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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阿图与巴林福晋本来笑吟吟听巴颜夫人说话, 翠花这么一说, 反倒不好接茬了。还是巴颜夫人反应快, 敛衽正色道：“容奴才多嘴，咱们家闺女, 祖上就不兴学汉人那套守着死人过日子的。托大一回, 按辈分, 长公主得叫我一声姐姐, 听姐姐一句劝，前头额驸再好, 到底去了。长公主，好妹子，你到底年轻啊。”
阿图长公主听了, 想起自己个儿也是前头死了原配女婿, 后来又改嫁巴林部色布腾。跟着劝道：“是啊孩子，你这个姐姐说的对，咱们家闺女可不受那委屈。额驸活着, 咱好好过日子。若是额驸不幸去了, 咱该走一步，就得往前走一步。孩子, 你到底年轻啊。”
翠花长公主干笑一声, 摆手道：“瞧我, 原本是陪姑姑高兴来着, 净叫姑姑操心了。”又对巴颜夫人赔礼, “一家子骨肉, 姐姐别笑话我才好。”
阿图拍拍翠花的手，“谁跟你似的，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
巴颜夫人忙道：“哪里就笑话了。长公主若是有空，去姐姐家坐坐，咱们姐妹好好亲香亲香，也好见见你外甥。若不嫌弃，帮忙给踅摸个儿媳妇那就更好了。”
说得众人又笑了。翠花道：“姐姐不嫌弃我形单影只就好。”巴颜夫人忙道一家子骨肉，亲香还来不及呢。
巴林福晋在旁抿嘴笑道：“长公主还没瞧出来么，五夫人这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想请来个媒人呢。”
翠花忌讳寡妇不好说媒，笑笑应了。阿图接口问道：“小子多大了？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巴颜夫人正等这句话呢。她出身旁支宗族，眼看嫡支兴盛，同为觉罗氏，叔叔伯伯称呼着，自己娘家虽然过得富裕，祖上也是有爵位的，比之同宗显赫，难免心里不平。都是一个祖宗，怎么能没一争之心。奈何公爹与丈夫去的早，家中没有男人撑着，只得寻了李安安说和。后宫传递消息不便，一直等不来准信儿，打听阿图长媳正好是钮钴禄格格大姐，厚着脸皮来拜访。谁知遇到翠花长公主自怨自艾。费了半天口舌，总算说到正题上了。连忙把李元亮情况连说带夸讲了一通。
阿图知道近一个月来，大儿媳妇操心钮钴禄格格寻婆家，在心里算了算，李元亮家世有点儿高攀，冷眼瞧大儿媳妇丝毫不心动，遂点头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家正经外甥，回头本宫去慈宁宫里，跟主子娘娘说一声，请她留意汉军旗里有没有合适的秀女就得了。”
巴颜夫人听了，心中不满，不敢表露，只得赔笑应下，再三谢过。
等时候不早了，巴颜夫人告辞回家。翠花长公主瞧着空下的座位叹气，阿图长公主当她还伤心额驸早逝，劝慰两句。翠花瞧瞧巴林福晋，淡笑不语。
巴林福晋赔笑，慢慢提起三妹婚事，有心托婆婆帮着看看。阿图长公主这才明白过来，扶额笑道：“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原来说了半天，巴颜家的是想着三格格呢？”
翠花笑笑，“瞧安嫔的行事品格，李家家风应当还是比较宽厚的。又是独子，日后少许多麻烦。只是一等公女、皇后亲妹，他们还是有些高攀了。”
巴林福晋但笑不语。阿图心里明白了，对大儿媳道：“一家女百家求。成不成的，都是亲戚，人家来看咱们，和气招待就是。三格格那边，八旗子弟多了，咱们慢慢看着就是。”
巴林福晋急忙站起来道谢。阿图点头，“娘俩个，客气什么。”看看天色，叫巴林福晋回去歇着，她与翠花说些闲话。
巴林福晋得了婆婆准话，放心回去。阿图与翠花姑侄两个一同吃饭叙话。另一边巴颜夫人则是满腹委屈，回到家里，问元亮何在。守门婆子说在书房攻读。巴颜夫人不敢打扰，叫人好生伺候着，自己回到正房，瞧瞧院子里冷冷清清，再不复巴颜在世时热闹和煦，关了门，捂着帕子哭了一场。哭完了，擦干泪，叫人套车，往刚阿岱府上寻三嫂说话。
刚阿岱夫人正与儿媳说家务，听见他五婶来了，带着儿媳迎出二门，接进正房。妯娌平日里多有见面，不说闲话，巴颜夫人开口就请刚阿岱夫人递牌子，要进宫见李安安。
同样中年守寡，刚阿岱夫人何尝不知寡妇娶儿媳的难处，宽慰几句，叫儿媳妇去安排。
于是，李安安刚从长春宫伺候完皇后回来，就接到牌子，无奈笑笑，五婶可真是的。叫来王贺，吩咐他明日一早去神武门外迎着李家太太们。又叫来佳慧备上明日回礼。
佳慧笑问：“可还是几样糕点馒头之类的？”
李安安奇道：“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佳慧点头，“别的没说，就是说咱启祥宫太抠了。”说完，自己噗嗤笑出来。
李安安跟着笑一声，说：“再听见谁这么说，别的宫里，你就去问他们管事儿的，他们每月多少月例，给家里人多少回礼。咱们宫里的，直接扣了月例，回头好给太太们回礼。”
佳慧笑道：“谁会当面说啊。不过闲话听多了，伤不了人膈应人。”说完退出去，到小厨房里蒸点心。
李安安想了想，叫来葱香，重新换了嫔位常服，到长春宫求见皇后。皇后听见通报，叫李安安进来，奇怪道：“刚走没一会儿，怎么又来了？”
李安安笑着行礼问安已毕，把佳慧说的闲话简单讲了，接着说：“主子娘娘恕嫔妾斗胆。想祖宗入关，不过三四十年，当年创业艰难、披荆斩棘尚在眼前，太皇太后与主子娘娘日常连簪花都不肯多戴，皆为不忘祖训，朴素为本。如今却有不少人家日常竟奢靡成风。嫔妾惭愧，送娘家东西，乃是上好的白面、白糖、酥油做的点心，外头一盒要卖上一两银子，够五口农家一年嚼用。竟有不少人觉得此乃抠门小气。嫔妾细思，惶恐至极。”
皇后抱着六公主，听完李安安一席话，正色道：“你说的，本宫知道了。朴素端庄，乃是后妃之德。勤俭持家乃子孙长久之根本，奢靡之风不可盛行，非但后妃，外命妇也须心有敬畏才是。”叫来得福，命他取来中宫笺表，刷了一道懿旨，神武门外宣旨。
李安安瞧这边皇后处置已毕，起身告辞。皇后叫住，笑道：“难得你不为富贵迷了眼。本宫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你那边也没少过。就不赏你这些了。既然你说明日李家几位太太要来，本宫送你十斤上好糯米，两斤红枣，五斤核桃，做些好点心够用了。”说着，叫桂香下去收拾上来。
李安安站着笑道：“别的东西倒罢了，核桃正好嫔妾那儿吃完了。偏着主子娘娘的好东西了。”
皇后道：“什么稀罕物件儿，瞧把你乐的。”说话间，桂香带着一个小宫女回来，果然捧了三个袋子，各装了糯米、红枣、核桃。李安安谢恩告退，到门外葱香领着人接过来，出长春门回启祥宫。
正出长春门，走到西二宫巷没几步，迎面康熙带着侍卫、太监一行走来。李安安赶紧带着葱香等人让路，跪在宫墙根儿下，静候康熙过去。心里一面埋怨，回后宫也不坐辇，好歹敲个锣打个鼓什么的，好叫姑奶奶避开。大冷天的，跪在地上容易得关节炎好不？
康熙原本是来长春宫同皇后一同吃晚饭，远远瞧见一位嫔位主服色领着人退到墙根儿跪下，到跟前儿一看，原来是李安安，笑着叫了起，问：“安嫔怎么这时候从长春宫出来？可是你们主子娘娘找你有事？”
李安安躬身，把方才的事简单说了，又夸几句皇后明理有度。好听话谁不爱听，别管是夸儿子还是夸媳妇的，男人听了，都跟夸自己差不多。康熙一高兴，道：“既然你们主子娘娘赏了你，朕也赏一回吧。”叫来魏德贵，命他去内务府说一声，今年新上的干果每样挑五斤，送的启祥宫做点心。
李安安少不得磕头谢恩。康熙叫起，吩咐：“往后，好生佐翊中宫，朕与皇后都看着呢，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安安敛衽应下。
说话间，长春宫已经得了消息，知道康熙来了，皇后领着人亲迎出来。康熙抬腿进去，太监们随行，侍卫们则候康熙等人进长春宫，宫门关闭后，方列队准备回乾清门。
李安安带着葱香几个站在墙根儿，敛衽静候侍卫离开。纳兰性德看着侍卫们列好队，李安安还不走，似是让侍卫先行，想了想，上前行礼，请李安安先走。
李安安垂眸道：“虽然本宫乃宫位主，大人们却是护卫圣驾，正当值。大人请。”
性德听了，总觉有些奇怪，后宫内，不好多留，对李安安拱手行礼，带着侍卫们先走了。
李安安看着一行侍卫出了西二宫巷，这才带着葱香回去。路上，葱香小心问：“主子，咱们先走也行。干嘛让他们呀？”
李安安笑笑，小声道：“能在万岁爷跟前随侍的，大多都是家里有人，将来前途也不差的。咱们走前头不好打量，趁着他们一个个往前头走，我好看清楚了，明个儿见了几位太太，好叫她们打听打听，指不定，元宁和元亮的婚事，就有着落了。”
葱香一听，吃吃笑道：“主子这样说媒的，还真新鲜。”
李安安笑一声，“你就瞧着吧。”回到启祥宫，果然内务府送来莲子、松子、杏仁儿、板栗、红枣、核桃，六样干果，每样一个袋子。佳慧迎出来，说刚才称了，各有六斤。
葱香放好糯米等物回来，笑说：“内务府还挺会做人的。”说着，把康熙的赏赐数目说了。
佳慧笑道：“那些人做事，向来如此。”伺候李安安换了家常衣裳，又说点心都做好，锅上蒸着呢。李安安点头，又叫熬八宝粥。
佳慧应下，下去熬粥。
一夜无话。第二天，刚阿岱夫人与李率泰夫人、巴颜夫人一同来了。李安安叫人端出来熬了一夜的八宝粥，请三位夫人喝了暖胃。
李率泰夫人笑道：“四月份了，也不冷。喝这个怪热的。”
李安安笑说：“加了莲子，清心去火的。”李率泰夫人一尝，果然如此。三人各喝了半碗撤下。
李安安看屋里没外人，问了李元宁与李元亮的婚事相看如何。李率泰夫人只说正在相看，巴颜夫人则把昨日在阿图长公主府的事简单说了。
李安安点头，慢慢把昨晚命王贺打听的人家一一说了。末了，看李率泰夫人与巴颜夫人脸色还算平和，笑道：“我在宫里不方便，大娘跟五婶打听打听，这些人家应该都有正当年的孩子。”
李率泰夫人笑道：“正是呢，我跟安主子想一块儿去了。”
巴颜夫人想了想，说：“可惜老爷不在了，不然，哪会如此艰难。”
李安安知道她还是中意钮钴禄格格，想了想，劝道：“主子娘娘那边透出的意思，并不想将钮钴禄格格高攀。只要人家好，父母都是宽厚的人，便愿意相看。”
这话还真是皇后亲口说的。皇后是过来人，见的又多，深知婆婆青年守寡，儿媳妇的日子通常较为艰难。可惜她这话，着实难为李元亮。巴颜早在顺治年间就没了，巴颜夫人总不能为了娶个儿媳妇，再给李元亮找个后爹吧。听了这话，又一阵心酸。
李安安看着李率泰夫人宽慰巴颜夫人，跟着叹气。刚阿岱夫人则是问：“非得那位三格格不可吗？钮钴禄家别的格格可行？”
巴颜夫人含泪道：“那位四格格才十来岁，哪里就能说给元亮。”
刚阿岱夫人抿嘴，心道三格格还不成呢，四格格趁早别想，嘴上却说：“弘毅公大伯家堂弟家侄子吴禄，有个老格格，今年十七了。算起来，还是皇后没出五服的堂妹呢。她五婶可记得？”
巴颜夫人摇头，“八竿子才能打着的关系，谁认得呢。”
刚阿岱夫人可不管巴颜夫人嫌弃人家老格格家底薄，笑着摇头，“你不记得了？那孩子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叫凌泰，一个叫凌柱。凌泰娶的就是你娘家表妹的闺女，上回还是你说的我才知道呢。”
李安安正摇着团扇听着，猛的机灵起来，“母亲是说，钮钴禄凌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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