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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振熬过了最惊心动魄的一夜,天色微明时,他已察觉到雨势渐弱。
照此情形,最多不出两日,街上的积水便能退去。
如何在这场天灾中寻得商机,化危为机,是他一直在盘算的事。
当他再次望向几乎被浑水吞没的归义坊时,一个大胆的念头终于在脑中成形。
“无妨。”武振淡然道,“这种时候,只要是口热食,不管味道如何,在饿肚子的人嘴里都是无上珍馐。”
“甚至许多年后,他们回味起来,恐怕还会觉得这辈子再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包子了。”
武振能从一个普通坊民,建起这栋新式楼房,把包子铺经营得风生水起,靠的正是这份独到的眼光。
他的话不无道理,食物的滋味,从来不只取决于烹饪本身,更与食客当时的心境与处境息息相关。
许多人怀念的所谓“童年味道”,往往便是这种特殊情境下的产物,一旦时过境迁,再尝时便会发觉,那份惊艳早已荡然无存。
“掌柜的说的是!昨夜我瞧见,归义坊那边只有售楼处的二楼还亮着灯火,想来所有人都困在那儿了。”
“除了售楼处的人,其他不是去看房的就是去看热闹的,里面肯定有不少富家子弟。他们现在饥肠辘辘,咱们这包子就算价格翻上一倍,也愁卖不出去。”
“翻一倍?”武振闻言,诧异地瞥了伙计一眼。
“啊?”伙计心头一紧,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躬身道:“掌柜的,是我短视了。您做生意向来讲究诚信公道,自然不屑于发这种国难财,是我不对,我检讨!”
“不,我的意思是,只翻一倍,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武振用一种看蠢材的眼神望着他,“我们平日里一文钱卖两个包子,翻一倍不过是一文钱一个。你觉得在眼下这光景,我们的包子只值这个价吗?”
伙计被看得心里发毛,却不敢反驳。
“一个银币一个,买一送一!”武振公布了最终定价。
“啊?”伙计彻底懵了,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银币?这简直……
“掌柜的,您真是神机妙算!归义坊售楼处里那些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我昨天还亲眼见到好几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往那边去了,被困的肯定都是些有钱的主儿。”
“就算只是普通看客,身上也少不了钱财。这洪水退去是迟早的事,若不趁着今早狠狠赚上一笔,可就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伙计不愧是店里的骨干,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领悟了掌柜的意图。
“去,把那个储水的大木桶清空,咱们拿锅铲当桨,就用它当船,你随我跑一趟归义坊售楼处。今天,要是不从那些富人身上刮下一层油水,岂不白费了我们这一大早的辛苦。”
武振幼时尝过饥饿的滋味,深知人在饥饿面前,对食物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他断定,只要售楼处里没有足够的存粮,他这一个银币一个的包子,就绝对不愁销路。
“是啊,咱们担惊受怕地给他们备好吃的,挣点辛苦钱理所应当。不过,一个银币一个……会不会太狠了点?”
伙计想到自己一个月的工钱还换不到一个银币,如今一个包子竟卖出这等天价,虽说是买一送一,也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自己一个月的辛劳,难道就值一个包子?
“嫌贵?他们大可以不买!”武振冷哼一声,“包子就这么多,先到先得,过时不候!爱买不买!”
说罢,他便转身去准备渡水的工具,一心要去赚这笔横财。
与此同时,归义坊售楼处的二楼,长孙冲望着已经漫到一楼屋顶的浑浊积水,脸色难看得如同死了爹娘。
看这架势,就算雨立刻停了,今天上午也休想脱困。
可是,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腹中空空,已感到四肢乏力。
虽然性命无忧,但一想到还要继续挨饿,他便觉生不如死。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等罪!
“咕噜!”
“咕噜!”
长孙冲、杜荷、韦思仁三人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发出了抗议的声响。
他们严格算来,只在昨天早上吃过一顿正餐,中午靠售楼处的糕点水果垫了垫,晚上更是只有几块水果果腹,就连清水,到了后半夜也成了稀罕物。
“韦兄,你觉得朝廷的援兵能到归义坊吗?”
长孙冲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焦躁,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官府的救援。
“指望官府,不如指望我们自家。”韦思仁靠在窗边,神色比他平静得多,“长安城内遭灾的又不止这一处,等各家发现我们未归,自然会派人来寻,那可比等朝廷快多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无论长孙家、韦家还是杜家,发现自家子弟彻夜未归,肯定能猜到他们被困在了这片泽国里。
“唉,若有扁舟一叶,我们便能脱困了。”杜荷望着窗外茫茫水面,叹了口气,“到水浅的地方去,总好过在这里干等。”
长孙冲正想讥讽他异想天开,这洪水滔天的哪去找船。
“杜兄快看,你的扁舟来了。”韦思仁却突然指着远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硕大的木桶正被人划着,破开水浪,朝着售楼处缓缓靠近。
“总算有人来了!”杜荷顿时面露喜色,“此地民风竟如此淳朴,冒着这么大的水划着木桶来救人。”
“等脱险之后,我定要在《长安晚报》上为他们撰文,颂扬这等义举。”
其他人也发现了动静,纷纷挤到窗边,激动地挥手呼喊。
“我们在这!”
“快来救我们!”
“再快点!”
这只简陋的“小船”,此刻承载了所有人的希望,证明他们并非被遗忘在这洪水之中。
“看来我们当初选址归义坊进行改造,真是慧眼识珠,此地百姓的善心,着实令人感动。”
韦思人摸了摸空空的肚子,饥饿感愈发强烈。
长孙冲却冷静地泼了盆冷水:“一个木桶载不了几人,于事无补。”
“载人不成,送些吃食来也是好的。”杜荷如今已非往日那个凡事附和长孙冲的跟班,“只要能撑到明日,水退之后总有办法。”
话音未落,韦思仁的眼睛亮了:“快看,桶里那人怀中好像抱着个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