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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1章暗潮涌动的沪上(第1/2页)
十一月的沪上,霜降已过,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寒意。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贝贝已经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她租住的亭子间不过七八个平方,一床、一桌、一柜已占去大半空间。贝贝轻手轻脚地点燃煤油灯,借着微弱的光线整理昨夜的绣样。床边的矮桌上,整齐叠放着十几个绣好的手帕和荷包,都是些精细的江南绣法——苏绣的双面异色绣,湘绣的花鸟写实,还有她自己琢磨出的水乡特色针法。
“今天得把这些送到绣坊去。”贝贝小声自语,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布袋,数了数里面的铜板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这个月房租还差两块大洋……”
窗外传来电车叮当驶过的声音,远处黄浦江的汽笛隐隐传来。贝贝迅速穿好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将长发盘成一个简单的髻,用木簪固定。她对着巴掌大的破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少女眉眼清秀,眼神却透着同龄人少有的坚定。
“阿贝,你这么早就起了?”隔壁亭子间的王阿婆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来,趁热吃。你这孩子,天天这么拼,当心累坏了身子。”
贝贝连忙接过:“谢谢阿婆。您留着自己吃吧,我……”
“拿着拿着,”王阿婆硬把包子塞到她手里,“你帮我补的那些衣服,工钱我还没给你呢。就当抵了。”老人眼里满是怜惜,“你一个女孩子家,从江南过来闯荡不容易。我听巷口张裁缝说,你在他那儿接的活,做工可精细了。”
贝贝眼眶微热,咬了口包子:“我会好好干的,阿婆。”
她知道,这份温暖来之不易。三个月前,她初到沪上时举目无亲,又不懂城里规矩,处处碰壁。身上的盘缠一天天减少,最窘迫时,她连续两天只喝白水充饥。若不是那天遇到王阿婆,看她饿得脸色发白给了碗粥喝,又帮她介绍到张裁缝那里做点零活,恐怕她早就流落街头了。
“对了,”王阿婆压低声音,“昨天我听到个事儿,齐家商行的少爷齐啸云,要娶莫家的女儿了。”
贝贝手一僵:“莫家?哪个莫家?”
“还能有哪个,就是十年前出事的那家。当时家主莫隆被抓,家产抄没,后来听说人死在牢里了。他家夫人带着小女儿搬到闸北贫民窟去了,这些年过得苦啊。不过齐家倒是仁义,一直暗中接济她们。”
贝贝心跳漏了一拍:“齐啸云……和莫家小姐?”
“听说两家早定过娃娃亲。齐少爷这些年常去看她们,现在两人都大了,婚事儿也该办了。”王阿婆没注意到贝贝的异样,自顾自说,“要说这齐少爷也是重情义,莫家败落成那样,他还守着婚约。不过嘛,也有人说是齐老爷念旧,不想落个嫌贫爱富的名声。”
贝贝默默吃完包子,将剩下的一个小心包好,放进怀里:“阿婆,我得去绣坊了。今天要送一批货,晚了老板要扣钱的。”
“快去快去,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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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贝贝赶到“锦绣绣坊”时,铺子刚开门。这家绣坊在法租界边缘,门面不大,但生意不错,主要接一些中等人家和商铺的绣品订单。
“阿贝来了?”掌柜李叔从柜台后抬起头,“昨天让你赶的那批手帕绣好了吗?”
“绣好了,李叔。”贝贝从布袋里取出绣品,一一摊开在柜台上。
十二方手帕,绣样各不相同——梅兰竹菊四君子、喜鹊登梅、鱼跃龙门……针脚细密均匀,配色雅致。最特别的是其中一方双面绣,正面是牡丹,反面却是蝴蝶,过渡自然,堪称巧夺天工。
李叔拿起那方双面绣,对着光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好,好啊!你这手艺,放在整个沪上都是数得着的。阿贝,你老实告诉我,你这绣法跟谁学的?”
贝贝顿了顿:“小时候跟……跟家乡的绣娘学过一些。”
其实她的绣艺传承自养母。养母年轻时曾是苏州绣坊的顶尖绣娘,因战乱流落到江南水乡,嫁给渔民为妻。她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给养女,尤其那些快要失传的古法绣技。
“不简单,”李叔摸着胡须,“这样,从下个月起,你的工钱涨到每月八块大洋。另外,这批货里有几件是大主顾要的,你直接送到永安百货的三楼绸缎部,交给陈经理。”
贝贝眼睛一亮:“谢谢李叔!”
八块大洋,省吃俭用的话,不仅能付房租,还能给养父母寄些回去。养父的伤需要持续用药,这笔钱来得正是时候。
李叔写了张送货单给她:“记住,永安百货是高档地方,进去要守规矩,别东张西望的。陈经理是咱们的老主顾,说话客气点。”
“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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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百货坐落在南京路最繁华的地段,四层高的欧式建筑气派非凡。贝贝站在门口,看着进出的男女皆衣着光鲜,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蓝布袄。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绣坊的活儿通常由李叔或伙计送货,今天让她来,显然是对她的信任。
深吸一口气,贝贝从侧门进入,沿着楼梯上到三楼。绸缎部里陈列着各式绫罗绸缎,几个穿着旗袍的太太小姐正在挑选布料,店员殷勤地跟在身后介绍。
“请问,陈经理在吗?”贝贝走到柜台前,小声问道。
店员打量她一眼,见她衣着寒酸,语气冷淡:“送货的?从后面楼梯上去,仓库在四楼。”
“可是李叔让我交给陈经理本人……”
“陈经理忙着呢,哪有空见你。”店员不耐烦地挥手,“要么放这儿,要么拿回去。”
贝贝正要再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什么事?”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男子身穿浅灰色西装,身形挺拔,眉眼清俊,眼神沉静而有神。他身后跟着一位穿长衫的老者,像是管家之类的人物。
店员立刻换了副面孔,恭敬道:“齐少爷,这位是锦绣绣坊来送货的,非要见陈经理。”
齐少爷?贝贝心里一动,难道就是王阿婆说的齐啸云?
年轻男子看向贝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陈经理在楼上会客。什么货?如果是锦绣绣坊的绣品,可以先给我看看。”
贝贝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布袋里取出那方双面绣手帕:“这是其中一件样品。”
齐啸云接过手帕,展开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翻转手帕,看到反面的蝴蝶绣样时,更是微微挑眉:“这是苏绣的双面异色绣法,而且用了已经很少见的‘乱针绣’技巧过渡正反面。绣工很精湛。”
他竟然懂刺绣?贝贝有些意外。
“你绣的?”齐啸云看向她。
贝贝点头:“是。”
“学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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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开始学,十多年了。”
齐啸云将手帕递还给贝贝,对身后的老者说:“福伯,你带她去见陈经理。这批货我们齐家商行也要订一些,花样就按这个水准来。”
“是,少爷。”福伯应声,转向贝贝时态度明显客气许多,“姑娘,请跟我来。”
贝贝跟着福伯上了四楼,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齐啸云。他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高高在上,反而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而且,他看绣品的眼光很专业,不像普通富家子弟。
陈经理是个微胖的中年人,见到福伯亲自带人来,立刻热情接待。交接货品很顺利,陈经理还额外订了一批绣品,说是齐少爷吩咐的。
“姑娘手艺不错啊,”陈经理笑眯眯地说,“齐少爷很少亲自过问这些小事,看来很赏识你的绣艺。好好干,以后锦绣绣坊的生意少不了。”
离开永安百货时,已是中午。贝贝怀揣着新接的订单和预付款,心里踏实了许多。经过一楼大堂时,她不经意瞥见齐啸云正与一位年轻女子在茶座说话。
那女子穿着浅紫色旗袍,外罩白色羊毛开衫,气质温婉,正低头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从贝贝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知为何,贝贝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齐啸云说了句什么,女子轻轻点头,抬眼时,目光正好扫过贝贝所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贝贝心头一震——那女子的容貌,竟与她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和脸型,几乎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贝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手中的汤匙“叮”一声轻响,落在杯碟上。
“莹莹,怎么了?”齐啸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来。
贝贝慌忙低头,快步走出百货公司。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那个叫“莹莹”的女子是谁?为什么长得那么像自己?难道……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却又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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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永安百货的茶座里,莫晓莹莹仍望着贝贝离去的方向出神。
“你认识刚才那个姑娘?”齐啸云问道。
莹莹回过神,勉强笑了笑:“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她有些面善。”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掩饰心中的慌乱,“啸云哥,你刚才说,要给我订做一批绣品做嫁妆?”
齐啸云点头:“嗯。母亲说,现在沪上流行用传统绣品做嫁妆,既体面又有纪念意义。我刚才看到锦绣绣坊送来的样品,手艺很好,可以请他们定制几套。”
“你定就好。”莹莹轻声说,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那个穿蓝布袄的姑娘,那张脸……太像了。像到让她想起家中珍藏的那张泛黄照片——那是她满月时和姐姐贝贝的合影。父母说,姐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可母亲每次看到照片都会悄悄落泪。
如果姐姐还活着,也该是这个年纪吧?
“莹莹?”齐啸云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太好。”
“没事,”莹莹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啸云哥,我听说你在查当年莫家的事?”
齐啸云神色一凝:“你听谁说的?”
“前些天福伯来家里送东西,不小心说漏了嘴。”莹莹认真地看着他,“啸云哥,都过去十年了,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你再因为莫家的事惹上麻烦。”
齐啸云沉默片刻:“我只是觉得,当年莫伯父的案子有些蹊跷。最近整理商行旧档案,发现了一些矛盾的记录。你放心,我有分寸。”
莹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齐啸云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她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知道真相?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母亲深夜的叹息,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双胞胎姐姐……
“对了,”齐啸云忽然说,“下个月江南绣艺博览会在沪上举办,我弄到几张邀请函。你陪我去看看吧,正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绣品可以采购。”
莹莹点头答应,心里却莫名又想起了刚才那个绣娘姑娘。
如果能在博览会上再见到她,一定要问清楚她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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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贝回到亭子间时,已是傍晚。她点了灯,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
玉佩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雕刻着精细的云纹和半个“莫”字。养母说,捡到她时,这玉佩就挂在她的脖子上,用红绳系着。
“这玉佩质地好,肯定是大户人家孩子的东西。你亲生父母,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把你放在码头。”养母曾这样告诉她,“等将来有机会,你要凭着这玉佩去找他们。”
贝贝摩挲着玉佩,脑海中又浮现出今天在永安百货见到的那位“莹莹”小姐。
那么像的脸……会不会是巧合?
还有齐啸云,他看绣品时专注的眼神,对待下人时平和的态度,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和那位莹莹小姐坐在一起的样子,确实像王阿婆说的——般配。
贝贝将玉佩重新贴身收好,摊开绣绷,开始工作。
无论真相如何,眼下最要紧的是挣钱给养父治病。至于那些模糊的身世之谜,等有能力了再去探寻吧。
针线在布料上穿梭,一朵莲花渐渐成形。贝贝全神贯注地绣着,没注意到窗外飘起了细雨,也没注意到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车里,齐啸云望着亭子间窗户透出的灯光,若有所思。
“少爷,查到了,”福伯低声说,“那姑娘叫阿贝,三个月前从江南来沪,目前在锦绣绣坊做绣娘,租住在霞飞路的亭子间。背景很干净,就是普通渔家女。”
“渔家女?”齐啸云微微皱眉,“可她那双眼睛……还有绣工,都不像普通渔家能培养出来的。”
“需要继续查吗?”
齐啸云沉吟片刻:“先不用。下个月的绣艺博览会,锦绣绣坊会参展吧?”
“会的,他们已经报了名。”
“那就好。”齐啸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回去吧。”
汽车缓缓驶离,融入沪上夜晚的车流中。雨丝斜斜地飘落,将这座城市的灯光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而在那间狭小的亭子间里,贝贝绣完了最后一针,轻轻舒了口气。
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两个因阴谋而分离的双生姐妹,即将在这个繁华又残酷的都市里重逢;一段被尘封十年的冤案,也将在各方力量的推动下,渐渐浮出水面。
窗外,夜正深。而沪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