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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凛夜的声音倏尔响起，打破了最后的宁静。
皇帝抬眉，点点头。
只听见慕凛夜道，“臣向陛下请罪，臣擅自做主，命人快马加鞭前往太平亭将三姑娘的尸首挖了出来。”
慕容恪面色一凝，“慕将军，即便三姑娘犯下大错，她仍旧是韩国公府的庶女，你行极端事，岂非是叫韩国公心怀芥蒂，又如何效忠陛下！”
慕凛夜笑道，“此事是我所为，要恨韩国公也只会恨我，还是七殿下平日里总是招摇着陛下的名义干这种事，如今由己及人才会有此一说。”
这番话，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已经连声辩解，自此被慕凛夜带歪。
可慕容恪分毫不让，“既然慕将军如此说，韩国公就会如此想吗！挖坟一事终究是为了查清金牌一案！”
慕凛夜嘁了一声，反问道，“七殿下原还记得，此案若不查个水落石，安国郡主刚平定瘟疫回来就被降罪，难免叫天下人妄议陛下。挖坟之事太过缺德，这罪就让臣来背。”
他如此大义凛然，慕容恪总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
他今日已经够抢眼了。
见慕容恪不再多言，慕凛夜挑了挑眉，薄唇轻启，无声送他两字。
废物。
也不知慕容恪看没看到，反正他岿然不动，平静的脸上未表现出一丝丝外露的情绪。
……
玉阶之上的帝王心间一暖，看着慕凛夜的目光也温柔了几分，“查到什么了？”
慕凛夜将手中金牌递上，叫皇帝身边的黄门太监送上去，“这是从三姑娘身上取来的金牌，的确是同真的一模一样，臣已看过，四角齐全。”
皇帝抬手阻止了就要走下台阶的黄门太监，冲着慕凛夜招招手。
慕凛夜轻轻啧了声，到底还是拿着金牌一步一步走上玉阶，直到走至最后一阶，他停下脚步，将金牌递上。
确实如慕凛夜所言，四角齐全。
皇帝震怒，狠狠将金牌砸向曹司监，“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曹司监被砸得头破血流，慌忙跪地，颤抖着双手捧起金牌，看了半日才磕头哭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奴才看走眼了，奴才不是故意冤枉安国郡主，只是……”
“曹司监在这位置上快有四十年了，”慕凛夜的声音自上而下，幽幽传来，“若是臣自己的长刀，纵使再像也绝不会认错了，更何况这么巧，苗司监也认错了？”
不等曹司监再有辩解，胆子更小的苗司监以头抢地，只将自己的额头磕出鲜血仍旧不肯停下，“恳请陛下恕罪，求陛下念在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奴才吧，都是……”
噗……
一口黑血喷出，苗司监蓦地瞪大了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惊惧之色，瞳孔逐渐缩小缩小，最终颓然倒地。
再也没有一点生息。
那黑血恰恰喷了曹司监一脸，他捂住自己的脸痛得在地上翻滚着不住哀嚎。
苏青绾看在眼里，抬步想要过去，手腕却被慕凛夜一把拽住，“自会有太医过去，安国郡主牵涉案中，不便插手。”
苏青绾抹开他的手，退至一边，“多谢慕将军提点，是我莽撞了。”
两人之间一来一回，叫皇帝看在眼中，他眸色略深沉了些，却是什么也没说。
殿上本有太医，上前也是及时。
苗司监已经无力回天，可在章太医施针之后，曹司监的性命到底还是保住了，只是那一口血中含有剧毒，曹司监整张脸俱毁，眼睛瞎了，哑了聋了，全脸的皮肤都溶解成一团，只留下两个能喘气的窟窿眼。
那样子，着实惊惧。
皇帝不忍再看，只对着章太医吩咐，“到底在朕身边伺候了这许多年，叫他往生极乐吧，也免得在人世间再受苦难。”
章太医奉旨，给曹司监喂下了足足一包的砒霜。
不多时，曹司监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生息。
两人都被抬了下去，帝王震怒，“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当着朕和文武百官面下此毒手，让三司给朕查，限十日内破案！”
三司听令，接了旨意，可心里都不免惴惴不安。
如此，皇帝依旧是恼怒。
他骤然掀翻御案，怒斥道，“大胆！放肆！找死！”
群臣皆跪，俯首，“陛下息怒！”
皇帝冷笑，“今日有人能够在朕面前杀人，他日杀朕岂非更易如反掌！守着大殿的禁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把今日执勤的御林军都拖出去，杖责五十，今日当值的统领一百，扒了他的官服让他滚回家去！”
御林军自上而下统统降级罚奉，今日当值的更是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皇城禁卫三万人归太子手下得力干将江柏川统领，如今正位悬空，一时间怕是要在金陵城内激起不小的风波。
一场朝会原是封赏功臣，如今闹成这样，皇帝如何还有兴致，他草草让太监传了赏赐的旨意。
所有的人或多或少皆有封赏，唯独缺了苏青绾的名姓。
最后，冷眼瞧了一眼苏青绾，“安国，你觉得朕该赏你什么？”
苏青绾原就跪在地上，挪了挪膝盖，抬首望着仍旧在盛怒中不知何时会爆发的帝王。
她思索了片刻，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道，“臣女今日不该如此放肆，请陛下责罚。”
皇帝哧了一声，“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御前失仪，朕就是要了你的命也不为过！念在你平冀州瘟疫一事，算你功过相抵了，回家面壁一月。”
瞥眼瞧见一旁的慕凛夜要说什么，皇帝先发制人。
他斥道，“朕太过纵容你了，叫你万事没个分寸，定夷之功暂且压下以后再论，先回去好好呆着思过。”
慕凛夜倒也无所谓，“多谢陛下恩典。”
皇帝抬手叫他二人起来。
这场朝会算是过了。
至于对苏青绾和慕凛夜二人，竟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慕凛夜是素来就这样，群臣早就已经习惯了，毕竟慕凛夜父母早亡，从小就是被太后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念在当年慕凛夜父亲救驾之功，皇帝向来偏宠一些。
怎么的如今就连对着苏青绾也这样？
旁人不明白，苏青绾自己却是知道，这一步棋虽然险，却能叫她脱身。
有镇国将军府在，皇帝不愿再赏她，却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凭着苏青绾上辈子的记忆和对于这位帝王的了解，她将自己从足以致命的金牌之案中摘清楚，再将一个可大可小的过错摆在皇帝面前。
如此一来，皇帝按着对待慕凛夜的原则如此轻纵了她，无论在谁眼中都算得上宠幸。
而功过相抵，不必再赏，镇国将军即便知道此事也要感激涕零。
看似皇帝拿捏住了她，实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苏青绾想要的不过是这个安国郡主的名头，当时因着瘟疫一事太过紧急皇帝便先封了她。
多少她都不亏。
……
走出太极殿，苏青绾轻松了口气，弯腰揉了揉贵疼了的膝盖只想着回家睡觉。
她最不耐烦的便是这禁宫之内不胜其烦的规矩，见了谁都要跪，人家是主子，她是奴才，对谁都矮了一等。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仍旧是这样。
苏青绾归心似箭，却不想匆匆有一人追上来。
只见那人着一身浅碧衣裳，料子是苏南刚上贡的香雪缎，眉眼狭长，琼鼻樱口，笑起来的时候发间那支红玉髓簪子上的流苏轻轻晃动。
她昂着下巴，略垂着眼打量着苏青绾。
“安国郡主，我家娘娘请您过去一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