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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鸿文并不想理眼前这人,他摇摇头道：“不知。”
他目光平静地看了黄茂予一眼,声音清冷,“会元是谁的弟子都与我无关。”
黄茂予冷哼一声,继续装。现在表现得这么冷淡,其实是根本不信自己殿试会输给一个农家子吧。
就算阅卷官大部分都是他爹的人,他们也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随意动手脚的,更何况季泽还是连中五元，怎么说他的试卷都会被人呈到皇上面前去。
那些老头们顶多拼了老命从季泽的试卷中寻找错处,若是被他们抓到了把柄，除非皇上格外看重对方的文章,否则名次基本上是不会变的。
因为很多时候,皇帝都是委派大臣主持殿试,自己只是检查审核最后的结果，阅卷大臣也是可以直接决定考生命运的人。
毕竟任阅卷大臣的多为皇上的近臣，多少也会给他们些面子。
但坏就坏在这季泽是帝师大人陈太傅的学生,也算是皇上名义上的师弟了，很有可能直接被定为状元。
黄茂予可不管崔鸿文听不听他说话,自顾自地来了一句，“啧啧啧,陈太傅的弟子当真是厉害，一来就将我们时常排在第一位的崔解元给挤到了第二名去。”
崔鸿文脸上温润的笑意蓦地消失不见，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黄茂予，“你什么意思？”
见崔鸿文终日带笑的脸现在总算没有再像平常那般高高在上的端着了，黄茂予心里得意,“字面意思呗，陈太傅修养的地方就在那小子的家乡，人家运气好拜了太傅为师。”
说完，他就欣赏起眼前的人变换多端的表情来。
可真希望他爹能够看到这一幕啊，不是说崔鸿文面对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吗？
崔鸿文做事向来喜欢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他为避免与叶文修对上，特意推迟三年才参加春闱，连亲事也往后延迟了，就为了将这一回的状元给收入囊中。
没想到半路出现了一个季泽，此人的名号他不是没有听过，父亲曾经从岭南省回来就在自己面前提到过对方，只是当时他没放在心上。直到会试过后，他连中五元的名声传出，才一阵后悔。
原以为殿试有父亲与黄首辅的安排，总能找到机会将对方按下去，可这人竟然是皇上的师弟！
若是以前皇上可能不会太在意，不过一个“六元及第”的名声，当然没有平衡朝中势力来得重要。
但季泽是他师弟啊，皇上素来尊重陈太傅，并且心腹也不多，怎么可能放掉好不容易送上来的一个。
崔鸿文许久都未曾遇到过让他为难的问题了，他此刻便是眉头一皱，往常那种看上去风光霁月的姿态也没了。
季泽这边，由于老是被对面的两个男子盯着看，只觉得烦不胜烦，这二人简直有病。
他直接背过身去，与旁边上来攀谈的贡士说话。
季泽会试后没怎么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所以这些人里面还真找不到两个认识他的。
好在宫人没让大家等待太久，时辰一到，就有专门安排的人站在宫门口大声喊道：“宣洪庆乙未科贡士入宫门。”
互相交谈的贡士们纷纷止住了话头，排着队进入这巍峨高大，金碧辉煌，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的皇宫。
因为提前培训过礼仪，进入宫门的众人皆是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安安静静地跟在领路的官员身后。
而季泽作为新科贡士中的头名自然是走在最前头的，他今日穿着一身贡士特有的青色长袍，墨发高束，脚踩黑色皂角靴，在前方领头的他长身如玉，且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实在品貌非凡。
就是带头的官员看到此次会试的头名，都不禁在心里暗叹，好一个惊才风逸的少年郎。
绕过了一道又一道肃穆的宫门，经历了一道又一道禁军的严格检查，核验身份，被叮嘱无数遍“禁止大声喧哗、随意走动，以及触犯天颜的后果等等”，许久后新科贡士们总算到了太和殿殿外。
“宣洪庆乙未科贡士进殿！”金銮大殿大门外的阶梯上方传来官员的高喊声。
季泽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眼睛直视着正前方，这是他第一次距离古代的政治权利中心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切切实实的直观的感受到阶级差异。
不知道走了多少台阶，终于抵达太和殿的正门口。
太和殿两侧分别有一尊铜狮子，气势恢宏，两边矗立着的绘有龙腾的白玉石柱，着实贵气逼人。
贡士们安安静静地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了太和殿，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排排放置好的矮桌，以及坐垫。当然，说是坐垫，但大家只能跪坐在上面，因为这是规矩。
季泽是头名，他的座位自然也是在最前面，并且是皇帝的正前方。
这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虽说有时皇帝不会亲自来监考，但他们前面的这些人总是会被人多注意一些的。
最可怕的就是如果皇帝进来后，视线随意往下面一扫，他们这些人的动作表情，甚至连答案都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别说作弊了，能完完整整参加完殿试就不错了。
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就算考中了前几名，一旦他们做到这几个靠前的位置，估计手抖得笔都拿不稳，不仅容易紧张，心神不宁，并且没有答题思路，更甚至有可能污卷。若是如此，他们前面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通通都白费了，御前失仪，便再也不会有踏入这里的机会。
当然，对于季泽而言，坐在何处皆是一样的。
殿试与其他考试不同，贡士们进宫时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也不准带，殿试时要用的笔墨纸砚等物皆由负责科举的礼部提供。
季泽看了看面前摆放着的一应物品，很是齐全，看上去质量应该还不错，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动手拿起来细看。
待所有人坐下后，没过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
是永旭帝亲自过来了。
随着脚步声渐近，所有的贡士俯身跪拜在地，季泽感觉自己左手边一道清风拂过，黄色的衣袍也同时拂过去。
很快，便听到太监在一旁高喊：“皇上驾到——”
殿内的新科贡士们与各位官员立即跪拜叩头，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皇帝没有发话时，众人也不敢出声，老老实实的跪拜着，眼睛亦不敢四处乱瞟，否则一旦冒犯圣颜，必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坐在上面的永旭帝不过二十几岁，正值壮年，且他外表俊朗，身体康健，已经在位五年。
此刻，他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殿上跪着的众人，声音低沉，“平身。”
“多谢皇上。”
季泽随着众人起身，没有去看上面的那人，也没有去思考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他低垂着头跪坐在地，安静地等待发卷官发卷。
甚至季泽还会有心思想，如今的自己当真是想开了，跪得毫无心理压力。
随后，永旭帝眼神示意礼部官员发卷，旁边的太监便立马高声喊道：“洪庆乙未科殿试——开考——”
每一排都安排有发卷官，所有的试卷很快便发放完毕。
季泽拿到试卷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题目，上面赫然写着“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
接着，他少有的手一抖，整个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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