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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朋酒楼灯火通明。
阿井端着两只整鹅跟在小二身后,顺着装扮的富贵灼人的廊庑一路往里去。
经了前头方夫子没见过世面的表现,小二带着满身的高贵样,絮絮叨叨同他讲规矩:“最好莫乱看,遇见客人要避开,不可直视旁人的脸。尤其是,看见未见过的物件儿莫乱摸,摸脏了你赔不起……”
再次经过那株高高的朱红珊瑚盆景时,小二连忙道:“最不可摸此物……”
他一声叮嘱出去,抬眼看阿井,他只昂首挺胸往前头走,既未看他,也未看这珊瑚植株一眼。行走在这奢华酒楼的廊庑里,同走在自家墙根边上没有不同。
小二原以为他也想要像方夫子一般没见识,此时他却视金钱如粪土,不禁撇撇嘴:“不识货。”
两人再往前行,前路上的一间雅间忽然开了门,有个胖子醉醺醺往外头冲,“啪”的便撞向小二。
小二意料不及,失去平衡连连后退,整个人便靠在了阿井身上。
阿井不由往后退一大步,便听耳根旁“叮里叮当”响,竟是那盏红艳艳的珊瑚盆栽被他的后跟脚踢动,转悠悠竟晃动起来。
他顷刻间便想起了他娘子的话:“万一在酒楼摔着了,碰倒了什么……我只有将你卖过去做牛做马。”
唰的一下,他额上已浮现密密细汗。
退不能退,前不可前,他连忙后脚跟发力将自己定在当场,前身一挺就将小二抛开。
小二只将将前倾了一道缝,前头那醉鬼同人纠缠,脚下一滑,又往前扑过去。
阿井只觉着像似有一座山靠在他身上,他险些呼吸不得,慌乱间竟起了些急智,咬牙取下一只鹅,隔着小二便往那醉鬼嘴边递过去。
醉鬼已醉的不省人事,闻到香气,登时前倾,血盆大口一张,死死咬住了鹅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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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尾端的雅间里,楚大郎还在交代着自家阿弟失踪之事。
要将在青州府搜寻阿弟之事交托给旁人,并非他所愿。即便萧栋是他好友,却也是冒着莫大的风险。
一个不慎,无论是官方还是漕帮的人得了消息,就要将本就身处险恶境的二弟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萧栋道:“我最后一次见二郎,已是数年前。那时他还是少年人,一晃六七年过去,也不知他现下是何模样。可有画像?”
楚大郎忖了忖,吩咐人取了笔墨,寥寥几笔,纸上便见一个倜傥挺拔的青年,五官与楚大郎有些相似,眼神却满是沉郁,不苟言笑,仿似心中积攒着千重心事。
气质倒是与记忆中少年老成、严肃内敛的楚二郎尚算相符。
算一算如今他也二十有三,脾性仍旧未变。
那纸只在萧栋面前放了一息,楚大郎便取了火折子将画像点燃。
一缕青烟四起,只剩灰烬一抔。
“二弟身处险境,现下不知多少人在寻他,”楚大郎解释自己烧画像的因由,“实是形势险峻,我不可有任何疏忽。”
萧栋点头,表示理解。
楚大郎又连续饮下三杯酒,起身拱手,郑重道:“如此,青州府一隅便交托给萧兄。天色已晚,今夜我便要启辰继续北上,待日后二郎回来,你我再相聚。”
萧栋内心一阵沉重。
听这话,楚二郎若是寻不见,楚家人竟连友人相见之事都无心参与了。
两人起身出了雅间,往前行上几步,外头一阵吵吵嚷嚷,惊呼声不断。
高朋酒楼往来皆是贵胄,人在外头顾些脸面,又兼萧栋有些背景,食客极少有人会闹事。今日倒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萧栋眉头一蹙,脚下略快,将将拐过弯去,便瞧见三个人似站着叠罗汉一般,最前头的胖醉汉歪着身子往前头扑去,夹在中间的是自家伙计。而最后面一人紧紧靠着璀璨夺目的朱红珊瑚树,随时都可能将价值上万银两的珊瑚盆景推倒。
然最后头那个穿成花蝴蝶一般的大高个却腰力惊人,以一人之力对抗住了前头两个人的重量。
他再一看,便看出了名堂。
原来最后头那人手中拿着的是一只整鹅,他手脚俱长,将那鹅越过伙计的头顶,似钓鱼一般把鹅嘴塞进醉鬼的口中。
醉鬼便是死死咬住了鹅嘴,两方借力,竟达成了个短暂的平衡。前头人不继续往下压去,后头人也堪堪挺住,竟未弄倒那珊瑚盆景。
两边还站着五六个伙计,都惧怕那珊瑚树的身价,不敢贸贸然上前,竟就扎着手站着。
他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将珊瑚树先搬走。”
话刚说出口,楚大郎手上一弹,一个火折子登时打向阿井膝盖。原本百发百中的功夫,不知怎地却只堪堪擦着阿井长裤而去,“吧嗒”一声掉去了地上,又顺着光洁大理石地面滑去了几张丈之外。
他心下惊咦,手立刻探进袖袋,再补上一发,一颗银锭再次打过去。
极细微的“咚”地一声,银锭打在阿井腿关节处。阿井身子一晃,那鹅脖子在空中登时断裂,三个人齐齐侧着身子倒地,就此避开了珊瑚树。
在场众人齐齐吁了一口气。
伙计们接连上前,七手八脚先将前头那醉鬼扶起来,又是灌茶又是拂尘,可见其有些背景,不是简单的醉鬼。
楚家也是做了些买卖的,楚大郎虽不擅经济,却也不是傻子,明白接下来魏栋怕也要上前略作安抚。
他抬手一揖:“也不用携带吃喝,船上皆有。不用相送,免得被有心之人瞧见。就此告辞。”
魏栋便不同他客气,抱拳拜别。
楚大郎越过那团混乱快步往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折子,不由又回首去看。
那最初捧着红漆盘的青年衣着色彩斑斓、风骚的不甚得体。此时他已从地上爬起身,侧身席地而坐,红漆盘散落在脚下,两只卤鹅却被他似宝贝一般抱在怀中,一只手紧紧抓着那只断掉的鹅头,口中不知在喃喃念着什么。
那处灯光不甚明亮,越往外头行去,抱鹅的青年身影越渐隐没。
楚大郎摇摇头,站在酒楼门前往四处略略看上一看,并未瞧见有何人探头探脑偷窥。
外头万家灯火,还热闹非凡。
人来人往,享受着这个太平盛世下的安定。
然而没有人会去想,在这个太平盛世的背后,多少人为之付出了青春、健康,甚至是性命。
自家阿弟到底在何处?他是否真的还活着,还藏在某个暂且安全之处,用他留下的隐秘暗印,想要有人去营救他?
二郎他,可吃饱了饭?身上可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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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阿井膝盖处似针扎一般。
他顾不上膝盖,先抱着自家两只卤鹅,围着那一团混乱来回踱步,喃喃不停:“我的鹅,我家的鹅,赔我家的鹅……”
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那醉鬼不知饮下多少黄汤,身上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不停翻腾,五六个伙计齐上阵,也压制不住他。
魏栋看的蹙眉,上前拉开一个伙计,对准那醉鬼的颈子,一个手刀劈下。
醉鬼身子一软,胖乎乎的身子轰然倒地。
“洪家的人呢?可跟了过来?”魏栋问道。
立刻有两个健壮的长随前来,“小的是小少爷的小厮……”
“只有你二人?”魏栋不由又蹙了眉头,“你家小公子外出,府里没有多派人看顾?”
小厮险些要哭出来:“府里今日有寿宴,三少爷便趁机溜出来,谁都拦不住……”
魏栋又转首去看被伙计们费力抱起身的洪家三少。
十八岁的青年有一个三十八岁的臃肿体魄,据闻是出生时娘胎里带了病症,一直傻呆呆到如今。
能将这样小山一样的人再加自家的伙计一起扛住……他不由去看阿井。
此时阿井嘴巴嘟的高高,满脸的委屈,还在嘟嘟囔囔为自己争取:“我的鹅,我的鹅,赔我的鹅……”
魏栋略略一愣,不知这模样像是在何处见过,可又分明很陌生。
他等了一等,也不见阿井稳住乱飞的五官,便又丢开去,同洪家的小厮道:“我会备好马车,将洪公子送回去。”
小厮为难道:“可少爷若不醒来……”
“前来寻我追究便是,”魏栋道:“他再这般闹腾下去,反而要伤了自己。”
小厮见他给了回话,心知回府若老夫人怪罪下来,也有话可回复,连忙应下,由几个伙计连抱带背,簇拥之下,终于将那洪家的三公子弄了出去。
混乱终于休止,周遭重又安静,只有阿井一人还在拉着哭腔讨债。
浓香卤鹅味充斥四处,魏栋此时方想起,这鹅本是他为楚大郎而点,最后却未派上用场。
将阿井带来的小二还守在边上,魏栋简短道:“带他去结账,按……按双倍付他。”
外头柜台上,小二将二两银子递给阿井,摸了一把额头虚汗:“兄弟,好在有你,否则今日咱俩都要陪那珊瑚。便是打死我,我也赔不起啊!”
阿井将银子塞进袖袋,一时觉着不安全,又塞进腰间,依旧不安全,最后终于找到个安全感爆棚的地儿。
他的手往衣襟里一塞,便将银锭塞进了他的假胸肌底下。因着只有一颗,便只有一边高高耸立,另一边依然还是和缓曲线。
小二不由笑道:“你这是何必,不过二两银子,谁偷。兄弟仁义,改日我便多去你家摊前为酒楼买卤鹅,让你们跟着赚大钱!”
阿井却再不理会他,提溜着两只卤鹅往柜台上一放,将红漆盘夹在腋下,听着半边高耸胸膛,似英雄凯旋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
夜风习习,柜台后头的账房先生见小二已汗流浃背,向阿井离去的背影努努下巴,笑问:“那人帮你省下近千两,今后你怕是要当爹一样供着。”
小二抚着胸口,后怕道:“莫说是爹,他扛住我的那一刻,我险些就想唤他一声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再放一章,终于把昨天的补上了……明天是我家小猫进宫的日子,我要给主子侍疾,或许只能发一章短小的。我尽量写。现在欠了9000字啦,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