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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焕见她如此激动，忙摇头道，“身体倒是无恙，只是控制不住脾气，今夜睡下前连姑母都受了牵连，我瞧着姑母伤心的很，便想着若是祖父病况稳定想来她也能够安心，也就过来看看。”
他记得与苏青绾的约定，可是镇国将军府对他来说重于一切。
却未想到，无意之间竟发现了苏青绾的秘密。
元景焕忍不住朝着苏青绾望过去,一时间心绪翻涌，他再次道，“我并非为了自己的性命哄骗你，你的事我决不会外泄。”
苏青绾低笑，忽而问他，“若是有一日，为了镇国将军府的存亡，你会说吗？”
元景焕一时间沉默了。
苏青绾是知道的，也看得透彻。
可她还是阻止了慕凛夜杀他。
苏青绾长叹了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我该让慕凛夜杀了你的。”
元景焕抿唇笑了笑，摇头说道，“你不会的。”
眼前的少女看似冷漠，实际上却比谁都重情重义，比谁都在乎自己的家人。
苏青绾嗤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她重活这一辈子，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如今却似乎卷入了更大的漩涡之中了。
元景焕瞧见苏青绾异常苍白的脸色，“天快亮了，表妹暂且先去歇息吧，祖父这里有我照顾着。至于祖母和府中其余人，我已经通知了缪先生，想来他会有办法。”
苏青绾知道，元景焕口中的缪先生是镇国将军身边的一个巫医，只是多年前为了救镇国将军被砍断了一条腿，自此之后便一直在金陵城里养老。
此人医术不错，想来能帮得上忙。
苏青绾的血极为珍贵，其余的人自然要用旁的办法。
……
苏青绾睡了整整三日三夜。
她心底有事，睡得一直都不安稳。
睡着之后，她便一直开始做梦，梦到的都是上辈子的点点滴滴，她如何寄人篱下，如何一点一点的挣扎，如何被慕容恪绑在地牢里一刀一刀的剜掉她身上的肉。
还有她的孩子……
梦里的每一人都无比狰狞，张开带血的獠牙要扯下她身上的一片肉来，她被困在梦里，无法逃离。
亦或者是，如今遇到的种种才是她的梦。
她仍旧是那个荣王府不受宠的小可怜，跟屁虫似的粘着慕容恪，将他当成自己离开地狱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却只是从沈渊坠入地狱。
她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慕容恪仍旧是太子，沐琉璃坐上了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而她被绑在地牢的木架上，一日一刀，直到鲜血流进，日日挣扎，求生不得。
好痛，好痛……
她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沉重得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冷，好冷……
忽而，一具温热的躯体轻轻贴了上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整个拢在怀中，有一股熟悉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什么人轻轻拨开她被汗水湿透了的碎发，冰凉的唇吻上滚烫的额头。
苏青绾只觉得有一股安定的力量融入身体，梦境忽而就碎了。
她不再抽搐，不再颤抖，不再哭泣，渐渐安定下来，进入了更沉的睡梦之中……
等苏青绾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看见的却是一张放大的鬼面。
这个人隔着被子拢着她，不知道多久了，似乎是太过疲惫，此刻竟然闭着眼睛就这样睡过去了。
苏青绾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有些好奇，这张鬼面之下，到底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她这样想着，就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摘下那张从未摘下过的鬼面。
就在苏青绾的指尖刚刚触到慕凛夜的鬼面之际，一只手横斜里伸过来，握住了苏青绾的腕骨，涔薄的唇凑了上去在苏青绾的尾指之上落下一个吻。
他笑，“二小姐的好奇心还是莫要这样重，有些事知道了对谁都不好。”
苏青绾眯起眼，从对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尾指在被子上偷偷蹭了蹭。
慕凛夜看在眼里，笑容愈发灿烂，“二小姐总是这样恩将仇报吗？”
他忽而凑过脸，呼吸喷洒在苏青绾的脸上，“还是说，只对我这样？”
苏青绾蹙起眉。
她不想让他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以后不会了，只不过镇国将军府的人，你不能动。”
苏青绾说着，撑起半身，就要越过躺在外侧的慕凛夜下床去。
慕凛夜就那样懒懒的侧靠在床上，眯着眼睛，瞧着苏青绾穿衣洗漱。
外头的天还未全亮，灰蒙蒙的微光从窗外透进纱窗里，薄薄的落在地上。
桌子上的蜡烛燃尽，只留下流淌的烛泪。
苏青绾着了一件浅淡的青衣，垂落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半绾起一个矮矮的发髻，镜子里的面容艳丽妩媚，虽尚且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带上了几分隐隐风情，叫人无端猜测这样瑰丽的容颜再过几年之后会是怎样的浓墨重彩。
苏青绾从铜镜前站起，背对着慕凛夜，幽幽道，“多谢慕将军的照顾，天快亮了，未免叫人落下话柄，还请将军早些离开。”
说罢，苏青绾走到了门边，就要打开门。
她外祖父那里不知道如何了，镇国将军府上下皆中了蛊毒，此事也要尽快解决。
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声音，“二小姐，你发烧昏迷之际一直在哭，哭着喊母妃，哭着喊慕容恪，还有……孩子……”
慕凛夜的声音微微上挑，眼睛眯起，黑眸锐利的刺向苏青绾的后背。
苏青绾扶上门扉的手凝滞在了半空中。
他知道了……
苏青绾强压下翻涌的内心，稳稳将微颤的手按在门扉上，发白的指骨微微用力，半长的指尖翻起，指缝里有鲜血满溢出来。
片刻，她才转过身，微微抬起下巴，低垂的眼睫带着几分淡漠孤傲，“慕凛夜，你在试探我？”
慕凛夜笑得有些刺目，他起身，缓步到了苏青绾面前，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温热的呼吸喷洒，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苏青绾，不论你曾经怎样，而今至未来，你只能有我……”
他的手，抚上她的小腹，眼底闪动着诡谲的血色。
苏青绾扬手拍开他即将要抚上她小腹的手，冷冷道，“滚！”
苏青绾知道慕凛夜误会了。
可她宁愿这个人误会，也绝不会解释！
……
苏青绾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抬头望着微荫的天空，阳光乍破云层，流泻下一束清光。
苏青绾朝着偏院走去。
镇国将军仍旧还在此处静养，苏青绾刚进门就看见元景焕坐在床边，正在喂镇国将军喝药。
听见开门声，镇国将军抬头，瞧见站在门外的苏青绾微微怔愣一下。
“苏青绾，见过外祖父。”
镇国将军眼底弥漫上浅浅湿濡，冲着苏青绾伸手，“绾绾，过来，到祖父这里来。”
与上辈子初次见面时的严肃窘迫不同，苏青绾望着眼前和蔼的老人，下意识的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走去。
她伸出手，镇国将军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元景焕站起身，将手中的药碗递到了苏青绾的手中。
苏青绾一边喂镇国将军喝药，一边同镇国将军说着话。
镇国将军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点笑意，他大约真的不太会笑，勉强挤出的一点笑容反而显得有些诡谲狰狞。
苏青绾却是半点也不感到害怕，心里头暖暖的。
“这些年你同你母亲在白马寺过得可好？”
苏青绾怔了怔，手中的勺子也静止在了半空中。
她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慕凛夜的话。
二小姐，这老东西真不值得你这样救他。
苏青绾浑没有回答镇国将军的话，而是反问道，“这些年外祖父知道我同母亲在白马寺过的日子吗？”
镇国将军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许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知道。”
苏青绾忽而笑了，“那外祖父还问这些做什么？”
她的笑容忽而锋利起来，叫素来都处于上位发号施令的镇国将军有些错愕。
镇国将军的脸色阴暗。
苏青绾也抿着唇不说话。
元景焕想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起。
苏青绾和荣王妃那些年在白马寺里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他虽然不甚清楚，却也略有耳闻。
终是苏青绾站起身来，“外祖父好好休养，不论您如何想如何做，镇国将军府都是我的外祖家。”
镇国将军终是抬起头，看着走到门边的苏青绾，踌躇着开了口，“我与你外祖母都觉得荣王非好的归宿，可你母妃她不愿意合离。”
因此……
苏青绾明白了。
镇国将军像是真的老了，不复当年纵横战场的杀伐果断，早已经硬不下心肠来了。
他软语问道，“绾绾，能不能原谅外祖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