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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些天的观察,越凌基本可以确定,伦纳德家的规矩十分严明。
他们家的奴仆,一举一动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外来者运送来的各种物资,也从不被允许直接送到主宅——即使这些人都是经历过数代考验,合格且可靠的合作供应商,也不能例外。
所有饮食相关的器物和食材,管理都更为严格。从选材到制作再到搬运,每一道工序都有专门的佣人全权负责,确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在这种责任落实到个人的严格规定下,想要让温普敦侯爵再次中毒,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家跟那些规矩不严,下人不成体统的家族完全不同。”某一次闲聊的时候,威尔莫特颇为自得地表示,“要是在我们家,绝对不会出现劳尔伯爵或温普敦侯爵家那种被投毒的事件。”
“我想也是。”越凌对此深以为然,“毕竟以你的性格——还是混政坛的——如果你们家的防备稍微松懈一点,大概你早就不知道被政敌投毒过多少次了。”
这么严格谨慎的管理规则,一看就不是生性浪漫的伦纳德侯爵夫妇定得出来的。想也知道,肯定是龟毛又别扭的威尔莫特的手笔。
“我这辈子距离被投毒最近的时刻,就是面对你那份浓汤的时候。”威尔莫特不甘示弱,眯着眼睛讽刺她。
“哦,我想那不太可能。”方宇涵插口道,“投毒也得让人心甘情愿喝下去才算成功。我想,她做的食物应该并不具备这个功能。”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越凌的脸色,补充道:“当然,只要是你的作品,我是随时随地都愿意品尝的。”
看在方宇涵的求生欲还算强的份上,越凌只是瞪了他一眼。不过在厨艺一事上,她短板得厉害,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我一直很好奇,你以前真是个厨娘么?”威尔莫特对此显然好奇已久,“我特地打听过,劳尔伯爵死前足有半年光景,每晚临睡前都要喝你做的汤。嗯……我想说,你真的能确定他不是死于你的浓汤?”
连续半年每天服用那种诡异到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食物,劳尔伯爵致死的原因真的不是这个?
“当然不是!”越凌咬牙切齿,“我是严格按照母亲的食谱做的!所有的食材都是烧熟的!就算卖相和味道……可能不是很好,但是绝对没毒!没毒!”
“嗯,那好吧。”威尔莫特耸了耸肩,“所以,劳尔伯爵的味觉究竟多异于常人?竟然会将一道卖相和味道都如此诡异的食物定为日常必选?”
“……”每次都给原主长脸的越凌,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给原主抹黑是什么滋味。
然而,她是穿越者的事实,绝不可能告诉原住民威尔莫特。所以,就算满心憋屈,她也只能忍着。
“其实,劳尔伯爵想喝的也许根本就不是那碗汤,而是他的女儿——玛利亚小姐,亲自给他做汤的那种感觉?”方宇涵适时给自家快炸毛的未婚妻递了个台阶,“莉莎小姐曾经说过,玛利亚夫人的烹饪水平……嗯……比较一般。我想,说不定其实很有可能比较接近凯莉的水准?”
按照莉莎的说法,在玛利亚夫人将家里的存款消耗到请不起帮佣的时候,她差不多也已经长到可以承担家务的年纪了。
在玛利亚夫人辞退了帮佣后,她很快品尝到了来自于亲妈的“爱心料理”,并迅速决定去找邻居大妈学习了简单的料理制作方法——要不然,她的母亲可能不是死于被谋杀,而是带着她一起,死于玛利亚夫人鬼斧神工的烹饪水平。
如果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原本的凯莉小姐,说不定厨艺确实也并不佳,所以才会更加接近劳尔伯爵心中关于女儿的记忆。
威尔莫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毕竟他也是见识过自家父母那黏腻程度远胜常人的夫妻感情的,如果同样类比,哪怕他家母亲真的烧出杀伤力堪比砒霜的食物来,他家父亲说不定也会甘之如饴地吃下去。
不过,听到莉莎的名字之后,他忍不住环顾四周:“说起来……莉莎呢?你们都在这儿,她怎么不在?”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莉莎在躲着他。只要稍不注意,莉莎就会从他眼前消失得不见踪影。除了午餐和晚餐之外,他大多数时间都看不到莉莎的影子。
“她陪着温普敦侯爵在花园里散步呢。”越凌答道,“温普敦侯爵自从中了毒,身体就大不如前了。莉莎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陪着他在花园里走一走,晒晒太阳,顺便培养一下祖孙感情。”
“就他们两个?”威尔莫特皱眉道,“你们不是说犯人想要谋害温普敦侯爵么?在他身边就只留莉莎这么个小姑娘,不太合适吧?”
“那有什么关系?”越凌不以为然道,“你刚刚不是才说,伦纳德家规矩森严,防卫严密,绝对不可能有人能潜入的吗?”
“那也不能这么大意啊!”威尔莫特严肃地站起身,理了理衣领:“算了,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说完,威尔莫特便毫不犹豫地起身,去花园里找莉莎和温普敦侯爵了。
越凌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道:“真是。我觉得,这婚礼完全可以直接安排给他们俩嘛!”
不得不说,威尔莫特对莉莎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见钟情。
虽然一开始双方都并没有察觉,但是在伦纳德主宅中朝夕相对之后,威尔莫特对莉莎的感情直线飙升。
虽然他还是傲娇得要命、别扭得要死,咬紧牙关不肯承认,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莉莎的关注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而莉莎年纪尚小,对感情一事没什么自觉。只是一见到威尔莫特就条件反射地想躲——当然,不是害怕,而是害羞。
所有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伦纳德夫人甚至都开始期待下一场婚礼了,只有这两位当事人还在玩你躲我猜的初级恋爱游戏。
“我不同意!”
她随口的一句话,换来方宇涵大声的抗议。
他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有着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委屈。薄薄的唇抿成了一直线,眼神中全是控诉:“这是我们走了十个世界,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婚礼,你居然还想拱手送人?”
“啊?我们已经穿越了十个世界了?”越凌关注的重点十分奇怪,“这么快?”
最开始的时候,越凌多少还有些急着想完成任务好回去自己的人生,所以时不时会去关注一下自己的工作进展。
但是,后来她已经忘记了——其实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工作内容,就是她要陪伴方宇涵,走完十个世界而已。
如果算上按照她的意愿选择的休假世界,以及临时接到的任务世界……那么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确实就是第十个世界没有错。
“那——这个世界结束后,你就要回去继承主神之位了?”越凌有些迟疑地问道。
一个一个事件解决着,一个一个世界行进着……当时间不再那么珍贵,当生命不再变成唯一,她几乎已经要忘记,他们是有注定的别离之日的。
周围的环境在变,镜中的容貌在变,身边的亲友也在变……唯一不变的只有方宇涵。她几乎快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永恒了。
他们有的是时间,一切都还可以慢慢感受,终点是不存在的,就像他对自己的感情那样,一直一直不会变……
然而,他却告诉她,这就是最后一站了,旅程就快要结束了。
那数不尽的光阴,那永远会到来的“明天”和“下个世界见”,就要结束了……
而她,才刚刚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这感情就要结束了。
在无数个夜里,在无数个独处的瞬间,她曾经告诉过自己:会结束的,这一切终有结束的一天,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可是,原来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那些“准备”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的心,钝钝地疼着。
“我会回来的。”方宇涵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扶着她的臂膀道,“等这个世界结束了,我会为你开启回去你原本世界的通道。你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好。”越凌微微笑着,垂下了长睫,也隐去了自己眼中的异色。
时间过得很快,在所有人的努力配合下,很快就到了举行婚礼的那一天。
这天一大早,伦纳德家便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来信。
明明是寄到伦纳德家的信件,但信封上的收件人的姓名写的却是温普敦。
由于威尔莫特早早就吩咐了下去,因此一收到这封奇怪的信件,管家便在第一时间给他们送了过去。
众人打开信封,里面照例没有任何内容,只有一张卡片。
这一次的卡片上,画着一枚造型优美的蝴蝶结。
“蝴蝶结?这是什么意思?”莉莎拿着卡片翻来覆去地查看,满面疑惑,“这难道是犯罪预告吗?他打算用蝴蝶结来杀人?”
“我觉得这可能是指最后的表现手段,而不一定就是杀人方法。”方宇涵分析道,“譬如玛利亚夫人,也并不是死于玫瑰花。”
“嗯……我觉得,玛利亚夫人那桩案子多半因为事出突然,是个意外,不能当准。”越凌缓缓出声,“就劳尔伯爵和温普敦侯爵之前的情况来看,卡片上确实都明显地表达出了投毒的意愿——至少……在事后看来,这种表述都还挺明显的。”
“那这次呢?”威尔莫特凑在莉莎身旁,把信封捏在手中翻转着,“一个蝴蝶结——莫非他打算用扎蝴蝶结的丝带把温普敦侯爵勒死么?”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越凌顿了顿,继续道,“这名犯人每次寄来卡片,比起预告,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挑衅行为。他的表述一贯都是直白的,没有拐弯抹角设个谜题让我们猜的意愿。”
这名犯人非常胆大,他似乎是笃定了没有人能看穿他的这些神秘信件的意义。
然而事实确实正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找到了莉莎,又通过她将劳尔伯爵和温普敦侯爵这两桩案子联系起来的话……单看两次案子发生的当时,这两家人都确实没有人注意到这封神秘信笺所代表的意义。
莉莎表情严肃:“果然,这人是打算趁着婚礼当天,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动手吧?
凯莉姐姐和菲尔顿先生都不方便,那今天就由我和威尔莫特先生全程陪着祖父好了。”
威尔莫特刚想抗议:以他的身份,没有必要当个保镖吧?帮他们打掩护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怎么连做苦力的事情也要他亲自上了呢?
可是当他看到莉莎那炙热的、宛如燃烧着火焰一般的眼神,威尔莫特还是安静地闭上了嘴。
莉莎十六年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人,现在哪怕要她豁出一切,她也不会再让温普敦侯爵出任何意外了。
既然莉莎不可能退居二线,那么他无条件陪着她,自然就是唯一的选择。
越凌当然也明白,婚礼当前,不管是当新郎的方宇涵,还是当新娘的她,都不可能时时刻刻与温普敦侯爵粘在一起——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只会打草惊蛇。
但如果把这重任交到莉莎的手上,她又确实不太放心——坦率地说,在此之前,她为这个还很是头疼了一阵。
不过现在,看到威尔莫特那任凭摆布的认命模样,她倒是真觉得安心了不少。
“威尔莫特先生,那就拜托你了!”越凌道,“放心吧,不会麻烦你很久的。到时祖父会陪着我去礼堂,所以,你们只需要陪伴祖父,直到他来接我就可以了。”
这个年代的婚礼,绝大多数都是在教堂中举办的。新人会分别乘坐马车前往教堂,再由新娘的亲人亲手将她交到新郎的手中。
这个角色一般是由新娘的父亲担任。不过原主凯莉的生父早逝,现在名义上的父亲又远在新大陆,所以就退而求其次,由新娘的祖父——温普敦侯爵来担任这个角色。
众人商量好一切,便要分别行动起来了。
作为今天主角的越凌,她要做的事情是最多的。在方宇涵他们离开后,越凌在女佣的帮助下盘好了发髻,并戴上了伦纳德夫人送给她的冠冕。
“凯莉小姐,您真美!”在越凌盛装打扮完毕后,伦纳德家的女佣忍不住感叹道。
“还叫什么凯莉小姐呀?”另一名女仆纠正道,“今日之后,就要叫夫人啦!”
夫人这个称呼,让越凌觉得十分新奇。
虽然她在小世界中也曾嫁过人,可那是有名无实的婚姻——她甚至从未见过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夫婿。
而这一次,她即将成为方宇涵的夫人——虽然直到此时此刻,她依然没有什么真实感。
此刻的越凌仍穿着棉布材质的家居服。婚纱过于华丽繁复,为了避免被压皱,直到临近出发的时候,她才会正式换上婚纱。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作为新娘出嫁的时候,自己身上那身艳红的嫁衣。比起今天要穿的那一身白纱,那样如同火焰一般鲜红热烈的凤冠霞帔,才更让她有一种要结婚了的真实感。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