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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耿格格闻言愣了愣, 半晌没敢说出话来。只问是否告知太太。小丫鬟摇头, “这是刘妈妈刚悄悄跟我说的, 大概这会儿子正跟太太说呢。”
耿格格扶着肚子站起来，叫丫鬟寻了出门大衣裳, 打算去后堂看看觉罗氏, 也好知道大姑子怎么回事。没一会儿, 丫鬟们就碰出来大毛衣裳出来, 耿格格瞧着那衣裳鲜亮、文采辉煌，料子乃是去年太皇太后赏给几位嫁入三藩的公主, 柔嘉公主素来好静，瞧着颜色太过亮丽，趁着年节, 给了闺女。耿格格做了一套衣裳, 还留下一半的料子，觉罗氏做主，给闺女纳兰氏也做了一套。倒不是觉罗氏眼皮子浅, 相中了儿媳妇的料子, 不过是借着太皇太后赏赐的名头，好叫闺女在婆家好过些罢了。
当日两套衣裳做好, 大姑姐弟媳妇一见面, 耿格格嘴上还说跟大姑姐一同穿出来, 就好比亲姐妹似的, 心里到底不甚高兴。今日见了这件衣服, 站着想了想, 对几个丫鬟说：“罢了，昨天忙了一夜，如今站得猛了，有些个头晕。衣裳先放着，等我歇歇，缓过劲儿来再去。”
几个丫鬟一听，急忙放下手里东西，搀扶着耿格格坐下，端水奉茶，生怕耿格格有一丝不舒坦。耿格格这边屋里歇着，不忘叫小丫鬟出门悄悄打听。过了半晌，小丫鬟才回来，小声说：“太太请了老爷过去。刘妈妈刚从太太屋里出来，又叫了胡二家的过去。我回来这会子，胡二家的出门，跟胡二夫妻俩出了二门一照面，一起坐车往贝勒府去了。”
耿格格“嗯”一声，问：“叫胡二跟他媳妇去了？”
小丫鬟不过才留头的年纪，机灵却不懂事儿，对耿格格说：“太太往常都是叫管妈妈、刘妈妈去看姑奶奶。听老人儿们说，胡二妈妈是蒙古人，太太往常总嫌她性子直，出了门不会说话，给姑奶奶丢脸。怎么今天反倒先叫刘妈妈去，后又叫胡二妈妈去了？”
耿格格心道，公爹跟婆婆如今正是气不顺的时候，谁知道这老两口能做啥呢。因对屋里几个丫鬟吩咐：“老爷、太太做什么，咱们听着就是。不用管为什么。”
几个丫鬟俱点头说知道了。耿格格也不提去后堂看望婆婆一事，回里屋瞧揆叙还在熟睡，打发丫鬟们外头呆着，自己捧了一碟红豆糕，坐到窗前，就着热茶吃了半碟。
等到茶变得温热时，揆叙翻身，睁眼看见耿格格守在一旁，笑着坐起来，扶着耿格格胳膊，问：“怎么你守着？叫绿柳几个丫鬟来就成了。别累着了。”
耿格格笑说：“哪里就累着了。”看揆叙起身，叫外头几个丫鬟进来伺候揆叙更衣、洗漱。揆叙收拾停当，耿格格吩咐丫鬟端进来一炖锅鸡汤面，劝揆叙吃些垫垫肚子。揆叙道：“正好有些饿了。”又劝耿格格一同吃些。耿格格怀着孩子，本就饿得快，索性坐在炕桌旁，与揆叙一人吃了一碗。二人放下碗筷，丫鬟上来收拾好炕桌下去，耿格格这才把胡二家的去贝勒府一事说了，末了叹道：“也不知母亲支使他两口子去，会不会是姑奶奶那边有什么事儿。往常也不是胡二家的去呀。”
耿格格是弟媳妇，事没定下，不好多说，也不愿多说。揆叙哪里知道自家姐姐正闹和离呢，想了想，反倒劝耿格格莫要多想，自己收拾一番，换了大衣裳，问清明珠与觉罗氏现在后堂，便带着一个小丫鬟，径自往觉罗氏屋里去。到了垂花门外，就见刘妈妈领着几个小丫鬟，守在门里，抽手跺脚，一面往外张望。
见揆叙进来，刘妈妈急忙垂手问安。揆叙笑问：“妈妈怎么在这儿，不去屋里烤火？”
刘妈妈笑笑，说：“老爷、太太吩咐，叫我在这儿守着，等姑奶奶回来。”
揆叙闻言，脚步一顿，瞧刘妈妈往后一退让开路，知道问她无用，略点下头，大步往后堂去了。刘妈妈躬身送揆叙进院子，扭头瞧见身后几个二等丫鬟直勾勾瞧着揆叙背影，冷笑一声，低声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儿，你们是什么货色，敢跟二奶奶比。仔细没捞着好处，倒把自己个儿搭进去。有空去打听打听，二奶奶院子里，可有能进里屋的丫头！”
说得几个丫鬟面红耳赤，低头不吭。刘妈妈见状，冷哼一声，躲在门后避风不提。
揆叙不知身后惹来一场闲言碎语，进了后堂，听丫鬟说明珠与觉罗氏俱在西边佛堂里，不等小丫鬟挑帘子，自己伸手拨开大红洒金棉锦帘，进去一瞧，靠南炕上，明珠与觉罗氏隔着炕桌，一人坐一边。觉罗氏对着炕桌上一摞账本，拨拉着算盘，明珠则是靠着南窗假寐。听见揆叙请安，二人俱看过来。
揆叙急忙按礼拱手，觉罗氏点头，明珠道：“别是为你姐姐事儿来的吧？”
揆叙应声，满不赞同，“夫妻间吵闹难免的，父亲、母亲怎么派了胡二家的去了。她惯会闹大的。别到时候姐姐脸上难看。”
明珠看一眼觉罗氏，不语。觉罗氏倒冷笑一声，指着炕前第一把椅子，命揆叙坐了，慢吞吞道：“说什么夫妻吵闹难免，延寿这些年给你姐姐脸色少了？往常还能看在娘家份上遮掩一二，如今咱们家刚有些事儿，那边就要推干净了。不趁这会儿接你姐姐回来，过不了些日子，咱们就该治丧了。”
揆叙忙道不至于。觉罗氏冷笑不语，明珠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哥哥生母的事儿，为父也不瞒你。当初那还是太皇太后捧在手心儿里的人呢。若不是为父报信，科尔沁那边来的快，只怕也落得端嫔娘娘一般下场。”
揆叙闻言，登时不敢说话。觉罗氏眯着眼瞥一眼明珠，淡淡道：“你到底年纪小，多跟你哥哥学学。他刚接到信儿，就带着人去延寿府上了。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揆叙顿时明白过来，也是，就算姐姐闹着和离，家里人支持，断没有叫胡二家的一个下人去主事的道理。明珠借机教子，“你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往后记着，若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过的不好，看姑爷性子还不能再好了，宁可丢了这门亲，也不能由着人家磋磨咱家姑奶奶。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怕闺女再嫁。就怕好容易养大个闺女，白养活了。更何况，你姐姐还年轻呢。”
揆叙当即受教。觉罗氏在旁道：“不说咱这样的人家不能随意叫人磋磨，免得是个人都欺辱于咱们。单是你们姐弟就该拧成一股绳，互相帮衬着越过越好才是。脸面算什么，姻亲算什么，谁叫你们过的不好，只管打上门去便是。等我与你爹百年之后，这世上最亲的，不还是你们姐弟骨肉么？”说着说着，滴下泪来。
揆叙急忙起身劝觉罗氏。觉罗氏也是刚强，也是，能杀儿媳的人，没几个心量小的。没滴几滴泪便缓和过来，对明珠道：“如今我在佛堂里，大姑娘回来，还叫她住到后头小院儿里，都是她住惯的地方。”顿了顿，又说：“就是将来外甥落地不好说。”
明珠叹道：“照如今情形，姑娘能平安回家保住一命便是好的。别的哪里还顾得上。”
揆叙在旁道：“别说父亲母亲疼爱外甥，就是我们三个做舅舅的，还能让外甥委屈了不成？”
觉罗氏叹道：“你哪里知道，没爹疼，生来就矮了一截。”明珠倒看得开，“生下来个男孩儿，跟海富他们一般教养，日后叫他上进就是。若是女孩儿更好，好生教教，出阁了也是咱们家亲戚。”
觉罗氏瞪明珠一眼，也觉得是个法子。况且瞧着性德与揆叙兄弟都不是那等小心眼儿的人，闺女母子日后有靠了。更何况，觉罗氏心里扒拉扒拉，算一算，无论娘家还是婆家，和离改嫁的女子当真不少，闺女正年轻，过两年找个合适人家嫁了，日子就又过起来了。
这边觉罗氏与明珠各自打算一番，外头一阵喧哗，就有胡二在门外回话，说大爷带着大姑奶奶回来了。觉罗氏急忙扶着揆叙起身往门外接，明珠也跟上去。眼瞅着性德稳稳进来，怀里抱着一人，看衣裳首饰，正是明珠与觉罗氏长女纳兰惠芳。觉罗氏几步赶上前，瞅见惠芳面色苍白，双眼似睁未睁，一双手竟也无力垂着，再仔细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嘴里忍不住问道：“孩子呢？”几个月前见惠芳，可是已经显怀了。
胡二家的在旁护着，见到觉罗氏与明珠都出来迎接，忍不住骂道：“延寿那个孙子，我们跟大爷赶到的时候，把大姑娘的孩子打没了。”
揆叙一听就要带着人去揍延寿，明珠在身后叫住，冷声道：“先送你姐姐进屋。外头凉。”
觉罗氏顾不得别的，赶紧叫人护着性德送惠芳进屋，也不去别的地方，直接进了自己素日起居内室，安置在东耳房暖炕上，一叠声吩咐人去请太医。性德忙道：“母亲别急，刚出贝勒府儿子就叫人去请刘太医了。他今日不当值，这会儿应该也到了。”
正说着，外头刘妈妈传话，说刘太医来了。觉罗氏急忙叫请进来，早有揆叙出门迎接。刘太医乃是当年给敬嫔、安嫔诊脉，后来重新得了圣宠的老头。说起来，当年性德还是他给接生的。明珠曾经给这位烧过冷灶，今日不当值，恰在家中教导儿孙，听说是明珠府上来请，问了情形是大姑奶奶掉了孩子，知道耽误不得，急忙坐马车赶了过来。一进后堂，对明珠拱拱手，道：“还请不是骨肉至亲的人都出去，留个经年的妇人打下手就是。”
性德与揆叙便带着人站到外间，明珠担心女儿，守在门口，觉罗氏亲自带着胡二家的候在床前。刘妈妈领着人烧热水、备衣裳。一时有条不紊安排下来，刘太医那边也有了诊断。听闻惠芳失血多，需要补补，其他的倒还好，调养一二年，也能恢复如初。觉罗氏放下心来，叫揆叙伺候刘太医外头写方子，叫来热水，亲自给女儿换衣裳，擦身子。
没一会儿，刘妈妈端着药进来，觉罗氏扶起惠芳，拿着勺子要喂她。惠芳此时也缓过神来，对觉罗氏摇头，“母亲这么喂我，没病死也苦死了。”
见闺女还有心情说笑，觉罗氏登时笑出眼泪来，道：“那该怎么喂？”
惠芳摇头，强撑着坐起来，伸手去接药碗。觉罗氏急忙扶着她的手，看着惠芳端起碗来，闭着眼，一口灌下去，手一松，歪到床上。幸好刘妈妈在旁接了碗，才没打碎。觉罗氏急忙拿帕子给闺女擦汗，一面说：“我的儿，苦了你了。”
惠芳摇头，“母亲不必难过，纵然苦一时，总比跟那个禽兽苦一辈子的好。如今他侧福晋生了一儿一女，早就谋划着传爵了。我能抽身退步，好过叫他们一家子给阴害了。”
觉罗氏顿时悲从中来，哭道：“早知咱们就不该攀高门，害了我的儿啊。”一旁刘妈妈、胡二家的陪着掉了几滴泪，方才劝觉罗氏。纳兰惠芳倒想得开，看觉罗氏哭完了，强撑着说道：“大弟去时，我嘱咐他把我的嫁妆都带回来。不知如何了。”
觉罗氏劝说：“你能回家就好，那些个嫁妆便宜强盗罢了。”明珠恰巧进来，听了这话，说：“刚才熬药的空当，你大弟跟二弟就带着人把你的嫁妆连同陪房都带回来了。嫁妆都在后头院子里，为父亲自帮你收着呢。”说着递给觉罗氏一个钥匙，觉罗氏接过来替女儿保管。明珠便问惠芳那几户陪房如何处置。
惠芳冷笑，“阖府都知道侧福晋伙同那个强盗要害我，那是人家原本表姐表弟，我恨而不怨。可恨咱们家竟然出了吃里扒外背主之徒。”
明珠当即明白了，觉罗氏开口就要把这些人全都打死了事。不想惠芳拦住，道：“男的剪了舌头卖到山西挖煤，女的送到窑子里算了。咱们这样人家，何苦跟些个奴才置气。要死，也是打死延寿那个祸根。”
门外性德与揆叙听清，俱后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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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延寿：突然两腿之间一凉。肿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