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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食武雪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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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月湖,座落伊州,北接泸山。
    鹿俞阙六七月经过这里,湖畔开成一片花海,格桑和红薯间间杂杂,湖面上有成群的天鹅。
    这时节还只有青绿的茎秆,刮着有些寒冷的风,胡长老带着她从草上飞过,除了几下摇曳外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其实一路上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每一次纵跃都近乎脚不沾地,在小石子上,上草枝上,往往数丈才微微一点。
    鹿俞阙从前很少注意这些事情,但这时她确实感到些久违的安心,终于不必暴露自己那些疲累的步伐,也不必再留下飞驰的蹄印。原来一个人的踪迹是可以消去的。
    三人顷刻之间落入草甸树丛之中,于一处洼地落下,已全然看不见大路。
    “且停留两刻。而后从西边多绕三十里。”胡长老拔出剑,缓缓在膝上抹了抹,“李黎,那人若追来,你便带鹿贤侄归宗。我与之纠缠。我已发灵信,路上自有弟子接应。”
    “是。”李黎眸光闪亮。
    鹿俞阙隐隐约约知道胡长老说的是哪条路,她从前大概跟父亲走过,从湖西也可以绕至泸山。
    大湖确实是救命的地方。
    无论是踩草飞过,还是凌波而渡,都不会留下痕迹。那人不知道他们掌握了消息,多半会直直向北追去,待得发现不对回来,也已几刻耽搁,大湖茫茫,无处追索。
    鹿俞软瘫地倚在石上,目光发直地望着湖面。
    李黎凑过来:“俞世妹......”
    胡长老打断:“贤侄一路受苦了。”
    鹿俞阙怔怔点头:“我,我......”
    话至一半哽住,一时也察觉不出眼泪,一回忆起那夜血色,仍不知真实还是噩梦,悲痛心绞。
    “贤可知究竟谁人所为,做下这等天地不容的恶事。”
    鹿俞阙轻轻摇头:“动手的是‘花伤楼”,可,可那楼主分明不是父亲对手,却又来一人………………”
    她悚了悚,那白衣带来的寒意又笼罩了周身,极不安全握住了胡长老的腕子:“长老,那人只用三剑就杀了父亲。咱们,咱们......”
    胡大筌微微一愣,显然也没料到:“三剑?”
    “三剑。而且,而且父亲仿佛认得他......我不知道。胡长老,咱们须得千万小心。
    “无碍,俞阙世妹。泸山几位脉主、大半弟子,乃至家师都已下山了,很快就聚过来。咱们人多势众,你不必担忧。”
    鹿俞阅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和三人的相遇也许并非巧合,但一时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怔然道:“那,那样最好。”
    “他倒是对鹿贤紧追不舍。”胡长老低眉瞧着女子,“鹿贤是如何逃出来??贤?”
    这话令鹿俞阙猛地一抖,仿佛比提及白衣人还可怕,她仰起脸来,散发下是一张白得没有颜色的脸。
    “鬼异之物。”她不然道。
    鹿俞阙脑子全是空白,除了自己的行动什么也没有思考。
    没有收拾的时间,所能拿的只有手边的东西,一柄剑、一点银子、易容小包,还有就是这本取出来的自家武经,取走时她随手另取一本放在原本的位置上,寄希望于能骗过对方。
    但那些小聪明显然都没有生效。
    她的消失很快被发现,奔出去只半刻钟不到,还没有三里,那些鬼魅般的黑影就从旁边超过了自己。
    午夜孤月,林子里干干净净,一半阴翳,一半惨白,鹿俞阙拔出剑来??纵然说是天赋卓绝,她从没真跟人拼过生死。
    何况父亲的惨死仍然令她昏昏噩噩,破家之人全无斗志。
    一共七个人,都是花伤的高手,鹿俞阙与之斗了三招,想要一鼓作气冲破重围,但即刻就恍惚失察,犯了冒进之错。
    她在月光之下,影翳里却又探出来第八个黑衣杀手,应是他们的首领,冷酷的脸和雪亮的剑一同侵入视野里。
    长剑被顷刻撞飞,黑衣之人全无言语,第一刻鹿俞阙心丧地以为将要被擒,但第二刻那锋锐的寒光临面,心肺攥紧,她才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沉默的杀戮,自始至终他们没打算留下活口,只有一剑割喉,三息之内自己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在这时她看见那张苍白如瓷的、僵硬的脸。
    从杀手身后的黑暗里毫无声息地显露出来,安静而慢,几乎像只飘动的虫子。
    两张脸同时映在鹿俞阙的眼睛里,很难说黑衣那一瞬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但下一瞬他就完全死去了,细腻的手无声穿透他的胸膛和心脏,像是穿过一团水。
    惊变震住了在场的每个人,花伤楼的杀手们以为是援兵,即刻扑了上来。
    这东西本来在盯着鹿俞阙,忽然头颅反控,而后手臂向后反折,一穿透了来人的剑与咽喉,下一刻它四肢诡异飞快地沿树上攀。
    鹿俞视野里只有一个蜘蛛般的影子投了下来,然后倏忽消失,继而纷乱的断肢和血雨淅沥而下,腥热溅在脸上。
    直到那张脸又倒挂着慢慢朝她探来,近在咫尺地顶着她的鼻尖,鹿俞阙也没有丝毫反应。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
    这张脸死白,僵冷,刀剑不入。但它的五官很清秀,柔美,属于一个女人。
    那是母亲的脸。
    它伸出手,从鹿俞阙怀里摸出《释剑无解经》,那种仿佛九幽所来的冷寒从她肌肤透入,侵染了心肺,直至于大脑和心神。
    武经上面的雪莲芽正微微摇曳,但只在几息之内,它变得越来越小,然后忽然熄灭了。
    鹿俞阙意识到这是父亲所说的压制雪莲芽的法子,但眼前的东西看着这一幕定了一会儿。抬起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直直盯着她。
    “鹿......俞阙,小阙......”它涩幽然道,“告诉娘亲,《释剑、释剑无解经》去哪儿了。”
    它的手温柔抚上女子温热的脖颈。
    鹿俞阙像鱼一样大口喘着气,抬起手来向后一指,颤声道:“被,被他们夺走了。”
    这东西蜘蛛一般攀上树冠,两三下就消失在夜空中。
    但它再没有从鹿俞阙的噩梦里消失。
    胡长老与李黎沉默然,仿佛也身处那一夜中。
    李黎涩声道:“俞世妹,你、你兴许有些地方看错了,也许是练了什么奇功之人,世上,世上岂有鬼类。”
    鹿俞阙低着头摇了摇:“那绝对不是人。”
    胡长老沉默片刻:“你说,它可能是追着雪莲芽而来。但我派却未见到。”
    “......我不知道。”
    “《释剑无解经》在你身上吗?”
    “在。”鹿俞阙一怔,将这本武经从衣裳深处取出。
    “现在那雪莲芽又生出来了?”
    “是。”
    鹿俞阙解开包裹,那本书静静躺在里面,摇曳的白芽娇嫩可爱,不似人间之物。
    鹿俞阙忽然感觉它像一只活饵,马上就要引来什么不可知之物,这种联想令她即刻抬手合上包裹??纵然她也知道几片布的遮挡不会有什么作用。
    但一只苍老有力的手先按住了包裹。
    “这本武经就由李黎暂且保管吧。”胡长老道,“鹿贤侄,你放心休息就是。”
    鹿俞阙微怔。
    “......哦。”她茫然道。
    现下跟胡长老和李师兄一路,在谁手里本也没有差别,自己气疲力竭,确实也不合保存……………
    但李黎那双发亮的眼睛忽然刺了她一下。
    鹿俞看着他两手合上这只包裹,是用她的半片旧衣裁成的,其实只携带了两天,但日夜贴身,却好像已变成她的一块骨肉。
    多少个有意无意的时刻,她将手放在上面,仿佛能没得一些虚无的力量。
    这时候看着李黎绑了个粗糙的扣子,就要收起,一种空空如也的心慌忽然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按住了,问道:“李.......胡长老,贵派取得此经,打算怎么做?”
    场上一静,胡大筌瞧着她沉吟一下:“鹿贤侄,事关重大,自然是牢牢守好,先做商议,再行决定。”
    “………………有什么可商议?如今西境都困于这妖莲,自父亲传出消息,许多帮派已经朝着花州而去,如今别苑消殁,人们正不知该望何处而去,理应即刻公布!我将它带出来??”鹿俞阙张了张嘴,忽然说不下去了。
    她看着面前两人,一双眼睛深邃,另一双眼睛虽然微怔,但仍然泛着亮光。
    鹿俞阙忽然意识到,这种明亮不是刚刚才有的,只是她刚刚才注意到罢了。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欣喜就从这张熟悉又生疏的脸上透了出来,后来也再没有消去。
    更多令人心寒的细节??从心底浮了上来,为何能在这里撞上他们呢,泸山此时甚至不应得知消息,何以早就调遣弟子下山,朝着花州而去。
    ......他们不是在得知别苑覆灭后才动身,是在父亲放出消息之后,就朝着花州而去了。
    要么,就是时刻监听着别苑的消息,才能知道自己带着《释剑无解经》幸存逃离。
    “鹿贤侄多虑。”胡长老忽然一笑,低声,“公布自然会公布,但泸山也有泸山的考虑,事情凶险,总要商议过后才能决定。此正危急之时,且莫多谈了,鹿贤,你正需早些入宗休憩,我们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不是。
    他们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鹿俞阙沉默想。
    秉旄仗钺,拥兵自重,或者说其他什么也行吧......也许早在别苑覆灭之前,他们就想拿到父亲口中的法子了。
    泸山的背后是谁呢?
    她想不出来。
    其实泸山从来不是亲密无间的世交。
    只是她小时候常常在这里玩儿得开心。
    两家百年情谊,时时来往,有几个同龄的真传说笑,泸山有水有林,长辈们也很和蔼,饭菜也好吃.......所以小时候她常常缠着父亲去,男人就笑笑揉揉她的头,每到夏天就前去拜访。
    但父亲回家后并不常谈论他们。
    她做了错误的判断,被童年时轻薄的温柔所引诱,这时候才满身冷汗地意识到。
    胡长老忽然昂起头来,一动不动,像一只预警的水鸟。
    “李黎,你带她走。”三息,他道,“那人来了。”
    “是!”
    李黎神情陡然严肃,不由分说地将包裹放入了胸膛,握住鹿俞阙的胳膊,如一尾水隼,轻捷地没入了花丛。
    “俞世妹,你不必恐慌。我派弟子已都向这边围拢过来了,胡师伯他身边没有你,就可暴露发哨,只消一刻两刻,我派弟子们都会围过去的。”李黎道,“咱们最多一个时辰,就可抵达泸山了。我们对你绝无坏心,一定待你
    如贵客的。
    “不知后面交上手没有,竟一点动静也无。”李黎回头瞧了瞧,“咱们走得够远了,胡师伯应当可以发哨了。”
    泸山确实不会害自己,只要自己足够听话。恰因自己活着,才能证明《释剑无解经》来源之堂堂正正。
    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将这枚包裹交给他们呢?
    若非半路碰上,也许这时她已尸首分离,横陈于驿道之上。
    鹿俞阙,连剑都已丢失,这张脸也不是自己的脸,身上唯一有价值的就只有这个小包裹......所以你才不能交给他们啊。
    她忽然想起来那一天,被父亲单独叫进书房。
    “俞阙。我打算将能扼制雪莲芽的消息公诸于江湖,你意下如何?”
    他问得很认真,鹿俞有些无措,从前这些事情他会和母亲商谈,会和几位师叔师伯商谈,会和大师兄商谈,但她没想到他将她独自叫了进来。
    “我觉得......爹爹做主就好......挺好啊,现下武林不是正困于这厄难,爹爹若有法子,一定成了大英雄。”她脑子里耽搁着下午集会时的穿着,茫茫然道。
    父亲笑了笑:“好。”
    剑笃别苑如果没有被随意抹去,至少应该留下了一点什么。
    她想象着登上泸山后优渥的生活,《释剑无解经》被人拿走,随意解释......其实刚刚李黎把包袱放进胸怀里的一瞬间,她就感觉父亲忽然在心里死去了。
    “李师兄。”
    “嗯?”李黎回头,却忽然僵硬,踉跄倒在了花丛之中。
    “多谢两位搭救一段。”鹿俞阙手从他丹田处向上,取回了那只小包裹,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发披垂着,低声绝望道,“我想,还是不打扰泸山了。”
    李黎的眼神一震愕而怒急。
    鹿俞取了他的剑,也不知自己该往何方,只学着两人的法子,也用真气踩在草杆上,向着丛中没去了。
    李黎倒在地上,急切地冲着脉关,但别苑的《点珠手》确实精妙非凡,他知道鹿俞阙跑不出这片芦荡,这时间泸山弟子已经快要围找了......但一片影忽然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李黎僵住了。
    一颗苍老的、鹰眉隼目的头颅从上往下放在自己面前,他眼球似乎还能颤动,热血还在往外流淌。
    “这个是你什么人?”一段剑鞘拍了拍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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