任身上：“老郭，你是认真的？办厂可不是小事。”
“当然是认真的。”郭主任正色道，“反正指望不上他人，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董局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说得漂亮，钱婷婷在心里暗赞。既点出了食品联合厂的不靠谱，又给了董局长台阶下。更重要的是，把选择权交到了董局长手上。
“这事我得考虑考虑。”董局长沉吟道，“毕竟涉及到市场秩序，不能这么草率。”
钱婷婷看着董局长的表情，知道这事八成有戏。毕竟食品联合厂这次做得确实不地道，连董局长都没办法明着帮他们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