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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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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越发浓,屋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朱裴策怀里的小姑娘亦在睡梦中不舒服地皱眉。
    到底是怕惊醒了林晞,也怕自己满身的伤被察觉,朱裴策将人塞回锦被中,定定看了几眼,转身离去。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秦忠本在门口心急如焚,见到主子出来,连忙站直身子禀报道:“殿下,容先生已经在隔壁院子候着了。”
    朱裴策淡淡“嗯”了声,却站在原地没动。
    秦忠以为主子尚有事情要交代,遂规规矩矩地立着等话,却没想到身前那具似乎看似铜墙铁壁般的躯体,直直地栽了下去。
    秦忠大惊:“主子!”
    朱裴策已经陷入昏迷,那张素来狠戾无情的脸,此刻被苍白遮盖,锦衣下鲜血汨汨而出,蹭得地面一片暗红。
    隔壁院中一阵手忙脚乱,容泽在屋内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人的性命救了回来。
    床榻上,朱裴策浑身缠着纱布,雪白的纱布下渗出大片的红色,他了无声息地躺着,就如一个死人。
    秦忠与暗凛死守在床边,见容泽已经收拾好药箱,急切地问道:“容先生,我们殿下他……”
    他们何时见过主子受过如此重的伤,更遑论此刻毫无血色地躺在那里。
    他们的殿下,似乎永远都是刀枪不入、威势甚重的模样,可谁又知道,他是拼了命似的去争、去护着他想护着的人。
    容泽第一次见两个大男人都通红着眼眶,且是红着眼盯着自己,他掩下心中的怪异,拍拍两人的肩膀,道:“如果能熬过今夜,就无碍。”
    秦忠与暗凛的心被慢慢放下,又迅速提起,两人对视一眼,暗凛便抬步送容泽出屋。
    容泽前脚刚走,屋外又响起了叩门声,伴随着巧大娘关切的声音传入:“秦大人,殿下的伤势可好一些?”
    她这几日其实一直悄悄在药谷入口守着,只盼着他能早日归来。
    只是等着等着,却等来了朱裴策重伤,被人扶着进药谷的情形。
    巧大娘在药谷十多年,对人的伤势颇有研究,朱裴策虽然粗看他衣衫并无破损血污,可内里早已伤得透了。
    她本不想贸然看望,遂在谷中观察了大半日,到底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亲生孩子受了重伤昏迷,她这个当娘的哪里还坐得住!
    想通了这一点,她片刻都不愿意多等,就一路疾行到了屋外。
    秦忠望望床榻上苍白无声息的主子,轻手轻脚地去开门,只是他并未侧身请人进来,而是客客气气道:“多谢巧大娘关心,容先生已经诊治过,殿下今夜万分关键,就不请大娘进来了。”
    巧大娘微侧身,透过秦忠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人,温和道:“大娘懂医术,今夜便由大娘来照顾。”
    自己缺席了亲生孩子的养育几十年,今夜她再也不愿缺席。
    秦忠不解巧大娘今日为何如此主动,不禁心生狐疑。
    所谓物极必反,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夜是殿下能否醒来的关键,他万万不敢将主子交在一个不甚熟稔的人手里。
    想到这里,他仍旧恭敬又客气地拒绝道:“多谢巧大娘,属下今夜会好好守着殿下的,大娘年事已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不要熬坏了身子。”
    气氛一时僵硬。
    巧大娘脸色不大好看,只是很快又恢复了一派雍容。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从衣袖中拿出半块玉佩,道:“秦大人,你跟在殿下身边多年,想必认得这个。”
    秦忠定睛一看,惊得忙后退一步,这玉佩他自然认得,因为殿下手中也有半块!
    十多年了,自从殿下得知自己的身世,就一刻都没停止过寻找生母,每每失落绝望时,便会在深夜独自一人握着半块玉佩沉思。
    这是殿下生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如今那半块玉佩竟然在巧大娘手中,这……这!
    “巧大娘,您是……”
    巧大娘点头,怅然道:“你们殿下后肩有一处圆形的褐色胎记,上头还有一道被利器划破的伤疤,那是他小时候,我抱他时照顾不周,不小心伤的。”
    “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能让我们母子重逢,老天真的待我不薄。”
    殿下肩后的确有这样的胎记和伤疤,是从小就带的。
    秦忠已经被震惊定在了原地,他僵硬地侧身,给巧大娘让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门口。
    巧大娘一颗心全在朱裴策身上,她快步进屋,坐到了榻上。
    朱裴策依旧紧闭着眸子,并无任何醒来的迹象。巧大娘心中担忧,仔仔细细又将他重新诊治一遍,一颗心终于慢慢落下。
    还好,这孩子身子强健,若意志力够强,应当可以闯过去。
    她重重叹了口气,替儿子掩好被角,开始回忆重逢后的第一面:“那时你在药谷侯客厅,我便认出你是我的孩子。后来旭王带着永宁来到药谷,我也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虽然知道你们一直在寻我,可终究是我太自私,不想再牵扯进皇宫的恩恩怨怨。”
    “闲云野鹤的自在日子过多了,就不想再与尔虞我诈的皇宫沾上半点关系。当初厉帝受皇后怂恿,栽赃我图谋不轨,被驱逐到了荒山修行。这倒也无甚不好的,日子苦是苦了点,可毕竟可以清净过日子了。”
    巧大娘说得很慢,也很入境,那遥远的记忆再次被揭开的时候,便汹涌而来,无穷无尽。
    榻上人在锦被下的手微微一动。
    只听榻边的人又继续道:“可皇后抢了我的孩子养在身边,整天担心我有朝一日回到皇宫揭穿一切,就下了毒手,在我的饭菜里下了□□。我中途察觉,可是身子已经极坏,拼了一条命逃离,阴差阳错遇到了容谷主,捡回了一条命。”
    “孩子,如果你能醒来,真该好好谢谢容谷主,你亲娘的命是他所救,你心尖上的小姑娘也是他所救,现在包括你的姓名,也是他救的。”
    她依旧在独自感慨,忽然觉得自己垂在旁边的手被轻轻握住,然后一声极其沉哑的“母亲”入耳。
    巧大娘倏然抬头,撞入一双布着血丝的熟悉凤眸。
    她一愣,没料到榻上人会这么快醒来,一时并无回应。
    朱裴策虚弱地咳嗽几声,重新沉哑着嗓子唤她:“你是……母亲。”
    他苦苦寻了十多年的生身母亲,竟然真的在此时重逢,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巧大娘心疼他重伤下情绪起伏会牵扯到伤口,连忙替他端来一杯茶水,道:“是母亲不好,一直迟迟未来与你相认,你先别气,养好身子要紧。”
    “只要母亲能认儿子,儿子还气什么?”朱裴策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口茶,忽而音色发冷,“母亲,儿子已经将皇后囚禁,回宫后任你处置。赵武已经被凌迟而死,所有赵氏一族都被灭了全族,您放心,当年的夺子之仇,儿子已经替您报了,从此以后,厉朝再无人敢给您不痛快。”
    “好孩子,你的孝心我懂的。”巧大娘心里疼得厉害,她的孩子因为自己的失踪,将仇恨的种子深深埋在心底,“母亲并不喜欢皇宫的日子,这样在药谷中自由自在的日子也不错。”
    “母亲不想回去了?”
    “是,”巧大娘温和地笑,忽然将话题一转,“这就比如,你喜欢林晞,可你却不完全真正懂她。还记得凉亭那晚,你被她拒绝后,我与你说得那些话吗?喜欢一个人,要问清楚她最在意的是什么,她若不喜欢金银珠宝,你纵使给她一个国库又如何?”
    朱裴策垂眸,脑海中闪过那张日益对他陌生迷茫的娇媚脸庞,便有些颓丧:“儿子知道。”
    他何尝不知道她想什么。
    他亦早已下定决心,她想什么,他便给什么,只盼着她能别忘记自己……
    可她最终将他忘记的那一天,他又该如何面对……
    巧大娘见他神色不太好,也就不再开口说他伤心处。
    屋内霎时静谧下来。
    外间的雕花窗开着,夜风漏了些进内室,给里头略显沉重的气氛带了一丝清凉。
    忽而,同样静谧的屋外传来了一阵争吵。
    秦忠堵着门,阻拦一人不让进:“陈公公,殿下在屋内修养,您现在进去恐怕不妥。”
    那陈公公一路颠簸,远道而来,自然不肯依,怒声呵斥道:“秦大人拦在门口是何意思?咱家千里迢迢带着陛下的嘱咐赶来,就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递重要消息的!”
    这位嗓音尖细的陈公公,便是当今厉帝的随身太监。
    从前他寸步不离厉帝,可现在却被派来传递消息,终究是因为这消息对厉帝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陈公公,属下实在不能让您进去!”
    “大胆,你要抗旨吗?”
    外面争吵的声音越加厉害,陈公公也大有不见太子殿下的人,就绝不离开的架势。
    两人僵持不下,眼看着就要动手。
    屋门忽而打开,走出一个雍容典雅的妇人,他看了眼陈公公,道:“陈公公,太子有请。”
    “您……您……”陈公公死命揉了下眼睛,又揉一下,几十年不见的巧贵人竟然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真是……像做梦一样。
    果然陛下收到的消息没错啊!
    巧大娘了然点头,侧开身子:“进来吧。”
    行过礼,陈公公拘谨地站在一侧,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他受陛下命令,专程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督促太子尽快按照所得的消息,找到巧贵人的下落。
    陛下沉迷于美,色,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终究是没忘记那个自己真正动过情的女子。
    他魂牵梦萦,愧疚难当,花了大量的人力去找,终于是被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陈公公是一路看着陛下对巧贵人动了真情的,如今真的找到了人,不禁替自个儿主子高兴,哽咽道:“巧娘娘,奴才可算找到您了,您有所不知,这几个月来,陛下每每入眠都唤着您的小名。”
    巧儿,巧儿。
    午夜梦回,厉帝总是如此轻声唤她,就如在叫一个真挚的爱人。
    巧大娘不为所动,只淡淡回道:“那就劳烦陈公公,代我多谢陛下隆恩。”
    陈公公哽咽声一顿,又道:“巧娘娘,陛下真的一直念着你。”
    可不管他如何述说厉帝的种种深情与忏悔,巧大娘面上都毫无波澜,直到他说得口干舌燥,已至深夜,他再也没有理由赖着不走,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朱裴策看着人缓缓远去,回眸看向母亲:“您若不想见到那昏君,儿子将您送出去暂避一段时间。”
    “无妨,”巧大娘却摇头,风韵犹存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决绝的苍凉,“我与他的恩恩怨怨,终究是要了结。趁我还活着,他也还活着,那就一同说个清楚吧。”
    ——
    第二日下午,厉帝微服赶到了药谷。
    他身子已经病入膏肓,只想着孤注一掷,能在咽气前找到愧疚难当的姑娘。
    所以,他出发前早就安排了一切后事,亦拟好了让太子继位的圣旨,这回他是笃定了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寻找。
    为免夜长梦多,他让陈公公先行一步寻找,自己则快马加鞭地赶往南郊的药谷。
    昨夜,他病势更加凶猛而来,差点就死在了半路。可最终是陈公公快马扬鞭送来的那一句“巧娘娘找到了”,把他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
    厉帝被侍卫扶着,在进院子前,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颤巍巍地敲响了屋门。
    开门的并不是巧大娘,而是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见到院外这大阵仗,她被吓了一大跳,忙白着脸退到了角落。
    穿过照壁,进入正厅,厉帝眯着眼睛认了许久,终于认出了几十年不见的女人,猛然惊喜道:“巧儿,你真是巧儿。”
    话音刚落,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俨然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巧大娘还算平静,只淡淡看了眼苍老的厉帝,又将视线转到陈公公身上:“陛下身子虚弱,陈公公扶着坐下吧。”
    陈公公连忙应下,扶着主子在软榻上坐下,随后带着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厉帝与巧大娘,还有男人剧烈的咳嗽声。
    男人咳嗽了很久,才勉强停下来,看向不远处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有些犹豫地喊她:“巧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当初皇后做的那些污糟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在气头上,他恨巧儿的背叛,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皇后为之。
    本想着等她倔强的脾气再收一收,自己就找个理由将人接回来。
    可,他终究没料到皇后竟然会痛下杀手,赶尽杀绝,还谎称巧儿是失足跌下了山崖。
    再然后,痛失巧儿的他追悔莫及,便开始荒淫无度,沉迷酒,色,以图麻痹自己。
    巧大娘见他脸上都是懊悔之色,面上虽然依旧冷淡疏离,可语气柔和了不少:“陛下一直以来都知道,我并不属于后宫。所以,离开后宫,离开那荒山后,我过得很好。”
    她说的是实话,在药谷中的十多年,是她过得最舒心的时光。
    厉帝被她的话噎住,不知道该如何接,只好懊悔地垂下头。
    半晌,似乎是不甘心作祟,他又问:“巧儿为何不问问,朕这么多年,过得好还是不好。”
    巧大娘诧异地抬眼看过去,突然笑了:“陛下九五至尊,就算我在药谷,也一直听闻陛下的风,流韵事,又怎会过得不好呢?”
    “巧儿,其实我……”
    厉帝羞愧难当,急得又咳嗽起来,那张因为酗酒、纵,欲的脸因此变得通红。
    巧大娘慢慢起身,将桌案上的茶盏递过去:“陛下无须着急,您是九五至尊,后宫佳丽三千又何妨?我是你后宫小小的一个贵人,受到了诬陷被逐出皇宫,最终有幸流落药谷,过上了想过的生活。”
    “陛下,你我本就不同路,在人生分开的几十年,你寻到了做皇帝的乐趣,我也找到了想要的生活,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可我心里有你,我们还有一双儿女。”厉帝犹不能接受,浑浊的眼眶里已经流出了热泪,“如果能从头来过,巧儿,我一定护着你,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我若还是进皇宫嫁给你,你我的结局还是像今生一样,”巧大娘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明白,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甘地摇头,心底忽然升起一种畅快,“陛下,你永远做不到后宫只有我一人,我也永远做不到一辈子落在皇宫安分守殿,后宫的尔虞我诈,您还不清楚吗?您真的护得住我吗?”
    “巧儿……”
    她说得没错,后宫亦是朝堂,作为帝王,他要权衡多方权利,情爱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不可触碰的东西。他对谁动了真情,谁就会因为权势被害死。
    毕竟,那些仗着背后权势的妃嫔,哪一个能忍受得了皇帝如此宠幸一个女人。
    厉帝终究是落下了泪,他双手颓然垂下,手中的茶盏“哗啦”一声,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巧大娘看着地上淋漓一地的碎片,看着那升腾而上的袅袅白雾,忽然笑了。
    她这前半生也正如这盏茶,如虚幻泡影,本以为光鲜亮丽、无可挑剔,可终究一日被摔得粉碎。
    而碎过之后,就是涅槃重生,率性而活。
    她看着曾经负了自己的男人痛哭流涕、懊悔不已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已经有了了结。
    她与这个男人的一切,也至此可以彻底结束。
    巧大娘整了整衣裙,重又向厉帝行了一个大礼:“此院是我为陛下特意准备,时辰不早,陛下早些休息。”
    说罢,她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大步走出了院子。
    厉帝眼睁睁地看着女子的身影走出会客厅,走出院子,最后消失在院外的角落。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她或许说得没错,如果重来一次,他们二人,终究还是陌路。
    ——
    第二日一早,院中就传出了一声痛哭。
    陈公公带着人冲进去的时候,愣在了厅中。
    厉帝依旧维持着昨夜的姿势,身体已经僵硬,彻底没了呼吸。
    人到了将死的时候,早就有预感。厉帝将所有的身后事都已经交代,又在一旁的宣纸上写着——
    丧事从简,太子尽快登基。
    自此,这个开拓厉朝疆域,又将之推入混乱党争,自己则用荒,淫麻痹自我的帝王,结束了自己荒唐的一生。
    除了陈公公,众人得知厉帝驾崩的消息,都并无甚特别大的反应。朱裴策命司礼寺全权负责丧葬仪式,自己则开始规整南郊,清理突厥余部后,将治理权交给林琅。
    等南郊的一应事物都处理妥当,朱裴策的伤也好了许多。
    一日,林琅登门。
    朱裴策正给自己换药,见到人进来也没回避,只掀了掀眼皮,道:“旭王来做甚?”
    “你当真要把突厥给旭国?”林琅皱眉,在他身边坐下,“突厥是你拼死打下来的,莫名其妙送给旭国,本王受不起。”
    闻言,朱裴策停下动作,那张俊中带厉的脸认真地看过去:“谁说是莫名其妙?这是我给林晞的聘礼。”
    林琅一时语塞,林晞如今头疾越来越严重,忘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说不定哪一天……
    送来聘礼又有何用。
    他见朱裴策面露不耐烦,下一句十有八九要赶人,便转言道:“晞晞这几日时常念叨你,一直问你何时从突厥回来。这么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知道了,”朱裴策终于上完了药,嫌他啰嗦太空,就把一卷纱布扔过去,“替孤缠一缠。”
    林琅对他无奈,念及这伤都是因为旭国而受,只得低眉顺眼地替他包扎起来。
    包扎到一半,他忽然道:“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永宁她已经……”
    他还没说完,屋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永宁一脸惊慌,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她一只脚踩在屋内,急急道:“林琅!你怎么在这儿啊,晞晞正找你呢!她头疼!”
    林琅果然脸色一变,把缠裹了一半的纱布扔回给朱裴策,抬脚就跟着永宁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走到一处空地,前面就是林晞的院子,永宁却不走了,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
    林琅不解,问:“怎么不走了?晞晞不是还头疼?”
    “晞晞头不疼,我骗你的!”永宁双手插着腰,脑袋却凶悍地往前倾,“你刚才在我皇兄面前要说甚?”
    “自然是你怀了我孩子的事,”林琅说得一派自然,“再过段时间,你肚子也该大了,为了你的名誉考虑,我也要尽快娶你过门。”
    更何况,他朝思暮想的旭王妃人选不正是永宁么?
    如此好的机会,他怎么可以错过!
    “你做梦!”永宁气得差点跳起来,脸都泛着薄红,“我不会嫁给你,你也绝对不许将此事告诉皇兄!”
    “为何不能告诉?”
    “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永宁每每想到朱裴策罚她扎马步的场景,心里头就发怵,皇兄要是知道自己怀上了其他男人的孩子,不得打死她!
    林琅不以为然,伸手想要去拉她入怀:“无妨,你皇兄要打你,我便护着你。”
    “不可能!做梦!”永宁一把拍开男人的手,“我现在就去要落子药!”
    说着,她气呼呼地转身往药局走,被林琅拽着小臂扯了回来:“你敢!不许去!”
    “你!”
    永宁气急,正要骂他,突然腹中又是一阵难受,娇憨的面容登时变得扭曲。
    林琅知道他又开始反胃恶心,干脆将人打横抱起,一路护着送回了院子。
    永宁恶心一上来,就浑身无力,脑袋晕乎乎的,根本没办法反抗。
    等到身子落在榻上,她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埋在锦被里直哼哼。
    林琅温煦的脸上就露出了心疼,他修指拨开姑娘被风吹乱的黑发,俯身在她耳边:“还难受吗?我命流音备了点梅子。想不想吃?”
    永宁只剩下哼哼,满脑子都是想抵制恶心的渴望,听到他说梅子,也没像清醒时那样反抗,反而听话地张开了唇。
    粉润的唇轻张,一颗微酸的梅子就入了口,那味道正巧可以缓解几分胃里的难受,小姑娘遂舒服地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正想睡一会儿。
    一双大手突然握住她的双肩,将人整个提溜出一些,紧接着就是温和带暖的嗓音落下:“钻那么深,不怕把自己闷死啊?”
    永宁在心里白了林琅一眼,不以为意道:“不管你的事。”
    “怎么不管我的事?”林琅压压被子,将她的下巴露出来,娇娇俏俏的一张脸被锦缎堆着,无比可爱,“你闷着自己无妨,闷着旭国的太子怎么办?”
    他……他说的什么胡话!
    她什么时候答应做旭国的王后了!
    永宁登时睁开了眼,她依旧浑身无力,那股子气急败坏也显得像娇柔的撒娇:“谁说是旭国太子了!她是……她是厉朝的郡主!”
    永宁一边吵嘴,一边吃着梅子,不知不觉,胃里的那阵恶心也渐渐消退,她亦觉得疲乏,慢慢沉入了梦乡。
    林琅脸上的戏谑渐收,守着她坐了一会儿,确认小姑娘睡得安稳,才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
    又是匆匆十几日过去,朱裴策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巧大娘也时常来看望照顾。
    永宁也得知了巧大娘是自己生身母亲的消息,她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抱到皇后宫里,名义上是高高在上的七公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皇后对她是多么冷淡。
    她是个只有皇兄疼惜的公主,是以,再见到自己亲生的母亲时,那股子委屈就再也没收住,大颗的泪珠就“吧嗒吧嗒”地掉。
    巧大娘虽然不愿离开药谷,但在这几日里做尽了母亲应该做的事,也略微弥补了兄妹俩心中的遗憾。
    朱裴策能出院子后,就郑重地到容泽处道了谢,容泽只道医者仁心,并不要甚报酬,亦不要厉朝许的好处。
    他说,他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不可强迫林晞。
    不管林晞日后做何决定,想过何种生活,都得完全遵照她自己的意愿,任何人不得干涉。
    朱裴策欣然应允,临走时,不仅讨教了容泽这么多年的针灸秘术,还顺走了谷中所有有关治疗脑中瘀血的医书。
    很快,朱裴策与林琅打点好南郊一切,就到了启程回朝的日子。
    因秦忠与碧落的婚事在旭国大办,朱裴策与永宁便一同跟着回了旭王宫。
    红樱翠盖的马车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了旭王宫巍峨的宫墙前。
    宫道入口依旧守着大队旭国侍卫,与两年半前一模一样。
    只是,当年是数九寒冬,大片的飞雪遮盖住了宫道大部分的青砖路面。
    而此时冰雪刚融,在那不留意处,说不定还有几丝绿色在悄悄地生长。
    朱裴策小心地扶着林晞下马车,他故意落在众人后头,慢慢地牵着小姑娘往宫道上走。
    这一切的景物都太过熟悉,让他禁不住想起从前的荒唐与过分,便问:“林晞,记不记得两年多前的那个下雪天,我也是这么牵着你走进旭王宫?”
    说完,他有些惭愧地扯扯嘴角,当初哪里是牵,分明是拽。
    他下意识地握紧小姑娘的手,唯恐她一气之下,就将他甩开。
    可身旁的小姑娘久久没有回应。
    朱裴策等了会儿不见回答,便垂下头去看。
    林晞正忙着看向四周,澄澈的杏眸里一派茫然,她歪头去看男人。
    四目相对,她看出了男人凤眸中的浓烈情绪,下意识地一缩肩膀,问:“怎……怎么了?是我忘记了甚重要的事,殿下生气了吗?”
    朱裴策定定地凝视着林晞那张茫然又单纯的脸,只觉得心头苦涩不堪,他强行收住心底的悲凉,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是啊,你忘记了重要的事。”
    “从前我牵着你走在这宫道上时,你说想要有一天,抛却公主的身份,能够自由自在地在世间行走完乐,去看一看名山大川,瞧一瞧不一样的风土人情。现在,你还想吗?”
    他说这话时虽然一派云淡风轻,可双眸却紧紧盯着小姑娘的脸,不愿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果然,林晞脸上绽出了明丽的笑容,那向往的模样如此灿烂,灿烂得他恨不得将世间的所有都捧到她面前。
    朱裴策依旧在笑,凤眸里冷寒退去,只留下无尽的宠溺:“好,等秦忠与碧落的婚事一成,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不用不用,”林晞眨眨眼,忙摆手拒绝,“殿下要回厉朝继承大统,怎能因为送我而耽搁时间呢。我想去北边的寒川看看,顾潭正要去那里上任,我与他一同去便可。”
    哪知道,朱裴策却面目一沉,霸道地回:“不用顾潭,他此次去职责重大,带着你容易出岔子。还是由我带着你。”
    为了不让林晞再拒绝,他又补充道:“我正巧也要去那地方微服查看,等送你到寒川,就回京都登基,好吗?”
    林晞眨眨眼,又眨眨眼,小小的手在他的大掌中,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握得紧紧的,一点都挣脱不得,她放弃,遂点了点头:“好。”
    一阵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吹得两人衣衫翻飞,朱裴策的几根墨发吹到她的脸上,惹得林晞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朱裴策几乎立即停下脚步,手背试着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耳朵,想要查看她有甚不适。
    林晞却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太子殿下,变得和从前有些不同。可究竟变得如何不同,她有些说不上来,毕竟从前的事,如今在她脑中就像是被一片雾所遮盖。
    她想不起来,也就无从比较。
    可林晞心底,总是时不时地就会想起他。她看得出来,她总是在自己难受、害怕的时候,朱裴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旁。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开始依赖于他,好像有他在,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再也不会担心任何风雨与危险。
    可,他始终是要回厉朝皇宫的啊。
    而她,终究不属于后宫。
    思及此,林晞用力甩甩脑袋,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情绪甩掉,仰起小脸笑着看向男人:“殿下,你真好。”
    ——
    一月后。
    碧落被旭王封为安桑郡主,风光嫁与厉朝将军秦忠。
    那日十里红妆,阵势颇大。上有旭王亲自赐婚,下有整个南郊军亲自送嫁,百姓们纷纷出来观看,皆叹起郎才女貌,天赐良缘。
    这一场酒宴足足办了三天三夜,直至最后一晚,朱裴策坐在旭王宫内小酌,见到后墙根闪过一抹小小的身影,沉声道:“自己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每一个字虽然是轻描淡写地吐出,可落在他人耳中,就如冰刀一般瘆人。
    角落的人不得不认怂现身。
    朱裴策瞥了一眼那身影,冷冷淡淡道:“躲在角落里做甚?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做贼?”
    真凶……
    永宁被训得毫无还嘴之力,只好乖乖站在一旁,尽量赔着笑:“皇兄,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
    “我要跟你住一个殿!”
    “不可能。”
    “为什么?”永宁瞪大了眼,争辩道,“我与你是亲兄妹,住在一个殿中有何不妥?”
    “不方便。”
    “不方便?”永宁惊诧起来,大着胆子蹦到男人面前,“有何不方便的,我就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又不打扰你理政。”
    “我的寝殿,除了林晞,不能出现其他女人。”
    “……”
    永宁颇为无语地看了自家皇兄一眼,做最后的挣扎:“可我自己住在一个殿,旭王每回晚上都会来我这里聊天,聊到很晚才走……”
    “这不是挺好的?”朱裴策不以为然,还颇为认同道,“你是该与旭王多聊天,向他多多请教治国之道。”
    “?”
    永宁闭嘴沉思了会儿,愣是没想出自己和“治国之道”四个字有何半点关系,反驳道:“我又不当女皇,学什么治国之道。”
    而且,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要是真将厉朝放到她手里,不出半年,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厉朝这个朝堂了。
    皇兄竟然还想着把厉朝交到她手里,怕不是疯了吧!
    朱裴策听着却笑了,将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道:“后日,我会亲自送林晞去北地寒川。”
    这么远?
    永宁又是一惊,这一来一回得十来日了吧……
    皇兄倒是一点都不急着登基。
    可毕竟父皇驾崩,朝中总得有个人主持中馈……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正要抬脚开溜,就听朱裴策又慢悠悠开口:“我走后,你就在这儿替我理政,有甚不懂的就问旭王,他会教你。”
    “至于厉朝那边,暗凛会替你兜着。厉朝的那些老狐狸,也不会发现理政的是你。”
    “可……可你走了,我孤身一人,总要有个心腹吧!”永宁急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又要像个男人一样理政,又要寄人篱下,向林琅请教,总得有个人护着她吧!
    还是说,皇兄已经如此信任林琅了?
    他们俩关系何时变得如此亲密了!
    朱裴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林木,我把林将军留在你身边。”
    “可……”
    “走吧,太晚了,你待在这儿不方便。”
    “……”
    永宁终究是被逼着接下了理政的任务,回去时,她的嘴都垮到了耳朵根,只恨自己为何今夜硬往自家皇兄枪口上撞。
    这下好了,不仅没和林琅拉开距离,一下子更紧密了!
    倒霉,十分倒霉!
    倒霉极了!
    永宁骂骂咧咧地刚走,一袭月白龙纹衣袍的男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林琅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丝毫没有计谋将成的兴奋。
    他咬了咬牙,看向又开始慢条斯理喝酒的人:“朱裴策,你把林木留在旭王宫内,想恶心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支线全部处理完了,接下来就是男女主的剧情啦。哥哥和永宁的细节会放在番外,除了这个,你们还想看啥番外呀?
    久等啦,今天傍晚才回到家,疯狂码字输出!我睡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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