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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安亲王并非一开始就不得康熙喜欢。事实上, 在当年鳌拜事发前, 安亲王也多次试图在权臣与幼帝中寻找平衡, 多次为幼年康熙缓和君权与相权之间的矛盾。然而，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顺治多么看重安亲王, 属于他们那一辈人的时代终究过去。随着康熙长大, 君权愈发集中, 他就愈发不能容忍有人站在龙椅之下, 以做叔伯的身份对自己指手画脚。更何况，安亲王也不是顺治朝那个一腔热血的青年, 他有娇妻幼子要看顾，有子孙后代的前程要考虑，拖累太重, 君臣日渐离心, 在所难免。就跟初中生毕业时抱着老师哭啊喊啊，说舍不得啊，没过几年, 上了大学, 别说初中老师了，连高中大门在哪儿开的都不一定记得。此乃人之常情, 放到这当口, 却又无比凉薄。
李安安叹气, 当年能晋位嫔, 靠的是李永芳第一汉奸的名声, 也靠了几分安亲王一系的面子。只是后来安亲王妃眼里只有娘家显赫亲戚, 全然看不上婆家姑表李家老亲，李安安乐得清静，两家不多来往。如今想来，安亲王今年来越发不受康熙待见，早些远着，比晚些强。
这边李安安想着自己的事儿，主桌那边太皇太后早就落了两滴泪，拉着康熙的手道：“当年先帝一帮宗室兄弟，最亲近的、最依仗的，就是安亲王。哀家本想着，他五十岁上方养下嫡子，着实不易，千挑万选把容瑕许了他做儿媳妇。没想到，儿媳妇还没过门，他就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痛死哀家了。”又拉过来容瑕叹她命苦。
康熙与皇后陪着落两滴泪，复起身相劝。翠花与觉罗氏、耿格格皆上前劝慰。一众嫔妃亦有宽慰之语。过了一会儿，太皇太后收了哀色，嘱咐康熙，安亲王到底是先帝老臣，又是军中病逝，死后哀荣，不可简薄，以免叫人说嘴。
康熙一一应了，太皇太后这才起身，康熙急忙与皇后一左一右搀扶，众人紧跟着，送回慈宁宫。安置好太皇太后，康熙留皇后与翠花好生照看，又着人宣阿图长公主进宫陪伴，这才回乾清宫理事。
皇后与翠花守着太皇太后，直到太皇太后困了，叫她们各自回去歇着，再三要留下不许，这才带着众嫔妃出了慈宁宫，各自回宫院。翠花则歇在慈宁宫配殿。觉罗氏领着儿媳耿格格、闺女惠芳陪容瑕去慈宁宫后小院子里说话。
僖嫔与李安安一道，看众位后妃步辇一一走远，才与李安安步行回去。哪知身后还跟着佟佳格格。李安安听王贺小声提醒，扭头一看，点头道：“格格要是着急，且先行便是。我与你僖嫔姐姐散散步。”
佟佳格格点头还礼，道：“本也没什么急事，回去也是信着。两位姐姐若不嫌弃，妹妹一同走走可好？”
人家到底是皇帝亲表妹，比咱这外八路亲戚进宫后台硬多了，别说李安安，就是皇后在，听见佟佳格格这么说，也只得笑着应允。于是三人同行。路上僖嫔几次想说话，看佟佳格格一路大大方方走着，都咽了下去。
好容易到了启祥宫门外，佟佳格格告辞往景仁宫去了，僖嫔眼瞅着人走远，拿帕子按按胸口，小声道：“哎呦，可算憋死我了。”
李安安忍笑，让僖嫔进了后院正殿，佳慧端上茶水点心，领着人到门外候着。李安安与僖嫔喝了半盏茶，方说起安亲王病逝一事。僖嫔叹道：“小时候，阿玛还说过，顺治朝，最得力的王爷就是安亲王。如今看来，果然时代变迁，后来居上啊。”
李安安笑笑，扭头看看窗外，伺候的人都远远站着，方接了话茬，“却是这理。就好比咱们，眼瞧着风华正茂，却不知最好的年华早就顺着指缝溜过去了。”
僖嫔吓了一跳，不经意伸手摸了摸肚子，隔了一会儿，慢悠悠叹气，“姐姐说的是。前几年别看我闹腾的欢，其实总想着，这辈子怎么着也能给万岁爷添个一儿半女。这两年，甚至想都不敢想了。”
李安安瞧她神色落寞，噗嗤笑了，伸手捏她一下，宽慰说：“你呀，就是爱自己想不开。咱们做嫔妃的，进宫为的是啥。还不是叫万岁爷高兴？生孩子这事儿，有缘咱就生，没缘了看别人生解解馋也是一样的。”
说的僖嫔也笑了，拉着李安安的手数起大阿哥如何孝顺起来。李安安一面赔笑听着，一面天马行空乱想，若日后大阿哥有幸登基，僖嫔怎么说也能混个贵太妃吧？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想到今天一群人呼啦啦围着太皇太后出慈宁花园时候，门外性德那眼神儿了。不能说凉飕飕的，怎么瞧怎么不舒坦，可又说不出哪里不舒坦。当时还没想明白，身后觉罗氏、耿格格便搀扶着容瑕跟上来，李安安不便多想，赶紧低头跟上。
这时候琢磨，那个性德指不定憋着一肚子坏水呢。
李安安所料不错，性德值班过后，回到家里，洗漱换衣，到后院去见觉罗氏。明珠也在，老两口一个里屋念经，一个外间吃饭。明珠瞧见性德来了，一问还没吃，叫丫鬟再摆一双筷子。性德说等母亲一起吃。明珠道：“她早吃过了。不然哪儿来的力气念经。”
性德这才坐下，父子俩一同吃了。没一会儿，觉罗氏念完经出来，不理明珠，问性德今日当差可顺心。性德回道与往日差不多，只是安亲王没了，万岁爷不高兴。
觉罗氏冷笑一声，瞥明珠一眼，道：“就是你爹没了，万岁爷都比今天难受。”
明珠咳嗽一声，觉罗氏只当没听见，说起容瑕一事，又问性德：“你妹子婚事定是要往后拖了。只是宫里规矩多，她家又远。我想着，等夏天时候，过去安亲王的事儿，接了她来家里住些日子，松散松散。你姐姐也接过来，她们姐妹多亲近亲近。往后姐妹连襟的，都是亲戚。”
性德看明珠一眼，见他不反对，忙道都听母亲安排。
觉罗氏点头，明珠赔笑，“夫人果然贤惠。”
觉罗氏冷笑，“要不是为了几个孩子，我认你是谁。”明珠无奈，只得端茶赔罪。当着性德的面，觉罗氏懒得计较，接了茶杯，赶他父子俩出去，自己叫丫鬟进来洗漱歇下不提。
明珠只得带着性德往书房说话。揆叙也从小书房过来，父子三人围坐，说的自然是安亲王病逝。人没了就没了，这父子三人谁也没那闲情追忆个没什么关系的老头子，说的是安亲王没了后，朝政会不会变动，会不会对自家有什么影响。
说到底，影响最大的当属揆叙。毕竟是耿格格是安亲王的外孙女，日后揆叙少了一把助力。不过揆叙看得开，“老爷子也算长寿了。这些年没少劳心劳力。只是可惜底下几位公子年幼，年长的又不受待见。兄弟心不齐，再大的家业人脉，也经不住折腾。”
明珠十分欣慰，“正是这话。”揆叙想了想，又问，“虽说如此，到底安亲王府一时半会儿还有脸面，加上母亲认了容格格做干闺女，算是亲戚。送礼什么的，咱们家还不能薄了。”
明珠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性德则冷了脸，“早先就上蹿下跳不想娶，这会子如意了，三年后，指不定又闹什么变故呢。”
明珠冷笑，“不出三年，王福晋就会知道什么叫人情如纸。到时候，指不定天天盼着接了你妹子去呢。”
性德冷笑一声不语。揆叙则说：“虽说妹子不是亲的，到底日后都是实在亲戚。与其嫁到那个泥潭里咱拉扯不得，还不如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正如跟姐姐姐夫似的，咱们相互帮衬，日后来往也和睦。”
性德闻言皱皱眉，却未发言。明珠看看他兄弟二人脸色，捋须说：“话是如此。到底是圣上指婚，哪能说变就变。好在来日方长，或许，守孝时候，那位王福晋自己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呢。”
性德与揆叙互相看一眼，知道明珠心里已有打算，自家定然不会吃亏。父子三人又说些闲话，各自回屋歇息。
性德回院子里先看了三个儿女，又详细问了儿女功课起居，挨个抱抱亲亲，看天色不早，叫丫鬟领着回屋睡觉。门缝后赶来一个婆子，竟要抱海富，嘴里还道奴才抱哥儿回屋，哥别下地了。
性德喝问：“谁？”
一旁丫鬟道：“二哥儿原先的奶娘王妈妈。”
性德当即发怒，训斥：“海富今年六岁了，难不成还喝你的奶么？”
王妈妈不敢多说，依旧抱着海富委委屈屈跪下来，道：“大爷容禀，奴才是大奶奶留下来看顾大爷的。奴才一日陪在大爷身边，就如同大奶奶陪着大爷一样。求大爷看在奴才一片忠心上，让奴才留在大爷身边吧。”
性德听闻，不怒反笑，回身坐到炕上，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你在海富两岁的时候，就挑拨离间他们兄弟，也是对大奶奶一片忠心？海富三岁了，正常孩子早就该吃饭了，你还不给他断奶，致使他体弱多病，也是你一片忠心？大奶奶留下一子一女，若你真是忠心，怎么不见你多看顾看顾海兰珠？”
那王妈妈只顾磕头，抱着海富不撒手，满口都是对卢氏大奶奶忠心。海富不过六岁，小时候性德没留神，养得娇气了些，听见王妈妈哭，也跟着哭。
性德生气，底下丫鬟不敢上去抱海富，长女海兰珠听见动静，折返回来，扫一眼屋里情况，叹口气，领着丫鬟拉了二弟过来，拿帕子替他擦泪，一面柔声劝：“这个王妈妈原本是姐姐的奶娘，后来她偷姐姐的首饰出去当，姐姐念在主仆情分上，叫她去别处当差。不想后来母亲走的急，没安排好你的奶娘，才又叫她钻了空子。幸好父亲发现的早，才没叫她接着虐待你。今天晚了，明天姐姐帮着你查查，是不是王妈妈又吃酒赌输了银子，溜进来偷你的东西呢。”
海富到底小上两岁，刚刚启蒙，有些事不太明白，一面哽咽，一面道：“可奶娘说，我到底吃了她两年奶。算是半个妈。”
性德气笑了，一脚踹过去，直把王妈妈踹到墙根，躺在地上不敢喊，哆哆嗦嗦哎哟。海兰珠瞥一眼，冷笑一声，接着劝弟弟：“照这么说，你小时候还喝过羊奶、牛奶，难道，羊和牛也算你半个妈了？”
海富忙道：“不算不算，羊和牛是牲口，海富是人。”
海兰珠点头，“正是这话。人之所以是人，那是因为人有一颗人的心。这王妈妈心坏了，打量着咱们姐弟没娘，想从小就辖制着咱们，她好明面上当奴才，实际上做主子，不单虐待你，还虐待姐姐和哥哥。不给你吃饭，偷咱们东西。心坏的人，就不是人，是牲口。”
海富忙点头，“那海富不叫她住我屋里了，叫她住牲口棚里。”
性德本来正生气，听小儿子这么一说，哈哈大笑，对着门外几个小厮大声道：“没听见二哥儿吩咐，赶紧拉出去，押到马鹏里。”
进来几个婆子、小厮，捆了王妈妈，堵上嘴就走。海兰珠想了想，叫住那几个婆子，吩咐：“使两个人看好了，明天父亲上班，我请老太太审问。再有，叫上几个人，去她家里瞧瞧。先头大奶奶给二哥儿留下的好些东西都不见了，总得找出来才是。”
几个婆子领命退下，各自忙活不提。
性德看海兰珠挽着海富的手，送海富回屋睡下。过一会儿，海兰珠领着丫鬟出来，瞧见性德站在院子里等着，想了想，上前行礼。性德接着月光瞧瞧长女，半晌伸手摸摸海兰珠的头，愧疚道：“是父亲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海兰珠闻言，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沉默半晌，方取帕子擦了，低头半晌，还是劝说：“等过两年，父亲还是续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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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又看了看安亲王生平和家庭成员简介。感觉这位安亲王日子不咋好过哟。先是死老婆死儿女，后来娶了个白富美，偏偏他又老了。再后来，儿子们卷入夺嫡事件，叫康熙借机降了爵位。有意思的是，人家支持的不是舅家太子，而是拐了好几个弯儿的亲戚大阿哥。难道真是揆叙在这里头牵的线？
亲给我的留言我看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留言下没法回复。在这里回复，好久不见啊。谢谢亲一直以来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