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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整，东海百货商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寒风中，人们捏着提货券，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翘首以盼地等待着开门。
店员们忙着清点货品，整理柜台。钱婷婷走进后堂，确认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等待着开门的时刻。
供销社的香肠开售消息，在盐市掀起了一阵波澜。
食品联合厂的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这供销社也太能吹了，一夜之间就能把香肠做出来？”生产科长冷笑一声，手里的钢笔在桌面上敲击出不耐烦的节奏。
“就是，全国上下都缺腊肠，他们能从哪调货？”技术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
“我看他们就是在虚张声势，”销售部长接过话茬，“咱们食品联合厂做了这么多年的香肠，还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原料都紧张成什么样了，他们怎么可能突然就能大量生产？”
周厂长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昨晚一夜未眠，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郭那个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些年的交道打下来，他太了解这个看似和气实则精明的对手了。
会议室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周厂长微微眯起眼睛，努力回想着过去几天的蛛丝马迹。供销社最近确实有些异常，进出的车辆比往常多了不少，但他们查过，都是些普通的民用物资。
“厂长，”生产科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咱们准备的那批香肠要不要拉过去？”
原本他们计划好了，一旦小店缺货，就把香肠拉到门口，让供销社难堪。这招以前用过，效果拔群。
周厂长的腿不自觉地抖动起来。这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窗外传来工人们说笑的声音，平常会让他感到欣慰的声音此刻却格外刺耳。
“走，先去东海百货看看情况。”他站起身，强压下心中不安。
与此同时，东海百货商店里已是人声鼎沸。
李冬梅站在柜台前，身上的蓝色工作服整洁笔挺，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正在给售货员们做最后动员：“记住，一斤香肠送一袋洗涤剂，必须有提货券。遇到闹事的，直接叫我。”
“明白！”售货员们精神抖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钱婷婷倚在一旁的柜台上，看着田副经理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新制服，却依然掩饰不住眼中的轻蔑。
“田副经理要是觉得闲着，不如也去帮帮忙？”钱婷婷忍不住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田副经理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向人群密集的地方。
八点整，商店大门缓缓打开。
人群如潮水般涌入，门口的保安手忙脚乱地维持着秩序。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亮了漂浮在空中的尘埃。
“大家别挤！今天香肠管够！”李冬梅的声音盖过嘈杂的人声。她站在高处，像个指挥官一样调度着现场。
“我要洗涤剂！不买香肠也要洗涤剂！”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娘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嚷嚷，挥舞着手里的票据。
田副经理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到一边：“大娘，咱们讲规矩，想买没凭证免谈...”
柜台前，一位短发女顾客正兴高采烈地拿着两斤香肠和两袋洗涤剂往外走。她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大姐，真的送洗涤剂啊？”路过的顾客忍不住拦住她询问。
“那当然，人家供销社说话算话！”短发女人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早知道我也买提货券了......”旁边的年轻人一脸懊悔地抓着头发。
香肠的质量出乎所有人意料。
“你瞧瞧这肠多漂亮，连个瑕疵都没有。”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仔细端详着刚买到的香肠。
“就是就是，比往年的都好。皮儿薄，肉质实在，一看就是好东西。”旁边的主妇附和道。
这些议论声传入蹲守在外的周厂长耳中，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看着络绎不绝进出商店的顾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供销社不仅真的拿出了香肠，质量还超过了他们食品联合厂？这怎么可能！
“厂长，现在怎么办？”手下人慌了神，声音都有些发抖。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现在完全乱了套。
周厂长攥紧拳头，额头上冒出冷汗。初春的寒意顺着衣领钻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钱婷婷站在柜台后，揉了揉发酸的腰，目光扫过眼前人头攒动的场景。柜台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从商店门口一直延伸到街道上，蜿蜒得像条永无止境的长龙。
“师父，您歇会吧，我来喊。”她端着一杯温水递给李冬梅，眼里满是心疼。
李冬梅摆摆手，用力清了清嗓子：“大家排好队，新一批香肠马上就到！别着急，保证每个人都能买到！”
人群骚动起来，像是被捅了的蚂蚁窝，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混杂着询问声，让整个商店内外更显喧嚣。
“同志，我要两斤！我排了三个小时了！”一位戴着老式眼镜的大爷挥舞着手里的票子。
“给我留半斤啊，我从早上六点就来排队了！”旁边一位提着竹篮的大妈急切地喊道。
钱婷婷看着这些焦急的面孔，不由得感慨。这些大爷大妈们，为了买几斤香肠，愿意在寒风中排队几个小时。明明价格并不便宜，也没什么优惠，却依然趋之若鹜。
“钱科长！”田副经理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色，“好消息！郭主任刚才打电话说，再给咱们加派一批货！”
钱婷婷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太好了，这阵势，不加货怕是得卖到半夜。”
话音未落，几个工人抬着麻袋走进来，人群顿时沸腾。有人开始往前挤，场面一度混乱。
“大家别挤！”钱婷婷连忙喊道，“货够多的，保证人人都有份！”
与此同时，食品联合厂办公室里，周厂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桌上放着一根从百货商店买来的香肠样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拿起香肠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头越皱越紧。这色泽红润均匀，肉质紧实有弹性，香气四溢......每一项指标都完胜他们厂的产品。
“厂长......”秘书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要采取些措施？”
周厂长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根香肠。他原本以为供销社是在虚张声势，没想到竟真让他们整出了这么好的产品。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措手不及。
“去，把技术科的人都叫来。”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