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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峰，真巧！刀疤媳妇选的医院，居然和你住的是同一家。”
推门进来的，正是宋瘸子；他的身后站着的，也正是比峰少肥肉更多的傻彪。
“来，宋老大，这边坐！”
狗剩默默的收拾了一下餐盒，给他在床边让出了一块能坐下的地方。
病房里的另一张病床，被峰少和小春凤占据着，这货也根本没有起身让坐的意思，搂着小春凤犹在说着悄悄话。
“不用、不用，唐峰站会就好！”
宋瘸子的脸上还是那般的憔悴，似乎还多了些羞愧。
“坐吧！难不成堂堂东街宋老大，连个病床都不敢坐吗？”
唐峰的话，激起了他的一些怒意，“咣”的一声坐了下来，连病床都颤了几颤，唐峰一笑，招呼着吸烟的狗剩给他递过颗烟！
狗剩顺手还扔给了傻彪一颗，笑言道：“没想到屠子那帮软蛋货，居然还能出了个傻彪你这么个忠义的人物。”
宋瘸子闻言脸色又是一黑，夹着烟的手也些微颤。狠狠的吸了几口，良久后，他才抬起头，自缭绕的烟雾中说了句：“邵峰，今天的事……谢了，这笔钱，唐峰一定会还你的！”
又是还钱这话，烟都快抽到烧手了，也没句建设性的话？
唐峰微微一笑，“还什么还，都说了不用还的，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你的！”
“你……”
宋瘸子气结，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没错，唐峰能轻松拿出这些钱，可不都是因为他给的那五十万吗？想到这儿，宋瘸子的脸上也多了些悲愤之色。他混到现在这惨状，还不都是拜唐峰所赐？
扫了几眼唐峰吊着的右臂，他“嘿嘿”假笑两声，“唐峰还以为只有唐峰一人上了蔡钢的当，原来年少便称王的，处境也不怎么好呀！”
“呵呵……”
唐峰嘴角轻咧，没有在意他挑唆的语气，却给予了他更有力的还击：“惨点怕什么？等唐峰的伤好了，仍有嚣张之时，不像某位大佬，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槽的，你……”
宋瘸子嘴上冒出着粗话，可表情却缓和了许多，还带着些笑意。
“邵峰，唐峰承认……玛蛋的，其实在西街上唐峰便承认了，你是龙哥的种，这县城的道上，早晚会是你的天下。输给你，唐峰也没什么丢人的！只是……苦了跟着唐峰的这些的兄弟，唉！”
一声长叹，道尽他的凄苦，可似乎他忘记了，苦了的，还有他的女人。
唐峰没有接他的话，唐峰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想当年……”
玛蛋的，每个人，不管是成功的还是败走麦城的，似乎都喜欢在感慨时忆忆当年。
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病房里，都只有宋瘸子稍显苍老的声音，或抑扬顿挫，或娓娓而谈，从他当年跟着龙哥混开始说起，直到道上风云异变，九兄弟风光不在，下边的兄弟们各寻出路，再至他历尽艰险，才在东街称霸，成为一方大佬……
必须要承认，宋瘸子的口才还是相当不错的。他这一番讲述，简直堪比评书，听得他们都不禁跟着时而蹉叹，时而热血奔流的。
就连另一张病床，快要粘乎成一个人的峰少和小春凤两个，也停下了肉麻，坐直了身子认真倾听。
直到最后，宋瘸子讲到了他受蔡钢的挑唆，讲到了西街那一战，讲到了唐峰如百足之虫一样，奇迹般的
反败为胜……
唐峰才插了一句：“其实……就算那天你不败，日后……”
“日后，唐峰也一定会败在你的手里，是吗？”
宋瘸子突然凝目与唐峰直视，可旋即便垂下了头，“你小子其实早就算准了，唐峰不敢真把你怎么样的。因为疯虎义还活着，因为龙哥还生死未知！否则，蔡钢也不会顾忌着不敢出手，来挑唆唐峰对付你了！”
唐峰一愣，唐峰还真没这么想过，当那个败类特警张强拎着唐峰的时候，唐峰几乎以为唐峰死定了。若不是机缘巧合，青儿姐救了唐峰，唐峰还真不敢想，在那样的状况下，唐峰居然还能反败为胜。
龙哥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一直有着他的传说。
没想到，他并不是对唐峰没有任何帮助，光是他的名声，就一直还在护佑着唐峰！
“唐峰只恨……”
宋瘸子长叹数声，才又抬起了头，眼中也多了一丝不甘和凶戾：“唐峰只恨当时的唐峰，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才被蔡钢乘虚而入。为了当年龙哥的断腿之仇，却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地盘。还让兄弟们跟着唐峰……唉，所以，邵峰，现在唐峰不恨你。正相反，唐峰还很感激你今天解了唐峰的窘境。否则……若真耽误了刀疤媳妇待产，唐峰可真是……再无面目存活于世了！”
唐峰摆摆手，想说你根本不用谢唐峰，可宋瘸子抢先接着说了下去。
“邵峰，唐峰也很清楚你今天为什么去找唐峰！呵，唐峰这般年纪，说实话，若不是鬼迷了心窍，还有谁能骗得过唐峰呢？可惜，邵峰，你若是在两天前去找唐峰，唐峰说不定真的会同意与你联手，唐峰也不要什么地盘了，唐峰只希望能看到蔡钢倒台的那天，看到他如唐峰一般悲惨的下场。但现在……”
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出口：“邵峰，唐峰老了！老得连兄弟都照顾不周，老得连女人都守不住……所以，今天的事，唐峰只能对你说声谢谢。”
唐峰看得出，不同于他忆往昔峥嵘岁月时的侃侃而谈，这一段话，他说的是那么艰难。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眼神也更加的颓废，连脊梁骨都弯下去许多。
咋一看，现在的他，就是一个被生活压力压得抬不起头的老男人。
“对了，邵峰，唐峰宋瘸子是个残废，丢了地盘就是个废人。可唐峰还是有些兄弟的，如果你不嫌弃，你就带上他们吧。像傻彪，唐峰没想到当唐峰被蔡钢夺去了烧烤店后，他还坚持跟着唐峰，陪唐峰一起度过了这么些天……还有刀疤，他并不贪财的，他是因为……唉！他们争斗一场，只希望你能看在龙哥的份上，替唐峰带上这些兄弟吧！”
“闭嘴！”
在所有惊诧的目光中，再也忍不下去的唐峰大声怒斥：“你特么还好意思提起龙哥？难道你忘了当年，你的腿是因为什么被打断的吗？”
“唐峰……”
“不好意思说是吧？好，唐峰替你说，傻彪，你认真听着，听听你眼前这位对兄弟至情至义的老大，当年是如何临阵脱逃，抛下自己的兄弟独自偷生的！”
“不要说了！”
宋瘸子猛的站起，连铁拐都没拄，晃了几下，若不是傻彪反应挺快，冲过来扶住他，他就直接摔在地上了。
“彪子，别扶唐峰！邵峰他说的没错，当年，唐峰就是个胆小鬼，看到对方人太多，偷偷躲进脏水沟装死逃生的。”
“老大，唐峰不信……”
“你特么不信，那也是事实！唐峰这条腿，就是因为那之后被龙哥以帮规惩罚，才让人打断的！”
宋瘸子吼得连脸都有些变形了，声音之大，更是响彻了整层楼的病房都能听得见。
有好多的病人家属来到他们的病房外探头探脑的，宋瘸子看得更是郁闷，抡起铁拐在病房的门上重重一击，“都特么给唐峰滚！”
“咣”的声音，将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可他落魄的样子，根本无法让人认出，他便是名震道上的东街老大宋瘸子。
有几个脾气爆躁的家伙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一个老瘸子，你装什么装？这里是医院，不是养老院，你特么瞎嚷嚷啥，捉死呢？”
“玛了隔壁的，你说谁呢？”
别看傻彪见了他们就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可在这些病患家属的眼里，他那足有二百多斤的大块头，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肥壮的身影窜到走廊中，立刻让那些骂骂咧咧的人闭紧了嘴，“滚，都特么滚！惹急了他们宋老大，老子就让你死！”
人群逐渐散去，只是有几个人还在嘟囔着，“什么世道，随便蹦出来个老瘸子都敢称是老大，你以为你是宋瘸子呢？”
病房内，他们面面相觑，都感觉有些无语。
宋瘸子接过了狗剩递给他的铁拐，也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哭是笑，唐峰但知道，他也一定很郁闷。在他的人生绝大部分时光中，他都是风光的，至少是表面上的风光。
可惜，就像个赌徒一般，他一场就输光了所有。但他却没有了年轻时，被打断腿后还能知耻而后勇的精神！
如今的他，就像是掉光了牙的狮子，空自怒吼，却已无法再凭吼声便能震慑四方！
但他是曾经的王者，他有着他的骄傲，和一群与他不离不弃的兄弟！
唐峰没有看他，只是倚在病床上喃喃自语般：“最可怕的，不是随着时光变老，而是失去了斗志！最可惜的，不是对不住兄弟，而是让兄弟们彻底绝望！”
说着，唐峰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子般直视着他，“宋老大，唐峰觉得，就算你老了，也不应该被这帮蝼蚁轻视！你这样的人，哪怕是倒下去的那一刻，也应该是披满着骄傲和荣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