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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我在墓碑前,你在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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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的早晨,西郊墓园的某处陵墓前,程安骏和林淼淼各手捧一束鲜花,对着一块黑色墓碑致礼,三个鞠躬后,两人一同弯下腰,将鲜花放在墓碑前的平台上,随后起身。
    程安骏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缓缓开口道:“妈,今天是你去世后的第十八年,您还好吗?
    您走的时候,我才五岁,如今我都二十三岁了,没有您在身边的日子,真的好孤单,不过我认识了很多朋友,她们对我都很好,很关心,你放心吧。
    妈,我今天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她叫淼淼,希望你会喜欢她。”
    听到程安骏说起自己的身世,林淼淼心里很是震撼,原来他和她也有相似的经历,只不过安骏还未出生,便已经遭遇了不公平地对待,他的出生和整个的人生在某些人眼里,就是错误的。
    他的人生是残缺不全的,对于这世间来说,他是多余的,是错误的,对于他的母亲来说,他就是她的全世界,是她宁愿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彼此的依靠,彼此的全世界。
    可是,即使他只有母亲一个人,命运还是无情地带走了他的一切。
    比起他,林淼淼从还未出生,就注定是全家人的宠儿,她五岁以前,过的是公主的生活,即便后来失去了双亲,她还有最疼爱她的爷爷,有宠爱她的于谦哥哥,程安骏却要被强迫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父亲,这个父亲给予他生命,却也给了他伤痛和不公平的人生。
    他能够成长成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容易。
    震撼之后,她走上前一步,对着墓碑又鞠了个躬,自我介绍,“杨阿姨,您好,我叫林淼淼,和安骏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同事。
    没想到,我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与您见面。安骏他成长得很好,很出色,很优秀,希望您的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
    看着照片里的女人,林淼淼忍不住感慨道:“安骏,你妈妈长得真美,也很有气质,也一定是个慈爱的妈妈吧?”这么美丽的女子,命运为何会舍得苛待于她呢?
    那个背弃她的男人,当年是以怎样的心态,狠心抛下她,另娶她人的?
    这个狠心的男人,偏偏不是别人,是于谦的姐夫,于馨姐的丈夫,程安夏的爸爸,林淼淼忽然有点看不清程浧了,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爸爸,对她这个外人都很亲切,为什么会对一个这么美丽的女子,做出这种抛妻弃子的无情的事情?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伪装吗?如果是伪装,为什么没有人质疑他,于馨姐对他全心全意,就连于谦哥哥也没有反对他们的结合,一个人的伪装真的可以这么毫无漏洞吗?
    程安骏笑着回答道:“在我的印象中,妈妈一直都长得很美,很贤惠,很善良,我外婆曾说过,从学生时代,就有好多人追求我妈妈了,只是她一个都看对眼。
    若不是因为有了我,她应该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放家庭,和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说不定还有一个比我更受欢迎的孩子。”他的言语间,均透露着自豪感,也有
    着一丝丝自责,他为有这样一个妈妈而骄傲,可是本该骄傲的妈妈,因为生了他,倍受世人冷眼,所以有一瞬间,他也厌弃自己,如果没有他,妈妈的结局不会这么凄惨。
    “安骏,你不可以这样否定你妈妈对你的爱,她宁愿牺牲一切,也要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伤害,说明她是欢迎你的,也是期待你的,我想她从未后悔过有你吧。”林淼淼虽然没有经历过程安骏的生活,但是母亲对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她明白妈妈对自己的爱,也能明白杨世馨对程安骏的爱,所以她不能忍受孩子否定妈妈的爱。
    当年妈妈为了生下她,吃了不少苦,但依然坚持生下她,并且给了她无尽的呵护和母爱,妈妈说过,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与生俱来的,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改变,所以她相信,杨世馨对待程安骏亦是如此,即便她会因为他的存在,忍受很多不公平,遭受很多冷眼相待,她为不曾后悔过成为他的妈妈。
    如果杨世馨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成为妈妈的负累,而自责,而否定妈妈的付出的话,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见林淼淼说的如此认真,程安骏都不好再自责了,否则不仅对不起妈妈的付出,也对不起淼淼劝解他一通了。
    “淼淼,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没有否定过妈妈对我的付出,只是偶尔想起妈妈的遭遇,就会忍不住难过,毕竟是因为我,她才过得那么辛苦,不过,我不会再这么想了。”他只会怨那个人,恨那个人,他才是害妈妈最惨的人。
    林淼淼点了点头,说:“安骏,我希望你不要沉浸在不开心的回忆里,也不要怨恨某一个人,无论当年的事,谁对谁错?你都应该看向未来,让自己活得更好,你妈妈看到了,也会替你骄傲的。”
    林淼淼不想去评判程浧的过去,和是非,也不会议论他的人品和人格,因为比起他曾经可能犯过的错,程安骏的未来更重要,不能让他的一时糊涂,同时害惨了母子俩。
    如果程安骏心中对程浧存有怨言或是恨意,他的人生就不会过得恣意和潇洒,一生沉浸在过去的悲惨里,一辈子心里都压着一块大石头,又怎么能过得开心?
    恍惚中,程安骏好像看到了妈妈的照片在对他微笑,淼淼说的话,大慨也是妈妈想对他说的话吧,她希望他快快乐乐做自己,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羁绊。
    临终时,她便对他说过,不要怨你爸爸,他有他的苦衷,妈妈不怨他,希望你也如此,如果有机会,就回到你爸爸身边去,尊他敬他,孝顺他。
    可是,他只是记得她说的话,却没有这样去做。
    现在,他的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孩,她的话和妈妈竟有异曲同工之处,她们都希望他做自己。
    他还能说什么呢,“淼淼,你和我妈妈说了一样的话,曾经她也劝我,不要怨恨他,要开开心心做我自己。
    你放心,我不会怨恨任何人,也不会沉浸在回忆里。
    或许,今天带你来见我妈妈,是她的安排吧。”除了妥协,没有别的方法了,两个他最重要的女人,都这么希望他,他有理由拒绝吗?
    “淼淼,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你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耽误久了,你又要加班了。
    我明天就走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为了让淼淼有多一些时间,忙工作,程安骏只好催促她离开墓园了,不然她又要加班到很晚。
    林淼淼答应道:“好。”
    她上次加班,加到胃病复发,后来不知怎么的,醒来时,居然躺在了于谦新买的薰风苑公寓里,结果还被于谦抱着训了半天的话,也不让她去上班,还预备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为了不让他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她只好撒娇卖,哄了他好久,才让他放弃去医院的念头。
    那之后,她几乎两天没怎么好好工作,一到午休,傍晚下班时间,他就打电话来催她休息,吃饭。
    所以她短时间内,不敢再加班了,实在着不住于谦的软言细语的训话。
    下山后,程安骏开自己的车先送林淼淼回公司去,随后才回到于家。
    在他们走后不久,墓园又迎来一个身穿灰色西装,手捧香槟玫瑰的中年男子,他沿着程安骏和林淼淼走过的小路,一路走上山去,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走到墓碑前,看到墓碑前已经放了两束鲜花,一束香槟玫瑰,一束黄菊,还很新鲜,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墓碑周围的杂草和灰尘都被清理干净了,却一点不惊讶,因为都是他意料中的事。
    这么多年来,安骏每次来看望自己母亲,都会带着两束花,一束香槟玫瑰,一束菊花,因为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是香槟玫瑰,菊花是用来表哀思的。
    中年男子,将自己带来的香槟玫瑰放到两束花的中间,随后起身鞠躬,嘴里自言自语道:“世馨,我又来看你了,你今天应该也很高兴吧,因为安骏又长大了一点,他成熟了,也稳重了,只是他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爸爸,我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我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着。
    我想,你也不支持我的做法,要不然,你也不会拒绝我当年的求婚,可是安骏他需要我,你一直等待的那个人,至今都没有出现,他估计早就忘了你们母子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记住你们就好。”
    中年男子站了一会儿,靠着墓碑坐了下来,背对着墓碑,继续说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知道安骏跟你说了没有?
    安骏他不仅进了林氏集团做了总监,现在还升职做分公司总经理了,明天他就要去走马上任了,他真的很优秀,你教养了一个好儿子。可是,你却不能亲眼看到他的成就,不能和他分享。”
    中年男子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好像已经行成一种习惯了,他用了十多年来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每次来看她,他都要跟她说上许久的话,十多年如一日,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这样靠着她的墓碑,跟她说话,感觉就像回到了当初和她面对面坐着畅谈人生。
    尽管,他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却依旧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在他生活拮据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温柔的姐姐。
    她会因为他长得像她走失的弟弟,而无条件援助他,不仅在生活中帮助他,精神上也给予了他很多的鼓励,她待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记得,她总是会用甜美的笑容来安慰他,鼓励他。
    她好像从来不会生气,同事抢占了她的工作机会,她还会笑着跟人家说,“没事,你先吧,辛苦了。”
    老板克扣了她的工资,她依然笑脸相迎,“这次我做的不够好,下次我会更努力,争取唱得更好一点。”
    被客人取笑了,她还是赔笑着说,“唱得不好,请不要介意,我在写新歌,下次一定唱首让你们喜欢的歌。”
    程浧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错,是别人有意为难她,她却要委曲自己,讨好别人,这样不是更加委屈了吗?
    她告诉他,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她的解释,很简单,就是一句话“与其争得面红耳赤,还讨不到一丝好处,为什么不选择退后一步呢?”
    当时的程浧年少气盛,自然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和说法,当他踏足社会,摸爬滚打了几载后,终于领悟了她的话,可是一切,为时已晚了。
    她,已经不是曾经恣意盎然的她了。
    时光荏苒,岁月不饶人,转眼之间,他已成为了年轻一代眼中的中年大叔,而她,还是风采依旧,却只能活在他的记忆里了。
    回想当年,如果他没有一时潇洒地转身,或许她们的结局就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在墓碑前,你在墓碑上;
    我在现实中,你在记忆里;
    我在你孩子的身边,你在你孩子的心里。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朦胧细雨,程浧伸手去接住飘落的雨滴,脑海里一下子冒出十六年前的那一天,他找到她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季里,那一天,和现在一样,他站在墓碑前,看着她散满了冥币的新坟,哭得撕心裂肺,她在墓碑上,笑容依旧。
    与他一样嚎啕大哭的,还有一个已经渐渐懂事的小男孩,叫杨小骏,小男孩一边哭,一边问程浧,“你哭什么?她是我妈妈,又不是你妈妈。”
    看到那么可怜的小男孩,程浧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怎么能容忍她的孩子,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呢。
    于是他便对他说,“因为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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