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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
板车上堆放着高高的桌椅板凳,推车的人一步一步往前,将车辙与一深一浅的脚步留在了身后。
陶蓁跟在板车后,回想着在夜市上遇见的那位洪姑娘。
彼时这位姑娘问她:“阿井果然是你夫君?他真是个傻子?”
那时她以为又要被找茬。
未成想这位姑娘非但没有抓着她的发髻将她脸挠花、谴责她拿一个长相英俊的已婚傻子诓骗众女子们的感情,反而还露出了一个神秘笑容,道了声“简直太妙了”,连卤味都未点,转身便离去。
陶蓁一下子懵到了现在。
妙在何处呢?怎么就妙了呢?
她一个人瞎琢磨的时候,原本伴在她身边的梳子渐渐走在了她前头,和阿井说上了话。
“后来方夫子也没回来,东家说他第二日会来,也不知到底还来不来。”
阿井拉着板车奋力往前,不理会她。
“后来来了三个妇人,给咱们找事儿,要欺负东家……”
板车立时顿住,阿井转首就往身后看。
他娘子落在两丈之后,蒙着脑袋缓步而行,周身不见明显狼狈或伤处。
车把手一丢开,他就往后跑。
梳子“哎哟”一声,忙去压住要扬倒的板车。
这动静终于将陶蓁从如何脱逃一顿打的思绪中拉回来,再抬眼时,身前便站着高大的青年,紧紧抿着嘴,月华下的双眸闪烁,满脸皆是不安。
“怎地了?”她被他的紧张情绪所感染,一下子竖起了汗毛,“你发现了什么?是有人藏在周遭要打咱俩?”
在她的初衷里,将已婚身份的阿井推出去当个门面担当一点问题没有。她上一世,那些已婚男明星的女粉丝也极多,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然到底这个时代有所不同。
她终究还是有些心虚。
眼前的阿井抬手便要去解她的领口。
纤细的指尖将将触及她的颈子,由着她迅速垮下的脸,便忆起了她给他立下的规矩。
相敬如宾。
他的手指迅速回缩,嗫嚅间开口:“娘子哪里疼?谁打的娘子,我打他。他不穿黑衣裳,我也打他!”
陶蓁方明白他的意思,转首先去看梳子。
梳子吐吐舌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说错了话。可娘子受欺负,当夫君的是该替娘子出头啊,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陶蓁收回逼视的目光,同阿井道:“你护好你的脸就是对我最大的维护,知道吗?”忖了忖又叮嘱:“便是有人打你,你也一定要把脸挡住。伤了一点点皮相,你就不值钱了。”
阿井嘟了嘴,抬起手掌遮住他的下半张脸。
她满意的点点头:“便是如此。”
返回的路程继续。
阿井一只手继续遮着脸,单手拉板车。陶蓁万般猜不透那位洪姑娘的心思,摇了摇头不去想,转去看着板车,想着她未完成的那张三轮车图纸。
直到到了家门口,敲开门,阿井推着板车进院里,她终于发现,他的腿不对劲。随着他的走动,脚步声一轻一重。
她连忙快步上前,拦在了他前头。
“腿怎地了?”她问。
他面上一阵迷茫。腿没怎么呀!
她立刻推他坐去檐下,将他的长裤卷了上去。
黄大娘取来灯烛凑过去,旁人还没如何,阿满却先“啊”了一声,继而便伸手戳向他的膝盖近处。
阿井登时咬了牙。
橘黄火光下,他的膝盖近处,是一片明显的青紫。
她一下子垮了脸,“怎么伤到的?说!”
他的面上闪现一阵迷惘,是真忆不起了。
“在何处伤的?”她立刻去掰着他的脸细看。
眉眼舒缓,眸中是他一贯纯良的目光;鼻梁直挺,不傻的话可能是个端方冷然的人;因着疼痛,薄唇略略抿着,显出几分孩子气。
还是那般英俊。
她一下子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赚钱的家伙事儿还是好的。
旁处呢?
她的手隔着单薄夏衣在他上半身各处细细摩挲,一旁的梳子红了脸,转首去归置板车。
陶蓁的手经过他的小腹,小满替她阿姐探问:“肠肠疼吗?”
阿井摇头。
手再经过胃部。
“肚肚疼吗?”
阿井再摇头。
女子纤细的手最后抚上他的胸口。
“奶奶疼吗?”
“扑哧”一声,掌灯的黄大娘先笑出来,灯烛一忽闪,立时被气流吹灭。
陶蓁在一片昏暗中怒瞪她阿弟一眼,本要从阿井的胸口挪开手,却又着意抓了一把,眉尾一提。
呀,规模见涨啊。
看来用不着再穿假胸肌了。
黑暗里,阿井终于开口回答小满的那个问题。
“奶奶疼,娘子太用力。”
“扑哧”一声,不知又是谁的笑声。
小满登时给他兄弟伙出头:“阿姐,你怎么能那么大力呢?阿井,阿姐再捏你你就捏她,不能再被她欺负!”
陶蓁简直要昏头。
身边是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近而远,继而一间卧房开了门,又关了门。未等多久,那处又传来黄大娘的声音:“梳子进来,快些!”
还快些!陶蓁腹诽。忙喊:“梳子留下。再点灯。”
一盏灯烛重新亮起,围着的一圈人神色各异。
被人墙包围着的两个人里,陶蓁的脸黑的似泼了墨,阿井却红了脸,垂首坐在那里,像刚刚过门的小媳妇儿。两只手臂搁在身体两旁,莫名其妙的握紧了拳头。
陶蓁看得火大,像是要立刻撇清自己,拉着脸质问:“你脸红什么?”
阿井咬了咬唇角,老老实实回答:“热。”
热你娘个头!
黄大娘在一旁笑的抖动,灯烛便忽闪忽闪,晃动个不停。
陶蓁一下子恼羞成怒,“伤什么伤,只要没咽气,就得继续做牛做马!都散了,明儿的买卖都预备好了?”
她站起身也不管旁人如何,当先大步回了自己卧房。
徐徐清风顺着半掩的窗棂吹进,又撩开拉掩了的半边帘子,一路进了后端的屏风。
待换了家常衣裳再出来,其他三人已将该做的活计做的差不离。
阿井正坐在檐下洗脚,小满就蹲在洗脚盆身边,把自己的一双袜子脱下来丢进洗脚盆:“我方才帮你说了话,你帮我洗袜袜好不好?”
“自己洗!”陶蓁一句话打破了她阿弟的美梦,站了两丈远,同阿井道:“你换好衣裳,跟着我走。”
外头巷口有一家医馆,方才回来时还亮着灯。待陶蓁带着阿井一路出去,那医馆却已歇业。
不远处的打铁铺还炭火明亮,健壮的铁匠只穿着个褂子,古铜色的手臂抡着大锤,一下又一下的砸着一只半成的铁铲。
铁匠不负他天生的健壮,连姓都是姓“庄”,四十来岁,据闻年轻时曾在军中效力,因伤了腿,拿着遣散银子在此处开了个打铁铺,已有十来年。
陶蓁昨日便曾拿着三轮车的轴承和链条图纸过来,看看庄铁匠能不能琢磨着打出个雏形来。
见陶蓁在那医馆门前徘徊,庄铁匠便住了手,扬声道:“三日后再来,郎中娃儿过满月,要歇三日。”
陶蓁再定睛看去,果然医馆外头的墙上贴着一张红纸,上头写了“东主有喜,歇业三日”。
她转首看一看阿井,本要说“你运气不好,你就疼着吧。”撞上他的眸光,说出来的话却是“看什么看?”
“看我娘子啊。”他莫名其妙,他不看他的娘子,难道去看旁人的娘子?
一旁的庄铁匠“嘿嘿”一笑,“陶娘子同你夫君是新婚吧?这才成了亲的小两口,痴缠的很。”
痴缠?
陶蓁简直要遮着脸一路狂奔,怎地今夜众人没有一个是对劲的。
那三个莫名其妙说她勾汉子的妇人,不对劲。
貌似有些背景的洪姑娘知道阿井是傻子还觉着妙,不对劲。
方夫子不对劲。
阿井不对劲。
小满不对劲。
黄大娘不对劲。
就连这打铁的,也如此不对劲。
她转身要走,铁匠又唤住她,转身从柜台下拿出几个物件儿放在柜面上,“这是按陶娘子图纸中提及的轴承和链条,我琢磨的打了个样子,你先看看。轴承我在军中见过,好办。只那链条还要同轴承配合,却不大容易。”
陶蓁未想到他的效率这般高,连忙探首去瞧。
轴承和链条皆是模型,不到手掌般大小。样子看起来同上一世陶蓁记得的模样差不离。将两个轴承各放在链条的两端转动,轴承便咬动着链条,齐齐往前行进。
庄铁匠看着她的神情涌现雀跃,一时起了成就感,提前谦虚道:“若打制成成品,怕还要尝试许久。也与轮子的大小有关,陶娘子还要把相关尺寸告诉我。”
“多谢阿叔,明日便拿给你。”陶蓁一时振奋不已,按这个速度,只怕不出五六日,她就能多一辆三轮车。自此再用不着苦哈哈的步行,还用不着闻骡子驴的臭骚味。等小满开始去念书,还能每日坐着三轮车去学堂。
想象一下小满趾高气扬的坐在三轮车上,抬手向马车里的诸位同窗打招呼……吊|丝中又带着一股另类的优越感呢。
她长吁一口气,告别了铁匠,脚步轻快往家去。
行了半途方想起,她身后那个拖油瓶伤了腿的。
他却用不着她等,虽行走间略略有些长短腿,可因腿长,毫不费力的跟着她。
远处还零星亮着灯烛,天上星光灿烂,夜风徐徐而来。
陶蓁一时起了教育阿井的兴致,同他道:“你能管好你的嘴吗?”
她解释:“你脑子不太好,又整日跟着小满混,不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很有歧义。你自己不觉着,可旁人听得能笑死,我听得能羞愧死。做一个安静的、不说话的美男子不好吗?”
阿井立刻嘟了嘴。
他脑子不好,连表达情感的方式也这般单一。但凡不开心,无论是沮丧、恼怒、还是不情愿,都用这个嘟嘴来表达。
她见他不高兴了,便板了脸,“你的嘴嘟到天上去也没用,你既卖身于我,又入赘到陶家,你就得事事听我的。”
阿井收回了嘴唇,不过片刻又嘟出来,也不知又换了怎样的情绪。
她打他一巴掌,便又祭出一颗甜枣:“大不了,以后日日我给你蒸包子。”
她知道他也是个嘴馋的,她做什么他都爱吃,可最喜欢的却是大包子。但凡有时候盒子、馒头吃厌烦,偶尔蒸一顿包子,他的饭量就能翻一番。
她不能理解,盒子和包子其实只是外在模样不太一样,可口感实则是差不离的。也不知他为何就那般钟情。
傻子的世界,她到底是不懂。
阿井闻言,便缩回嘴,忙忙点头。唯恐她后悔,还抬手将自己的嘴巴捂住,以示他内心的坚定。
她便笑一笑,低叹了一声“傻子”。
绕过两棵柳树,巷口的第一家便是自家赁来的宅子。
清风又起,吹的枝叶沙沙响。
将将到了门边,便瞧见一个妇人贴在自家厚重门前,做出个偷听的动作。
端看轮廓,陶蓁隐隐认出了妇人。
像是住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一间宅子里,姓张,因着死了男人,守寡不易,见天的听见她的公爹与婆母叱骂她。
陶蓁已同阿井都站在了张寡妇身畔一丈之近,张寡妇听得之专注,还未被惊动。
“咳……”陶蓁轻咳一声,“更深露重,这位阿姐有何指教?”
张寡妇蹭的似踩到耗子一般,惊慌失措跳转回身。
“我,我……”张寡妇认出了陶蓁,面上立时讪讪,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陶蓁:屎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可记下了?
阿井:傻子才吃屎……
小满:你就是个傻子啊,你竟然喜欢吃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