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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翠花闻听，半晌无语, 恍惚入梦。第二天一早醒来, 与李安安各自梳洗。
出了西次间, 到东次间落座。茴香来报，说早饭备好了，问何时端上来。
李安安问过翠花，叫这会儿就上。
茴香出去, 没一会儿, 领着一串宫女进来，端上两个砂锅, 一个藤筐, 上头盖着笼布。葱香领着人摆放碗筷。砂锅揭开，一褐一红，红的乃是八宝粥，褐色的翠花就不认识了。茴香在旁解答：“这是牛肉胡辣汤。”又揭开笼布, 一筐跟元宝似的黄澄澄、胖乎乎的东西正冒着热气。茴香道：“这是水煎包。”又问李安安，“她们还做了鸡汤小馄饨。主子可要和长公主一起尝尝？”
李安安道：“好些日子没喝胡辣汤了, 我这里不用。看长公主的意思呢？”
翠花道：“我瞧着粥熬的怪香的。就着水煎包将就得了。”
茴香领命, 和葱香一块儿给二人盛粥的盛粥，盛汤的盛汤。翠花看只有二人在屋里，皱眉问：“喜鹊呢？家雀呢？那两个死丫头, 一大早不来伺候, 搁哪儿偷懒呢。”
葱香忙说：“回长公主的话, 喜鹊今儿早上起来, 有些发热。我怕她过了病气，叫她吃了药，耳房坐着了。家雀陪她一块儿呢。您有什么吩咐，我去喊她过来。”
翠花这才不吭了。李安安与翠花对坐吃饭不提。
等吃完了，碗筷撤下，葱香端茶来，翠花拿帕子擦擦嘴，问：“我瞧着，你这厨子可不像是北京城的手艺？”
李安安笑道：“哪里有什么厨子，不过是个会做饭的小宫女。我年幼时，在陕西住过几年。那时候府里厨子是长垣来的，做面食做的好。有时候叫他们学着做了尝尝鲜罢了。”顿了顿，问：“说起来，工长公主若是无事，今儿中午就留下来，我叫他们做刀削面吃。那孩子，灵宝肉夹馍做的焦香四溢，晌午时候你也尝尝。跟咱老北京的大不一样呢。”
长公主摆手，“大过年的，事儿多着呢。额驸近支又有几家揭不开锅了，年前我才托人去送了年货，昨儿个又往府里去了。得亏宫里来人，若不然，少不得跟他们搅缠。”
李安安想了想，劝道：“按理，这话不当我说。您一个人，日子本就艰难，那些个近支族亲，也该上进些才是。纵然没做官的进项，出门做个生意，到城外种地，哪怕到店里跑堂呢，也不至于没饭吃。”
翠花哂笑，“八旗子弟，都是大爷！只当是皇家欠他们的吧。反正也是最后一年了。往后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
李安安不再多说，反倒翠花叹了句：“自古托孤无好死。报应，不在自己身上，就在子孙身上，瞧着吧，早晚的事儿。”
这话李安安不敢接。康熙与四位辅政大臣==大臣的恩恩怨怨，谁是谁非，不过是朝政制衡之术的结果。未必鳌拜就对朝廷不忠，未必苏克萨哈就全是为了康熙，史书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譬如鳌拜，到了乾隆朝，才算是给了个貌似公正的待遇。未必乾隆真心觉得鳌拜冤枉，那也不过是为了震慑某些人，安抚某些人，最终目的，制衡而已。
翠花感叹完自己的，看看外头阳光正好，也不叫人扶，自己下了炕，跟李安安说一声，就要出宫。李安安急忙领着人送出门外，喜鹊、家雀听见动静，赶紧打从耳房里出来。翠花瞧她二人一眼，转头拍拍李安安的手，嘱咐：“若有事，只管来找。”
李安安点头，拉着翠花的手按了按。二人携手到启祥门外，翠花抬头瞧一眼启祥宫牌匾，深深看一眼李安安，行礼告辞。李安安连忙领着人还礼，目送翠花主仆三人走远，拐过宫巷不见了，这才回转。
没一会儿，王贺买点心回来，李安安随意问他几句京城轶事，便打发他自去外头忙。
葱香趁屋里没人，问：“我叫小何子打外头买了个北京城的舆图，等后半晌他回来，咱们好好看看，背下来。”李安安微微一笑，打开新买的点心匣子，把里头的点心一股脑倒出来，揭开点心盒子底下垫的油纸，赫然就是一幅北京全景图。除了紫禁城用个大白框标志，其他的大街小胡同，俱画地一清二楚。
葱香又惊又喜，指着猫耳朵胡同道：“我家就在这儿。”李安安笑问：“想回家看看不？”
葱香回神，黯然摇头，“爹娘早没了，我也哭丧了，也守灵了，还回去干啥。”
李安安叹气，拉着她的手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等过了这茬儿，姐给你找个好婆家。”
葱香脸一红，抽出手来，埋怨：“主子就爱拿我消遣。”
李安安只管笑，“不信？你就瞧着吧。”笑一阵，李安安静下来，与葱香小心收了点心匣子里的地图，两个盒子正好凑成一幅整的。葱香一面感叹做工精巧，一面小心问：“这谁画的？”
李安安笑答：“别问，问就是世外高人。”
葱香堵嘴嗯一声，把点心重新码好收起来。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去忙。接下来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是感觉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柳树冒出了芽儿，毛茸茸地坠在枝条上。杏花也藏着花苞，悄悄露出头来。启祥宫后院墙东南角处，那棵杏树，因朝阳缘故，比别处的花苞更多。李安安忙碌之余，偶尔瞧见，等花苞略大些，含苞欲放的时候，叫王贺亲自剪了两支，寻了个白瓷瓶子装上清水，放在窗前养。
等到长春宫传来皇后要去白云寺礼佛的消息，杏花恰恰开了最顶一朵。王贺传完消息，问：“长春宫打算带几位宫中娘娘一同前去。不知有咱们没。”
李安安抬手，摸摸半开的杏花，笑答：“有没有的，咱们都不去凑那个热闹。”
王贺领命告退。葱香近前问：“这不正是咱出去的好时候？”
李安安摇头，“皇后出宫，戒备森严，不到离开车队三丈，就得给射成刺猬。咱们才几个人，哪儿就那么容易？”
葱香抿嘴儿，“不还有长公主帮衬？还有……”
李安安一眼瞪过来，沉思叮嘱：“人命关天，你记住，少牵扯一个人，就少一分暴露的危险。”
葱香看李安安神色郑重，忙小心应下来。李安安怕她多想，抬手拍拍，宽慰：“你且放心，只管带好咱的东西。明天，主子娘娘出宫之时，就是咱出笼之日。”
葱香无奈，只得道：“主子放心，我这里仔细着呢。我就怕明天万一——”
“没有万一，”李安安肯定道，“几条人命，必定万无一失。”
没一会儿，小何子去外头给长公主送东西回来，顺路带了两匣子烟袋斜街的点心送进来。李安安叫葱香取了二百个铜板赏他，随意问了问街上情况。小何子笑说：“花朝节快到了，街上热闹着呢。奴才还瞧见有卖杏花儿的，有绒花扎的，有真的。说不得，过两日，咱们院子里的杏花也该开了。”
葱香笑说：“你是想吃杏子了吧。”
小何子笑答：“瞧你说的，咱院子里的杏子，那年你没吃过似的。”
葱香白他一眼，想到往后再也吃不着了，没心思跟小何子废话，哼一声站在一旁。李安安瞧二人斗嘴，但笑不语。
第二天一早，长春宫、景仁宫、储秀宫、延禧宫、承乾宫五宫后妃出宫礼佛。銮驾并鸾车自神武门出，城里净街，来往无行人，左右店铺人家俱关门，黄土铺路，清水泼街。御前侍卫在前开路，后头一队太监，紧跟着皇后銮驾并四妃所坐马车，各宫主位仪仗齐全，威风赫赫。一路上，除了马蹄声、车轱辘声、太监们敲锣净街声，再无闲杂声响。
皇后坐在銮驾中，隔着帘子看外头街景，问身旁桂枝，“怎么跟我进宫那会儿瞧见的，也没多大不同？”
这话叫桂枝怎么回答，只得赔笑道：“京中景色，大同小异。”皇后颔首不语。桂香看看外头，小心问：“主子娘娘，奴才听说，白云寺里送子菩萨最是灵验。”
皇后垂眸，“心诚则灵。”
桂香听了，知道皇后不乐意在这上面张扬，应一声，不再说话。桂枝道：“主子娘娘叫给太皇太后、皇上的佛前供奉的佛经，以及要给几位公主请的护身符所用香油钱，奴才都备好了。”
皇后应一声，叮嘱：“还有太子与众位阿哥的，别给忘了。”
桂枝答应一声，道：“奴才这就叫人准备。”隔着车帘叫来小太监吩咐下去。
皇后看了，不再说话。
后头车上，宜妃握着把扇子把玩，大太监马鸣夏在旁念今日行程，“先跟主子娘娘去大雄宝殿上香，再听老方丈讲经。随后到各处转转，给五阿哥、九阿哥请护身符，供奉佛经。中午在寺里吃素斋，而后回宫。”
宜妃“嗯”一声，道：“没什么特别的，反正都是跟着人走，到时候，人家怎么着咱就怎么着吧。”
马鸣夏应下。宜妃想了想，问：“景仁宫成天病病殃殃的都来了，怎么永和宫偏没来？”
马鸣夏道：“这回去的是小乘佛寺，念汉传佛经，永和宫容娘娘信的是蒙古喇嘛。主子娘娘便把宫里的事儿交给她照看半天。”
宜妃浑不在意，“什么小乘大乘的，不过是心诚则灵罢了。真遇着事儿了，那位佛祖也不会显灵。”
马鸣夏不敢搭腔，宜妃愈发觉着无聊，捡着外头街景瞧一会儿，道：“不见这北京城，有二十来年了。果然，岁月催人老哇！”
前头隔一辆马车上，佟贵妃靠在车厢上休息，大宫女秀宁瞧瞧给捶腿。佟贵妃闭着眼交待，“别忘了给六阿哥上柱香，烧几个元宝。”
秀宁“哎”一声，等了会儿，劝道：“主子先闭眼歇会儿，得会才到呢。这几天，您都没睡好过。”
佟贵妃摇头，喃喃：“吃人的地方，我哪儿敢睡。”秀宁没听清，抬头再看，佟贵妃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不敢多言，取了个毯子，轻轻盖到佟贵妃身上，安静守在一旁。
再说西华门外，王贺驾着马车，取了腰牌递给守门侍卫查看。另有侍卫掀开车帘。葱香端坐车中，看见侍卫打量，嘴唇抿了抿，也不说话。一旁启祥宫小厨娘瞪一眼，道：“安嫔主子跟前儿的人，看什么看！”那侍卫不敢多看，急忙拱手退下。这边王贺与守门侍卫寒暄完，相约有空一起喝酒，驾车出去。
没一会儿，小何子拿着腰牌撵出来，守门侍卫还奇怪，“刚你们宫里王公公才驾车出去。”
小何子一拍大腿，“我就说么。安主子刚有件东西叫捎走，偏他们给落下了。瞧我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
几个守门侍卫正色，“何公公您也是宫里老人儿了。宫里不准随意往外传东西，这规矩，就是主子一时忘了，你也该提醒才是。”
小何子呸一声，解下包袱给几个人瞧，“几个肉夹火烧都不能往娘家送了？跟你们说，老李家几位太太小姐，还就爱这口儿。要不是亲娘家，我们主子才不费这事儿呢。”侍卫们看了，果然还冒着热气，香气随着包袱皮儿打开，飘了出来，赶紧拱手道歉。小何子也不恼，一人给了一个。看侍卫们推拒，道：“我们安主子想的周到，这就是犒劳几位的。”见侍卫们拿了，拱手忙说：“我得赶紧撵他们了。别一会儿火烧凉了就不好吃了。”
还有侍卫要把自己的马借给小何子，小何子摆手，说出门不远就有驴车，跟几位打个招呼，紧赶着走了。
隔了一会儿，又有一辆马车，这回是永和宫大太监富强驾车。
一应检查完毕，开门放行，守门侍卫一面吃火烧，一面聊天，“今儿各宫娘娘们可够忙的，上香的上香，出宫的出宫。啥日子这是？”
领一个笑骂：“有上香的，哪儿有什么出宫的？刚那是底下人出去了。”
几人笑说，吃东西嘴秃噜瓢了。
他们哪儿知道，最开始出去那辆马车，车厢里座下，是中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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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明明发了的，不知道为什么给吞了。好吧，这个月的全勤我是不指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