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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的天监阴森诡异，黑黢黢的一个个牢房里，只有天窗里透出些光，照亮了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在这样空洞而黑暗的地方，有时响过链条拖动的声音，“哗啷啷——”“哗啷啷——”，铁索摩擦地面，发出脆而清晰的响动。
刑房里森冷阴寒，炭盆里跳动着火焰，那火团跳跃着，像吞吐的蛇芯子，贪婪而迫切地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将来的猎物。
火光照亮了刑房的一角，钉椅、夹板、肉钳、拷问鞋，无不让人望之胆寒。传说进了东厂刑房的，有三个结果。一是抵死不认，被活活折磨而死。二是抵死不认，咬舌自尽在刑架上。三是供认不讳，被丢进牢里等着斩首。总之，进了刑房的，统统全都是一个下场，只是死法不同罢了。
覃荔一怔眼，看见自己被绑在木架上，不远处有冒着火团的炭盆。一向在宫里伺候的她即使进过刑问司，也没眼前这么恐怖的阵仗。
一个太监见覃荔醒过来，拿起一条牛皮鞭喷了点酒就走上去，被锦二一把拉住。
“诶，人家好歹是女人。督主吩咐了，别弄出什么皮外伤来。”
“是。”
刑房里头百般刑具，要叫人看不出伤口还不容易。锦二刚出刑房大门，就听见里头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覃荔便被人拖了出来。她脸色一片虚白，额上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趴在地上手颤抖地抓住锦二的裤脚：“带我……去……见……督主。”
“说吧。”
凤逝川冷冷坐在太师椅上，目光轻垂，却并不接触地上狼狈不已的覃荔。
“是……是奴婢杀了金燕。”
覃荔艰难地开口，眼泪也沾满了苍白的脸。
“因为她知道了娘娘和我的秘密。”
凤逝川示意覃荔继续说下去，她却忽然嚎哭起来，哭得气喘吁吁。
锦二等得不耐，上前便踹了一脚：“你倒是快说啊。”
“是……”覃荔吃痛，只得胡乱擦了几把眼泪。
原来那白灵散的确是玥川命覃荔下到佟昭华的植栽上的，作为药物的白灵散虽没有那么大的毒性，但覃荔服用此物多年，早已熟知提炼之法。她从自己所服用的药里提出更精纯的白灵散，混在了肥料里。
这法子效果甚慢，后来覃荔胆子更大，直接抹在了玉兰、君子兰、山茶的茎叶之上，却被金燕偶然撞见。原本覃荔还遮掩过去，可后来佟昭华腹痛之状显露，金燕思及前事，知道是覃荔所做的手脚。
覃荔求金燕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金燕捏住了这把柄，屡次向覃荔讨要金银。金燕知道这背后必是玥川的指使，玥川将金燕叫来，给了一笔厚赏，还要将金燕要来伺候，做白慕轩的一等宫女。
赏赐暂时封住了金燕的嘴，但说要将金燕叫来伺候，不过是缓军之计。玥川和覃荔都觉得此人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覃荔便逮着个金燕打水的时候，四下里无人，将她推到了井里。
事情的经过和凤逝川所想的差不离，并未出他的意料。他点了点头，让锦二拿出笔墨递给覃荔。
“说与本座听无用，白纸黑字，你事无巨细地写下来，省得翻供。”
白慕轩里熏着馥郁的栀子香，周墨辰倚在软塌上，玥川带着媚人的笑意，轻轻柔柔地替他垂着肩膀。梅红的丝锦绵软光滑，衬得她的肤色白皙如玉。颈间一条石榴红的宝石金链，更是雪中一点嫣红。
如云的墨发挽成低髻斜垂，玛瑙簪子上垂下一串璎珞，随着她的动作玎玲作响。
“再重一些，颈窝里酸痛点很。”
玥川便加重了力道，垂得周墨辰很是受用。
“不错，舒服。”
玥川轻笑出声，在周墨辰的颈上落下一吻。周墨辰身子一震，便拉过玥川的皓腕，侧身将她揽在了怀里。
“小妖精。”
他沉沉一笑，手搭在玥川的纤腰上，细细抚着丝锦衫子上刺绣的纹理：“覃荔今儿怎么没在跟前伺候？”
“今天做了些糕点，让她拿给母妃，想想也多时了，不知怎么还没回来。”
“什么糕点？也不拿给我尝尝？”
周墨辰嗅着玥川的发香，说话时偏头下去，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有些发痒，玥川忍不住“咯咯”地轻笑出声：“兰泽，快将糕点拿来给殿下尝尝。”
兰泽应声去了，珠帘外头没了人，周墨辰翻身扑在玥川身上，很是享用了一番。
凤逝川和杜染音到的时候，两人的呼吸还有些不稳，正身稍稍理了理衣裳。
玥川见又是他们两个，秀眉一蹙，声音也冷硬下来：“督主怎么又来了，那日说得还不够清楚？”
待看见锦二提上来的覃荔，钗环散乱，五花大绑着，玥川饶是再故作冷静，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慌乱。
周墨辰正在兴头上，被两人这么一打扰，心里本就有些不耐，一见覃荔被他们绑着带来，心里更生厌烦。
“怎么回事？”
玥川的神情很有些委屈，眼里已有湿意：“殿下，不过是前几日姐姐身边那个叫金燕的丫头投井去了，督主和染音姑娘竟怀疑到我和覃荔的身上。一个小宫女与我无冤无仇，便是真惹了我不痛快，自有殿下为我做主，我又何必多生是非？”
“覃荔治病的药，也被他们怀疑拿去暗害了姐姐，才使姐姐有腹痛之症。这世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那日已和他们解释了。我还以为覃荔为何久久不归，原来是被凤督主捉拿去了。”
玥川说到最后，眼中带刺，倒是狠狠剜了凤逝川身边的杜染音一眼。
杜染音已看过了覃荔的供词，对于玥川的这番恶人先告状，很是不快。
“本座已问过覃荔了，她写下这份供状，具体如何，还请殿下看过再做定夺。”
锦二将那份供词呈上去给周墨辰和玥川看，玥川没想到覃荔将什么都招认了，当下强压心下的不安，冷笑一声：“素闻东厂的刑房厉害，今日可真是见识到了。覃荔好端端地出去，被你们这样绑来，连这所谓的供词都写好了。”
她这样说，暗指凤逝川是严刑逼供，并不可信。周墨辰也不信在他眼里一向良善的玥川会做下这种事，兼之他对凤逝川很有几分不满，听了玥川的话后便更笃定是凤逝川使的阴招。
“东厂的刑房虽厉害，逼问出来的却都是实情，供纸上所说是真是假，殿下一查不就知道了。”
玥川听凤逝川这样说，眼泪已扑簌簌掉了出来，站起来扑到覃荔身上，替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神色凄哀：“姑姑，他们究竟对你用了什么手段，叫你写下这样满篇胡言的供状来。”
覃荔本被五花大绑着，见玥川这样，心下又怕又为难。之前来时，锦二向她承诺，念在她是替人做事，只要不翻供，说出实情，还能保她一条性命。
此时写下了供纸，玥川定是不能容她了，倒不如相信督主和锦二一回，还能捡一条命回来。
“覃荔。”
周墨辰看向地上五花大绑的人，很有些不快：“本皇子在此，你无须害怕，只管说出实情便可。”
覃荔哆嗦了一下，思来想去，心一横，还是伏在地上艰难开口：“奴婢……供纸上所说的……皆是实情……”
“胡说什么！”
覃荔话音未落，便被揪起来挨了玥川重重的一个巴掌。
“本宫待你如娘家人，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这样背叛我！”
玥川似是痛心万分，伏到周墨辰身上哀哀哭起来：“殿下，你可一定要还我的清白。”
周墨辰见状大怒：“凤逝川，你也太不知好歹了，一点也不将本皇子放在眼里。你说玥川有罪，得把人证物证全都拿出来。至于这个所谓的人证。”
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背叛主子，被收买的贱婢也算人证？”
周墨辰从墙上拔下一方利剑，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便直直地朝覃荔的喉咙刺了下去。
殷红的血一下子从覃荔的喉咙处一股股地冒了出来，她惊悚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料到周墨辰会用剑刺她。
周墨辰抽剑出来，血溅到了地上，染红了黑色的地毡。他将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似乎仍觉得不解气，唾骂了一声：“狗东西，脏了我的手。”
血源源不断地从喉咙处的黑窟窿里冒出来，覃荔嘴里发出“咯咯呜呜”的声音。那剑抽出的时候，她便身子后仰倒了下去。待杜染音上前查探的时候，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却已断了气了。
这一剑便是凤逝川也没有意料到的，待反应过来，已经无可挽救。凤逝川负手站在那里，眉间阴鸷，周身笼着寒气。
“凤督主还是得多走走正道才是。”
周墨辰不客气地警告，杜染音将覃荔的眼皮合上，回过头时，看见凤逝川一张脸森寒得可怕，手紧握成拳头藏在袖里。
玥川见覃荔死了，惊惧之余，依旧是一副哀戚，叹了口气：“她不过是为人利用，平常服侍我，倒是尽心尽力。”
“这等不忠心的贱婢，熬不住别人的唆使拷打就反咬主子，本皇子将她杀了，也是为你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