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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泽看到题目后愣住的原因主要是如果切实回答,貌似有揣测圣意的意思,但偏偏这题目又是永旭帝出的,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好好回答。
另有一个就是“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这道题他曾在系统收录的史书上看到过。
这题是明朝万历年间的殿试题目,而当时的状元赵秉忠在这一道策问题上答得尤其出彩。
“帝王之政”问的是皇帝该治理国家,“帝王之心”那便是在问皇帝的想法了。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种题目被吓晕过去都是有可能的,不过新科贡士们好不容易通过层层选拔才来到殿试,心理素质还是比较过硬的，毕竟大家都是做题高手了。
并且又不是皇帝逮着他们亲自一个个地问,他们只需要写在纸上就行。
崔鸿文拿到试卷后，连眉头都没有皱,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出题一般。
父亲说过,最近西域混乱,匈奴人蠢蠢欲动，宁小将军□□乏术，根本顾及不了太多。皇上有此一问,定然是想找到解决当朝各个地方问题的具体办法，而不是真的虚心在请教贡士们应当怎么样去为政。
因此他作答的时候只需要把当前皇上面临的一些烦心事提出来,一一给出自己的见解便可。
崔鸿文自以为找对了方法，却没想过自己这才叫做揣测圣意！
永旭帝作为一国之君,这些小问题有什么是值得他顾虑，却不能直接问出来的？
要说烦心事，皇上烦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还能一个个被他找出来不成？要真找出来了，焉还有命在？
崔鸿文是会试的第二名,他的左手边便是季泽的位置，他下笔之前余光瞥到季泽紧锁的眉头，心下哂然一笑。
季泽可不知道自己又被人鄙视了。
他此刻皱眉头并不是因为回答不出来，也没有妄加揣测永旭帝这样问究竟有何意，他只是在想到底怎么答题才比较保险，又能突出且有新意一些而已。
现在殿内的许多贡士已经开始在动笔了，一些人怀着一腔抱负与热血来到此处，看到皇上这样的提问，心里的激动自然是难以言喻的。
他们只想着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观点通通都给写下来，好让皇上知道自己是有用处的，他们想要为官，为皇上，为这天下百姓做事。
至于帝王之心，一个劲儿地夸皇上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他们不敢想，帝王的心思你别猜。
季泽依旧坐在原位没有动作，引得坐在上面的永旭帝也多看了他几眼。
不过，因为他沉着于自己的思考当中，自然没有感觉到皇帝的目光。
其实季泽虽然见过永旭帝几次，还收过对方的一块玉佩，但说实话，他一点都不了解对方，真的是一点点都没有。
他还记得当初师父说过的话，那时他刚参加完鹿鸣宴，还在宴会上与黄首辅的儿子比试了一番，不仅让对方下不来台，而且当着所有举人与几位大人的面教训对方。
现在回想，师父说得对，自己太过于看重得失，也不是一个善人，的确暇眦必报了些。
其实当时那样做季泽并没有想太多，他就是看不惯黄茂予，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如今想来，那时候简直是狂妄至极，一个小小的解元仗着背后有师父做主就将当朝首辅的儿子的颜面直接往地上睬，委实不知进退，不懂收敛。
现在嘛，季泽自然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他将师父说过的“卓君师兄不再是你的师兄，他是这天下之主，他是君，而你是臣”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同样也时刻提醒着自己。
关于“帝王之政”，季泽已经打算好了怎么回答，他可以提一些意见，但要在先夸了对方做出的一些仁政之举后，再以“需要完善得更好”的口吻来提。
不过这样虽然稳妥，但不够出彩。
突然，季泽在稿纸上提笔的动作一顿，蓦地想起几年前临山县百姓发疫病的那一回。可以看出来永旭帝很是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只要下了决定，行动立马就下来了，可谓雷厉风行。
更何况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秀才，这样一个孩子的意见他都能采纳，可以说永旭帝是相当的果敢与聪慧了。
他擅于隐忍，在先帝面前默默无闻了十几年，猛地从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成为胜者，而且还拥有异于常人的心智。因为若想要成事，这种极强的抑制情感的能力与各种狠辣手段必定是缺一不可的。
想到此，季泽还是微微冒了一些险，他的文章中有涉及到海运，公共卫生，奖罚制，监督制，选拔官吏制度等等一些方面。
至于与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乃至地方官等皆有关联的蛋糕，他也试探性地伸出了一脚。
季泽之所以敢这么胆大，也是因为他有信心自己的试卷能呈到永旭帝面前去。
再怎么说，他也是连中五元之人，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当然，试卷上的内容对于阅卷官而言，他们定然是不想看的，但他也不怕他们看。
至于皇上的话就更不怕他看到了，而季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表现出自己年轻气盛，不懂什么弯弯绕绕，有想法有意见就大胆提出来的一面。
虽然这样就是直接把自己放在了那些官员的对立面，但也表示了他的忠心。
因为他不知道永旭帝到底清不清楚自己与季星遥的事情，为了能够留下来，甚至是活下来，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别无选择，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才有商量的余地。
季泽就这一道策问题想了许多，两刻钟的时间过去，他才开始动笔在稿纸上组织语言。
“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
“……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季泽先从听闻帝王统治国家需要有切实可行的治国方法说起，欲提出问题得先扬，随后便陆续抛出了十几条建议，最后还来一句，会受到阻挠的很难成功的办法并不代表它就不行，万事都需要主动去尝试，去改变。
而与帝王之心有关的内容，他便答皇上近几年做过哪些利国利民的措举，实在是太棒了，但臣还希望咱们大周朝变得更好，皇上您也在努力等等。
结尾处季泽表达了自己的惶恐，说臣没怎么注意到避讳，大胆冒犯了皇上的威严，不胜恐惧，谨慎作答如上。这是他学的赵秉忠的，示弱表态表忠心得毫无压力。
本朝的殿试只考一道策问题，要求不超过两千字。
但季泽思维发散得开，有许多想法还未写全，字数就超了，他在稿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
中途还遇到永旭帝走下来在他面前停留了一会儿，估计是好奇他到底写了啥，其他人都差不多写完了，自己还一直写个不停。
不过永旭帝下来看一眼之后就出了太和殿，后面再也没进来过。
等到晌午午饭时间，季泽已经在稿纸上全部写出了答案，他只随意吃了两个馒头便开始继续作答，最后经过删删减减，压缩精华，在考试结束之前总算把这两千字的文章给誊写到了试卷上。
季泽是赶在申时之前交卷的，他做完题站起来时腿隐隐发麻，稍微缓了些时辰他才离开。
他走出殿门才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早早离开，自己这个坐在最前面的却是最后几个离场的。
这时候夕阳还未彻底落下，衬得这诺大的皇宫越发沉闷肃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