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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性德只知胡二家的乃是早先母亲身边得用的人。后来因为一张嘴没遮没拦, 寻常不大用她。哪知她居然认识太皇太后身边人, 还是太皇太后除苏麻喇姑外最为得用的慈宁宫总管太监。
性德挑车帘出来, 胡二家的已跟刘得寿接完头。刘得寿见得性德下车，借着灯笼光照照, 小心打量一下, 心道, 怪不得之前见这位有些面善, 原来是那位所出。因猜不准慈宁宫与乾清宫态度，不敢耽误, 急忙打恭问安。
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哪怕是个洒扫太监，出了宫也得供着。更何况是总管太监。性德急忙侧身还礼, 问太皇太后安。刘得寿赶忙应了。性德便笑着上前拉住刘得寿的袖子, 塞了个荷包，问觉罗氏入宫一事，至于颜氏, 乃是性德亲眼看着进了长春宫, 料想下回定是横着出来，提也未提。
哪知刘得寿带笑说：“夫人现在慈宁宫。颜氏也在。奴才奉命前往寻大公子进宫回话。”
性德迟疑, “太皇太后传, 容若自当前往。只是如今时辰, 宫门该锁上了。”
刘得寿笑说：“大公子不必担心。圣上留了西华门, 随咱家来就是。”转脸瞧见胡二家的, 点点头, 也算带上了。
性德愈发奇怪，面上不显，也不坐车了，跟着刘得寿骑马进宫，胡二家的则赶着骡车随后跟着。不一会儿进了西华门，一行人入得咸福门，往东行折北不远就是慈宁门。骡车留在咸福门外，胡二家的整肃衣裳，紧跟其后。
今日曹寅当班，领着侍卫站在慈宁宫外，见到性德跟在刘得寿后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管家婆子，心中迟疑，面色如常，看性德一眼，略一点头，不再多言。刘得寿引性德主仆二人进来慈宁宫，往东配殿廊下站好，入内通报。不一会儿出来，先叫胡二家的进去。
性德立在廊下，不知殿内情况如何，目中斜光打量廊下众人。清宫奴才多着褐色、绿色。褐衣宫人大多是慈宁宫里当差，绿衣则大多是乾清宫里当差。慈宁宫衣服颜色大多相近。乾清宫则是深绿、浅绿、湖绿层叠，还有在衣领、袖口绣花，扣子上坠络子，头上扎小花儿的，尤其几个年轻宫女，衣服头饰尤为精心，看似低调，却十分耐看。并非太皇太后不让宫女们打扮，而是伺候太皇太后的大多指望年满二十五岁后出宫嫁人，乐得低调。乾清宫那边，呵呵，大家心照不宣。性德暗暗打量一番，不见中宫侍女与太监，心中琢磨，莫非事情已经到了中宫都不宜知道的形势了？
正想着，刘得寿托着拂尘出来，神色恭谨，口里宣纳兰性德觐见。性德低头整肃衣着，跟随刘得寿入内。只见上座太皇太后、康熙，地上一角下跪觉罗氏、颜氏，另一边站着胡二家的、卢夫人。太皇太后身后只苏麻喇姑一人稳稳站着，刘得寿进门后，对太皇太后、康熙打千儿，复又恭敬告退，临走到殿门时候，招呼左右打好帘子，莫叫风吹进来。
纳兰性德不敢多看，纳头叩拜，口称奴才。一时殿内安静下来，只听见外头风声，呼呼传来。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太皇太后吩咐：“明珠家的大小子？”
纳兰性德忙朗声应是。太皇太后“嗯”一声，道：“抬头，让哀家看看。”
纳兰性德这才抬起头来。太皇太后借着灯光仔细端详一番，往后略靠一靠，问苏麻喇姑：“你瞧着像吗？”
苏麻喇姑闻言小心往纳兰性德脸上瞅了瞅，小声道：“太皇太后恕罪，奴才瞧着，依稀有当年老王爷风采。”
太皇太后捏捏腕上佛珠，叹道：“是了，那孩子原本就像二哥。她生的儿子，自然像他姥爷。”
康熙在旁忍不住说：“仅凭一家之言，却也未必是真。当年，那位还在宫中呢。”
太皇太后闻言冷笑，扭头看殿角觉罗氏，问：“说吧。”
觉罗氏侧目看一眼纳兰性德，磕头苦笑，答：“时隔多年，奴才也不知道明珠年轻那会儿到底是怎么与先帝后宫女子有情。奴才知道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抱到奴才床上，对外说是奴才亲生的长子了。”
康熙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你怎知是后宫女子？”
觉罗氏抬头看一眼太皇太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串佛珠，双手呈上，道：“这就是当年随着襁褓一同来到奴才家的。”
苏麻喇姑走下来，接了佛珠呈上。太皇太后拿过手里看了看，对康熙说道：“是当年哀家给蒙古送去的聘礼。后来又跟着回到京城。”
康熙皱眉不语。太皇太后反倒想得开，问觉罗氏：“怎么就说是明珠招惹的？”
觉罗氏苦笑道：“奴才是女人。自己男人心在家还是不在家，奴才最明白。那两年，他成日成夜在宫里当差，回家不去奴才屋里，出门不逛青楼，老实地紧。冷不丁抱回家一个孩子，奴才就算是泥捏的，也该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奴才托娘家人悄悄访问，得知永寿宫主子一年未曾出门。奴才心里，也就有谱了。”
康熙登时大怒，就要发火儿。太皇太后淡淡叫一声，道：“哀家依稀记得明珠年轻时候，跟性德似的，容姿俊朗，多少八旗女孩子爱瞅他一眼，恨不得他未曾娶妻。你表姑和离之后独居一宫，哀家与你皇父疼她，准她再嫁。却没想，你表姑糊涂，瞧上了个有妇之夫。只是可怜你这表弟了。”
一句话，把当年顺治原配与明珠私情给定性。康熙冷哼一声，道：“老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皇太后“嗯”一声，哀切道：“哀家没福，没能瞧见你姑妈过上好日子，她就去了。”
康熙无奈，心里不愿老爹原配另结新欢，更不愿伤了老祖母的心，干巴巴劝了句：“老祖宗别伤心了。”说完，对苏麻喇姑使眼色。苏麻喇姑跟了太皇太后几十年，心知太皇太后平生两大憾事，一件是多尔衮死后没个全尸，另一件就是亲侄女无有奉享，孤魂无依。如今性德跟棵青松似的跟前杵着，整好抚平第二憾事。碍于康熙父子面子方才不好深劝，如今康熙有旨，自然赶紧弯腰赔笑，说道：“主子切莫伤悲。表姑奶奶去了，不还有表少爷在跟前儿么。奴才瞧着，表少爷就是个孝顺能干的。”
一旁胡二家的急忙笑着往前凑几步，道：“可不是，太皇太后，不是奴才说，我们家大爷那是顶顶孝顺的呢。”
太皇太后取了帕子抹抹眼角，摆手叫性德起来，走近些看。性德心中有猜测，不敢多说，近前弯腰。太皇太后伸手摸摸性德脑门，叹一句：“果然跟你姥爷年轻的时候一样硬。”想起少年出嫁，自家二哥一路护送，后来八旗入关，又是二哥带着娘家人守住内蒙关隘。曾经年少时节不懂珍惜，如今兄弟姐妹仅剩自己一个，不免唏嘘。
康熙心里再不得劲，还是顾忌太皇太后心情，怕她年老伤心，只得带着苏麻喇姑劝慰。好在太皇太后没感慨多长时候，叫性德站直，拍拍他胳膊，道：“孩子，你还不知道吧，你亲娘，就是哀家的亲侄女。”
性德张嘴欲言，半晌才开口应了一声。太皇太后叹道：“委屈你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亲娘是谁。”
性德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胡二家的经事多，在身后一推，小声道：“大爷，太皇太后说的没错。您的生母正是科尔沁王府大格格。”
性德懵过来，回神明白，这狗血的身世。奈何觉罗氏还在一旁跪着，性德不敢现就认了姑姥姥，只好扭头去看嫡母。觉罗氏跪在一旁，只觉得天雷滚滚，这是什么太皇太后？后妃偷人，居然还叫她怜悯？大臣偷皇后，居然连句责骂都没有，还打算认下私生子！觉罗氏险些要伸手扶额，这一家子，难怪能制霸天下。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觉罗氏生在八旗逐渐汉化年代，不知道祖上小叔子娶寡嫂，寡妇再嫁不论辈分之类旧俗。更没想到太皇太后对亲侄女存有三分愧心。瞧见性德看她，觉罗氏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低头不语。
好在康熙出生更晚，汉化更严重，对表姑兼前妈偷人一事，很是不悦。看性德看向觉罗氏，想起那好歹是位宗室女，论理，表姑偷人，这位姑奶奶原是受苦吃亏的，因此康熙道：“既如此，性德生母可算是明珠家平房了？”当即叫性德搀扶觉罗氏站起来。
太皇太后大概也想起来觉罗氏委屈，笑道：“很是，快扶你母亲起来。给你母亲磕头，这些年来，多亏她养你长大。”
性德便上前搀扶觉罗氏。眼看大团圆就剩下明珠未到，太皇太后与康熙自认此事到此为止就好，角落里卢夫人终于忍不住哀泣：“我可怜的女儿啊，可怜你冤死无人问。我可怜的儿啊！”
性德只得收回手去，转身去劝岳母卢夫人。卢夫人一把抓住性德的手，不住哭诉：“我儿死的冤，你们夫妻一场，生儿育女，姑爷，我儿死的冤呐。”
性德在旁宽慰，胡二家的大咧咧劝：“亲家太太，你又糊涂了。汉人都讲究子不告父，你跟我们家太太一个辈儿的都告不赢，拉上我们家大爷，又不是亲娘的，别说去告，就是问一句，都有人骂他不孝的。大爷若为此遭了罪，留下大奶奶一双儿女，可不使劲儿叫人磋磨。俗话说后娘心蝎子针，何况后奶奶呢。”
说的卢夫人直哭成个泪人。觉罗氏暗暗咬牙，身旁颜氏呆呆跪着，只当啥都没听见。太皇太后与康熙高坐其上，都静观不语。留下一个性德，左右为难。
正在慈宁宫气氛胶着之际，刘得寿在门外禀报，僖嫔求见。康熙道：“这会儿她来做什么。叫她回去好生歇着。”
太皇太后抬手拦住，说：“僖嫔不是个不懂事儿的，这么晚来，定然是有要事。”当即叫人进来。僖嫔不是一个人来，一只手还扣着惠嫔胳膊，一进来就喊冤，口称惠嫔害她不能生育。颜氏跪在殿角，心里跟着腿一起哆嗦，这都什么地方，吃人似的，后妃一代比一代疯狂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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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点儿忙，更新不定。十天半个月来一回就成了。谢谢亲们一直不离不弃哈！
小剧场：
颜氏：娶媳妇多了，当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内斗，就是偷人。
性德+觉罗氏+明珠：有道理！回去就放你回家改嫁！
颜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