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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绾柳眉轻蹙，就要离开，不欲理会。
不想慕容钰早已经瞧见苏青绾，见她要离开，急忙开口唤她，“安国。”
他有些可怜，孤零零站在黑夜里，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卑微。
可不知为何，他甘之如饴。
慕容钰又叫了一声，“安国。”
一阵动雷覆盖他的声音，头顶划过紫电青霜，照亮院子，竹影摇曳出几分凄厉之色。
暴雨很快砸落下来，慕容钰浑身湿透。
他没有离开，只站在那里狼狈如困兽。
苏青绾的屋门阖上，又再打开。
苏青绾站在屋檐之下，撑开手中的油纸伞，一步步走到慕容钰身边，将他拖离树下。
一道雷电砸下，劈向眼前的凤栖梧。
焦黑的枝叶落下，树干焦黑。
苏青绾轻轻松了口气，若是堂堂一个皇子真被雷劈死在自己这里，她也没法子交代。
她松开扯着慕容裕的手，“九殿下还有何事？”
慕容钰低头见她缩回去的手，想到她特意出来救他，眼底闪烁微光，有些急切，“往后我会护着你，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不管是母妃……亦或是旁人。”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放弃他？
苏青绾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听到慕容钰的心声。
她心底冷笑，自然是不会再有这种事，贤妃怕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她并未明说这些，只是道，“我知道了。”
她的淡漠让慕容钰心惊。
血一寸寸寒凉下去，从未有这样的心悸和恐惧。
慕容钰又道，“我在西山以北有一座银矿矿脉，是近日新发现的，你是否有意向同我一起开采？”
他知道她喜欢金银之物，若换成旁人，慕容钰怕是早已对此等庸俗之物嗤之以鼻，可在苏青绾身上，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可爱。
幸而，她还有喜爱之物，对于他来说如此唾手可得。
幸而，他还能讨好她。
幸而，苏青绾并未拒绝。
好不容易将大半夜还在外头晃荡，险些被雷劈了的慕容钰劝了回去，苏青绾只觉得更加疲惫。
她撑着伞慢慢踱回屋子里。
睡眼惺忪的沐浴更衣，在侍女的搀扶之下闭着眼睛爬上了床。
睡梦里，有一团温热的东西凑了过来，鼻尖是淡淡的药香，她倦得睁不开眼，只觉得光怪陆离的梦境逐渐消散，意识沉于更深的宁静黑暗之中。
……
翌日，荣王妃果然恢复了温婉言的位分。
“叫她不必来请安了，她身子不好，这几日便叫她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要出去走动，免得惹上风寒，”荣王妃温和对着温侧妃从前的侍女道。
侍女点点头，代主子谢过了荣王妃，带着人急急切切的去了。
温婉言很快就被放了出来，换回来了从前住过的院子。
她只以为是荣王逼迫着王妃将她放出来的，还来不及得意多久，前来道贺的姨娘们便成群结队而来。
温侧妃坐在上首接受诸位姨娘的请安，忽听见一个姨娘佯作关心道，“侧妃如此恢复位分真是可喜可贺，想来王爷还是心里疼您的，不然也不会让王妃如此安慰你。”
这话里有话的样子叫温侧妃蹙起眉。
她心下不安，冷着脸训斥道，“对着我不用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她毫无对着荣王时的温柔婉媚，凌厉而又张狂的斜倚在贵妃榻上，刻意做紧了腰身的衣衫掐出一小段纤细得过分的纤腰，不盈一握得叫人流连。
出声的姨娘心底冷哼了一声，默默啐了一口，骂声狐媚，面上却依旧带着敬畏。
她道，“您许是还不知道，大少爷已经找到了。”
温侧妃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继而又狠狠剜了一眼那个姨娘，“那想必大少爷也快回来了。”
姨娘又做出悲伤的样子，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大少爷怕是回不来了。”
温侧妃的脸色变了。
耳边回荡着姨娘的话，“大少爷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稗史侯府，稗史侯日前因私制兵器，私通外敌被陛下抄家诛了九族，就连大少爷也被判了秋后处斩！”
温侧妃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整个人又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猛然抬起头，黑漆漆的瞳孔里积蓄着风暴，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说话的姨娘。
那个姨娘被温侧妃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一只手伸过来扼住她的脚踝，狠狠一拽，那个姨娘被拽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惨叫着，却被温婉言死死按住了肩膀，“你说什么！大少爷他怎么了？”
姨娘被温侧妃恶鬼般的样子吓得不行，一边惨叫着一边闭着眼睛挣扎，“你放开我，你自己儿子谋逆，幸而王爷当机力断告诉皇上他已经被逐出王府，又在家谱上划去了名字，否则整个王府都要被他连累！”
姨娘撕心裂肺的惨叫着，被温侧妃抓住了头发按着她的脑袋狠狠撞在地砖上。
眼看着姨娘被撞得奄奄一息，原本瑟瑟不敢上前的侍女们也担心真的出了人命她们不好交代，急急忙忙得上前想要拉开二人。
温侧妃身边的侍女哭泣着劝道，“侧妃，您冷静啊，您刚刚被放出来，若是叫王爷和王妃知道了，怕是又要怪罪您！”
可温侧妃哪里听得进去，儿子是她惟一的希望，可如今……
她往后还能靠什么！
被抓着头发的姨娘尖叫着，仿佛也是上了火气，和温侧妃扭打在一起。
她好容易骑在了温侧妃的身上，不管不顾就给了她几个耳刮子，“你有本事找王爷和王妃去，那我们出气做什么！这么多年来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到头来还不是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温侧妃猛然推开了骑在她身上的姨娘，散乱着头发，衣衫褴褛得朝着外头跑去，一路上跑丢了鞋子也顾不上了，赤着脚不知摔了多少次，终是爬到了荣王妃的风月无边。
门口，两个侍女拦着不叫她进去。
秋商瞧着温侧妃这样子，微微蹙了蹙眉，语气倒也还算客气，“王爷在里头陪着王妃用膳，侧妃这样子怕是要惊着了两位主子，你若是有事还请回去好好梳洗了再来。”
温侧妃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想要硬闯。
可到底不是秋商的对手，不过几下就被秋商反剪着手臂丢了出去。
温侧妃站起身冲过去，又被丢了出来。
反复几次，她终是歇了心思，扯开嗓子在风月无边的门口朝着里头哀哀叫着，“王爷，王爷求求您见见妾身吧，王爷……”
她哭得撕心裂肺，声声泣血，叫得人肝肠寸断，几乎要将心揉碎了。
里头用膳的荣王搁下了筷子，目光不住得朝着外头瞥去。
站在桌边伺候用膳的九姨娘娇滴滴问道，“王爷这是心疼了？”
她的话里带着醋味。
荣王回神，将目光停驻在她那张艳色无边的容颜之上，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莫要吃醋，她到底在本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如今……”
荣王长叹一口气，竟说下去。
九姨娘目露艳羡之色，糯糯道，“若是有一日妾身也到了这样的地步，妾身不求王爷心疼妾身，只求王爷莫要因妾身形同疯妇而怪罪、厌恶妾身才好。”
荣王若有所思，眼底弥漫上一抹冷色，他握紧了九姨娘的柔荑至唇边亲了亲，“怎么会，本王如此疼你。”
两人在这你侬我侬，一旁的荣王妃面色淡淡，目光只落在自己的碗中，仿佛今日清淡的菜色才是唯一能够吸引她的。
一顿饭闭，外头温侧妃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荣王妃漱了口，又喝了口茶，才问道，“王爷要不要出去瞧瞧，她这样哭闹，怕是吵了王爷午睡。”
荣王温香软玉在怀，懒懒摆摆手，“你出去叫她不要再闹，让她想想她的两个女儿，本王困了，先歇午觉去了。”
他起身，由九姨娘搀着他，睡午觉去了。
荣王妃正要出去，外头哭声却已经停了。
她正奇怪，抬头就瞧见进来的苏青绾。
苏青绾道，“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已经让人送侧妃回去了，也免得吵了母妃清静。”
自从那日之后，侧妃的性子愈发古怪。
连续几次伤了人之后，再加之九姨娘的枕头风，荣王也不耐烦起来。
侧妃依旧是侧妃，只是被圈禁起来叫人看管着，不许再叫她出来发疯。
之后的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
苏青绾嫁接的牡丹开出了绿色的花苞，只等着开花的一日。
……
立秋的第二日。
正午时分，荣王去做了监斩官。
回来时怏怏的，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之中，谁也不肯见。
温婉言在自己房里上了吊，好险救了回来。
谁也懒得去管，只有她自己自生自灭。
苏青绾自荣王妃处用了晚膳回来，一进门就瞧见暖阁力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袍，站在桌边，背对着苏青绾伸手逗弄着刚开了一个骨朵的牡丹花苞。
苏青绾忍不住斥他。
“你小心些，别给我弄死了。”
他转过身来，靠着桌子，双手撑在桌上，睨着苏青绾，“我等你许久了。”
自从上次勤政殿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未见，苏青绾有意避开此人，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却很是配合。
只是这次竟让慕凛夜亲自来了一趟。
必定是有什么大事。
苏青绾想到今日之事，猜测着问道，“苏衍年没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