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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一更,张家的寡妇站在陶家的门前。
她的慌乱只维持了一瞬,便立刻将注意力转到了陶蓁身上。
不远处的铁匠铺将光亮映射过来,那光亮斑驳,却足以让她将陶蓁看得分明。
发髻是整齐的,并不见被人大力揪过的歪乱。
衣裳也是干净的,没有被人按着打的褶子。
发髻能重梳,衣裳也能再换,可脸不行。脸上若挨了巴掌,有了浮肿或破皮见血,便是用脂粉遮掩都不成,必须戴上面上遮一遮才能不被人瞧见。
可陶蓁的脸颊光洁,周遭光影打过来,她的下颌线光滑利落,最后收成一个尖尖的下巴,习惯性略扬,不知骄傲个什么劲儿。
这个模样……
难道梁家少夫人没有去打这狐媚子?
或是,那信被门房丢弃,根本就没有送到少夫人手中?
亦或是,少夫人收到了信,却不相信纸上之言?
再或是,少夫人收了信,也信了这消息,可已经对梁公子的风流多情失望,假装当做不知?
更或是,少夫人得知消息,也去寻了陶蓁,可梁公子忽然冲出来英雄救美,让少夫人无功而返?
她一时心间各种猜测,直到陶蓁再次问道:“深更半夜,这位张姐姐又有何事相寻?”
张寡妇轻咳一声,将她最开始就准备好的理由抛出来:“知道陶娘子卖卤味,一直无机会尝尝。方才站在此处才想起,陶娘子的买卖火红,怕是已无存货。便不打扰陶娘子,改日再来帮衬。”
话毕便要走。
陶蓁已接下她的话茬:“要多少?做何用?张阿姐既深夜前来,我怎能让你白跑一趟。”
张寡妇的脚一顿,“这……公爹好喝两口小酒,原本要下酒。也就那么两小盅,想来他已喝空,便不麻烦陶娘子……”
转身又要走。
“哪里麻烦,空腹饮酒易醉,便是已喝了酒,再用些吃食,也舒服些。”陶蓁开始善解人意,“好在还剩下些鸡爪鹅掌,用来佐酒最适合不过。”
她同阿井道:“此处天黑,你在门口陪张阿姐。”
“真的不用麻烦……”张寡妇哪里想到事情竟往强买强卖的走向发展,还想要阻拦,陶蓁已推开院门走进去,扬声朝里面喊:“梳子,你将在夜市卖剩下的鸡爪、鸭掌和鹅掌送出来……”
“嗳……”里头的人一声应下,已迅速传来脚步声。
张寡妇捏着瘪瘪的荷包,心下一阵郁闷。欲要就此溜着墙边走,身边的阿井高高大大,一双眼睛瞪的似铜铃,仿佛不是在陪一位近邻,而是在监视一个犯人。
据胡婆子说这是一个傻子,有一身的傻力气,不过是洗个鸡,都能似揪一根绣线一般轻轻巧巧就将鸡脖子揪断。
她本已迈出去半步的脚尖,不由又收了回来。
清风送来香味,转瞬间陶蓁已端着个半大陶盆出来,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盆各种爪子。
“这是一斤二两,便算你一斤,三十文钱。陶盆你端着去,明日送回来便是。”陶蓁将吃食递给她。
她几乎要跳脚。三十文?光天化日要抢啊?
她身上的荷包,除了今日在梁家门房身上花了二钱银子,就只剩下二三十文。这些可是她那抠死人的婆母每个月给她的买菜钱啊!
她欲不接话,陶蓁又道,“三十文不贵,若在夜市这些能卖到六十文。张阿姐是讲究人,识货的,对吗?”
张寡妇被戴上“讲究”和“识货”两顶高帽子,几乎要哭出来。一只手违心的伸出去,那一盆冒着香气她却吃不起的爪子便塞进了她的臂弯。
随着她从荷包里抖抖索索的数铜钱,她仿佛已提前听到了她婆母的破锣嗓子扯起来骂她:“败家玩意儿,一个月的菜钱让你一日就霍霍个精光,我们还拿什么买菜?滚去洗衣裳,挣不回来钱你就莫吃饭!”
铜钱一文又一文,从张寡妇的手中掉进了陶蓁的掌心,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她的手指再往荷包里探去,空空如也,竟一文钱也抠不出来。
她一下子难受起来。竟缺了一文,要被这狐媚子看笑话。
陶蓁大方道:“区区一文钱便罢了,改日再来帮衬哟。”
她的手向阿井勾一勾,阿井便乖乖跟进了院门,“当啷”一声,院门关的死死,将张寡妇一个人留在了外头。
寡妇一口气堵在喉间。
还“改日再来”,想再趁火打劫逼着她掏银子吗?
好的很,看今后谁笑到最后!
院里,陶蓁贴着门板静听,一直到外头的脚步声离去,她才抛了抛手里的铜钱,冷哼了一声:“听墙角?下回敢来就卖你整鹅,一两银子一只,让你心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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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原以为阿井的腿歇息一夜该无大碍,未成想第二日一早,他走路时反而越发颠簸。
待送走几位盒子摊贩,原本该兵分三路,她和梳子去农市、阿井去酒楼送卤肉、黄大娘在家中看顾小满,可因着阿井的腿伤,只得做出变动。
由她和阿井、小满去酒楼送卤猪肉、顺便去医馆,黄大娘带着梳子去采买。
拦了辆骡车去酒楼之前,陶蓁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同外头的黄大娘道:“在农市正门口包能遇见方夫子,该让他卖苦力就千万莫心软。他今日既然露面,便是做好了受委屈的心理准备,不可能像昨日那般甩脸子走人。”
黄大娘笑道:“我哪里会同他客气,你放心,定然把他一人当十个人来用。”
骡车停在逍遥楼门前,陶蓁前去送了卤肉,顺便带走账本,出来时便进了近处的医馆,给阿井看腿伤。
好在此次阿井伤势轻,只花了陶蓁二两银子,就开了一堆外敷内服的药。
和第一回给阿井治伤的六十八两银子比起来,区区二两银子就请来大名鼎鼎的吕神医诊治,外人若知道谁不羡慕陶蓁占了大便宜。
可神医的话却宛如噩耗:“得歇息,这伤着了经脉,若不静养,他迟早得跛。”
一个跛了的美男子……陶蓁想到阿井一边跛着脚,一边身残志坚的拉着板车往前行,饱经风霜的面上早早挂上皱纹,眸中的纯良已被街头讨口的卑微所替代,就连一对胸肌都消瘦的流失殆尽……罢了,静养就静养吧。
噩耗还不止这一样。
她提出再要买茱萸时,药童皆摇头:“没啦,一颗都没啦。前儿才有一船药材到达青州府,却被漕帮扣住,现下莫说我家医馆,整个青州府医馆都缺了好几味药材呢。”
陶蓁被这一道惊雷击得半天回不过神。
没了茱萸,卤味只吃五香和甜口的?那不大大影响了销量?
她郁郁出了医馆,不偏不倚遇上张三。
张三专程在等她。
他不是为了他自己的那几口肉。
他是要为丐帮的讨饭事业,将眼前这位未来的餐饮大王笼络住。
待她的买卖起飞之日,便是他承包她所有的潲水之时。
他给丐帮拉来一大拨优质潲水,更多的兄弟不用饿死,他还不往上晋升?
四袋长老的名头他都看不上,最好直达三级,空降京城总帮!
此时陶蓁牵着小满,带着阿井一步三叹气,“你要静养,一下子就少了个壮劳力,这买卖可怎么办?”
现下黄大娘、梳子、小满同阿井四人占齐了老弱病残,她靠这四人怎么攒够开饭庄的银子?她到底是开饭庄还是开善堂?
张三一直跟在她身边,闻言立刻道:“招工啊,招帮工啊!”
陶蓁瞥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时半刻我去哪里招青壮年?你莫说是你,我这小小卤味铺,供不下你这位丐帮五袋长老。”
张三忙道:“自然不是我。我可是叫花子,没有放着等人投喂的香饽饽不干、跑去当苦力赚辛苦钱。但是,我能给你寻见帮工。”
陶蓁可不敢再相信他这个大话精。
“我是说真话,”张三恨不得掏出他的一颗真心,“漕帮的事情我能替你摆平,帮工也能帮你寻来。”
“真的?”陶蓁一脸的狐疑。
张三:“你想想昨儿那庞二牛还有没有去寻你?”
那倒没有,“可这也不能归结成你的功劳啊,我毕竟不是他娘,他也不可能有精力日日缠着我。”
张三抓耳挠腮:“时间会给出答案,你就知道你冤枉了我,六月要飞雪啊。”
陶蓁继续往前。
张三不得已只得抓住阿井的胳膊,悄声向阿井求情:“我知道你娘子看重你,否则也不可能舍得在你身上花银子。你帮我说说,我真没骗她。”
阿井紧闭着嘴巴摆摆手,于沉默中拒绝他。
张三越发着急,“连你这个傻子都不愿同我说话啦?”
他只得拦在陶蓁面前,伸出四指赌咒发誓:“我若诓骗你,让我立刻掉袋子,什么长老都当不成!”
这咒下的有些重。
陶蓁知道,他最是以他的“五袋”身份为自豪,时不时就要挂在嘴边显摆。
能拿这个事情来发誓……她瞥他一眼:“那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张三“嘿嘿”一笑,连忙保证:“你放心,今儿晌午就带着青壮年去让你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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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院的血水。
陶蓁带着阿井和小满回到家中时,黄大娘和梳子已先一步回来。
一同前来的还有方夫子。
这位三十来岁的汉子今日有了自觉性,一大早就在农市正门前等待,也不去强调什么夫子身份,自觉做一身底层人士的短打扮。在黄大娘的鞭策之下,不但以一人之力将百斤重的生肉与活禽背回来,还将鸡鸭鹅都尽数宰杀。
陶蓁到家的时候,他正一脸惨白的坐在檐下歇息。
“哟,又来了?”陶蓁笑眯眯,“今日夫子是怎么个打算?我得先问清,免得您像昨夜一般摔了盘子离去,我一介贫家女还要向主顾赔罪。”
方夫子垂了脑袋,隔了几息才板着脸:“今日既来,便是要继续忍气吞声,好让你消了气。”
“哟,夫子果然是读书人,真真会话说,”陶蓁赞道,“‘继续忍气吞声’这六个字若让外人听到,还以为昨日我多么苛待了你。昨日不是你自己热心要帮我,反倒全帮了倒忙?忍气吞声的那个,合该是我才对。”
方夫子如鲠在喉,说不过她,将浮上心口的那团怨气用力咽下去,终于服软:“是我此前言语不慎惹恼了姑娘,此行皆是要向陶姑娘赔罪,望你大人大量,饶我一马。”
陶蓁又是一笑,“方夫子若做如此想,便是小看了山长将你放在此处的深意。所谓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山长对你寄予厚望,夫子同市井之人多多来往,才能更清的认识自己、提升自己呢。”
方夫子明明晓得她是在讥讽他,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半晌方拱手一揖,跟着黄大娘拔鸡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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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这回积极的很,说晌午到,实则未时就站到了巷口的两棵柳树前。
他破天荒的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洗净了脸,带着个十六七的少年敲开了门。昨日提溜的那串贵重点心到了少年的手中,显出少年是前来真心寻活儿的。
彼时阿井正在坐月子,呸呸,不是。
是在静养。
只他这静养的开端,同坐月子区别不大。
在自个儿房里饭来伸手、水来端碗,旁边还有个小满在陪聊,让他“坐月子”的日子不无聊。
因着他为了一口包子被陶蓁下了禁言令,小满同他玩的是一个“你比划我猜”的游戏,两个人不亦乐乎。
陶蓁一点乐不起来。
缺了阿井的时候,真真显出他的价值来。
没有一个人烧火烧的像阿井这般合适。
陶蓁要煮肉,初初是要将肉焯水。凉水下肉,再大火将水煮开,撇去浮沫。
这个大火的力度就是真真要大,好节省时间。
然而梳子去烧火,三口大锅迟迟不见冒烟。
好不容易水开,焯了肉,冲洗干净后再捞进卤汁里,继续大火煮。
这个大火便不能太大,属于一个略略收敛的火力。否则肉食外皮被煮裂开,模样就不够好看。
此次换黄大娘烧火。黄大娘几把柴塞进去,卤汁哗啦啦冒了泡,不多时鸡皮就被煮裂开,差了卖相。
待大火将卤汁煮开后,再煮一阵肉食,便要收成文火,等着慢慢炖,要用炭灰稍稍埋一埋旺盛的炭火。
陶蓁决定亲自上阵,一铲子灰埋下去,火苗登时被压死。
三位女将齐齐败退,陶蓁便相信,这世上真有“天赋”这码事。最难能可贵的是,拥有此天赋的还是个傻子。
看看,当老天关闭一扇门的时候,必定要为这个人心软开一扇窗。
阿井就是这个幸运儿。
张三到来的时候,正正巧是陶蓁暂且失了阿井这员猛将,正满心烦躁的时候。
瞧见张三身边的清瘦少年,明白是他带过来相看的备选帮工,她第一个要求便是:“先去烧一锅热水。”
少年出手,青烟滚滚。
一院子的人捂着口鼻咳嗽。
阿井房中,小满趴在窗沿上,一边咳嗽一边道:“呀,他不如你呢。”
阿井原本是一脸的担忧,万一真的来了个人比他强可如何是好。
现下虽也被熏的流眼泪,提在嗓子眼的心却欢喜的放了下去。
滚滚青烟将邻人胡婆子吸引进来,“咋啦?起火了?”她只当陶家又着了火,转头就冲出去,向躲在拐角的梁公子打手势:快,表现的机会来啦!
待要再进去时,院门却“哐当”一声紧闭,是张三掩了门,要将这丢人的一幕关在小小院落中,免得被外人瞧了去。
他冲着院门喊了一声“好着呢,别添乱”,回了院里,暗暗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一脸的忐忑。
张三只得一边帮着扇走烟尘,一边帮着挽尊:“他不常烧火,不擅长这个也正常。他的强项是……强项是……”
他对这少年所知寥寥,胳膊肘暗暗捣一捣他,“自己说。”
少年往前迈出一步,略一思忖,便倏地腾空,来了几个连环鹞子翻身,干脆利落。引得在阿井房里玩游戏的小满跳在窗棂前拍着小手,捧场的喊了声“好!”
叫完“好”,转首同阿井道:“惨啦,你不会这个。”
阿井不由嘟了嘴唇,眉头紧锁,用力盯着他的潜在竞争对手,却并没有将少年盯的摔个大屁墩。
少年稳稳落地,满怀期待的看着陶蓁。
陶蓁正在院里忙活着,和黄大娘、梳子一起晾晒存储的佐料干货。
方才一阵青烟滚滚,在佐料上落下许多黑灰,黄大娘嘟嘟囔囔将张三骂了好一阵,指使着方夫子来回换着湿帕子,要先将黑灰拭净。
陶蓁停了手底下的活儿,问少年:“就只会翻跟斗?我这也不是马戏团呀。”
“还会耍刀剑。”他忙拿起边上的扫帚充作刀剑,刷刷刷几番劈砍,期间混杂着腾挪转移,倒是有模有样。
待收了势,张三忙问:“如何?你这里多个会点腿脚功夫的娃儿,若有人去你摊前捣乱,指使他出去准没错!”
陶蓁不置可否,继续问:“还有什么本事?我也不是请打手。”
少年傻了眼,转头看张三。
张三只好提点他:“嘴皮子不是挺溜的?怎地到了陶娘子这里却又成了鞠嘴葫芦?”
少年一下子反映过来,往陶蓁面前一站,当即招呼:“这位客官进来尝尝我家的卤味,卤鸡、卤鸭和卤鹅,样样都是香喷喷,价钱一点也不贵,保你吃的笑哈哈。”
“哦?”陶蓁问,“真的有你说的那般好吃?不好吃我可不给银子哟。”
少年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想了想方一扫帚横在她面前,佯装怒极:“吃了便要给银子,胆敢赖账,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剑答不答应!”
到了此时,陶蓁面上终于显现淡淡笑容,“叫什么名字?多少岁?家中是做什么的?”
少年规规矩矩回答:“小的名周小鱼,今年十六,家中世代务农。因家中贫寒,要攒银子娶媳妇儿,才出来寻活儿干。”
陶蓁点点头,这回却是看向张三:“人再好我也不能收,我这处是吃食买卖,帮工得信得过才成,否则来个人一把耗子药丢进水缸里,那得吃死多少人。现下的黄大娘同梳子,与我是同村,这我才信得过。”
张三苦了脸:“你这还是不信我呀。”
他向周小鱼使眼色:你自己再想想法子呀!
周小鱼哪里想到她招个帮工这般谨慎,一时半会再也想不到好点子,傻呆呆站在原处,看得卧房窗户边的阿井心中暗爽。
小满悄声道:“他要是说他是洗衣大王,我阿姐一定中意他。”
他的背叛立刻招来阿井的嘟嘴。
他忙又宽慰他:“等他来了,让他给我们都洗衣裳,还有我的袜袜和你的小裤衩,这下高兴吗?”
阿井想要高兴,可想到这周小鱼还会一手漂亮的翻跟斗,恰恰自己不会,便无法完全敞怀。
此时黄大娘正端着簸箕从后厨出来,里面盛着小半簸箕红艳艳的茱萸果子,“这茱萸真买不到了?就剩下这么些,最多七八日的量。”
陶蓁叹口气:“真没了,我去沿途的医馆都问过,原本有条船运了半舱,可恨被漕帮扣留,不知多久才能放行。”
黄大娘张嘴便骂:“缺德的货,让这些漕帮的人各个生儿子没腚眼。你此前万般不愿同那什么二牛有牵扯,可见是对的。这些狼今日对你笑,说不定明日就思量着吃了你。”
张三同周小鱼听罢,不由互相对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周小鱼看着黄大娘将剩下的那点茱萸当个宝一般,手持帕子一颗一颗去擦拭,他脑中忽然亮堂,连忙道:“我有法子,能寻来着茱萸!”
一院的人都看向他。
陶蓁将他定定看了好几眼,方眯着双眸道:“你莫告诉我,你是从漕帮来的,识得漕帮的人?”
周小鱼的心在胸腔里猛地一跳,不敢看她的眼睛,转去盯着梳子发髻上的一支桃木簪子,“我有亲戚在船上当船工,船上大货不容易丢,小货最看不住。茱萸什么的,说不定我就能替东家弄来几十斤。”
几十斤还是小货……这海口夸的。
张三忙趁热打铁:“给孩子一个机会,他真的可靠,我用五袋长老的名义担保。”
陶蓁思忖两息,终于同周小鱼道:“且先看看你的能耐。”
周小鱼长长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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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一时起了风,两棵柳树随风轻摆。
绕过柳树一直往前,直到拐进大路,瞧见马路牙子上蹲着的个刀疤脸汉子,周小鱼同张三终于住了脚步。
“如何?”庞二牛盯着周小鱼。
小鱼摇摇头,又道:“帮里扣下的那艘船上有茱萸,她正需要。我若能弄来几十斤,应该能跟着她。”
庞二牛咬唇想了想,“问题不大,我去想法子。”
张三在一旁帮腔,“陶姑娘虽说不好说话,可一旦应承了事情,就一定会兑现。”
“此事还要多谢张三兄的撮合,”庞二牛现出些释然的微笑,将张三昨日去寻他时就说过的假话又拿出来说上一回,“若不是陶尚书当年对我爹有恩,我爹一个月前托梦让我报恩,我也不至于总是去寻陶姑娘,未成想却将她吓退。好在张三兄出了这个法子,我能不露面,而由这小兄弟替我保她平安。纵然以后遇上了硬茬,还有我。如此安排,想来我那老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不会再托梦来骂我不孝。”
张三拱手:“好说好说,我便是知道你一心要报恩,不会害她,才会出此法子。左右你莫轻易再去寻她,陶家家世到底是偏向官府,她若同你相熟,陶家先祖反而要动怒。”
一时天色像是要下雨,狂风大作。
两厢相互告了别,就地分开。
周小鱼跟在庞二牛身边,问他:“我真要跟去陶姑娘那头?”
庞二牛点点头,“这个法子最好不过,你年岁还小,正好借此机会脱离漕帮,你阿姐也能放心。你再趁机盯着陶姑娘,万一有二当家的消息,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即就能绑了人。”
“我打听过,像陶姑娘那种小摊,帮工一个月不过两三钱。”小鱼在漕帮一个月也不过两钱的工钱,可私下里能分到的外水却多,他舍不下那份银子。
“我们缺的不是小钱,是大钱。”庞二牛清醒的很,“在漕帮一个月便是给你十两,你不吃不喝干满十年,才能攒一千两,离你阿姐的身价远的很。可她能不能熬到那一日?”
周小鱼一下子沉默了。
阿姐要能熬得住,他哪里用这般着急。
青楼里的老鸨子和打手,没有哪个不是吃人肉的。还有那嫖|客,花样百出,以为有两个臭银子,把女人不当女人。
若不是阿姐所在的青楼里,背后东家和老鸨子背景极硬,他和庞大哥不敢出手,否则他们早带着阿姐跑路了,哪里能这般一日日等下去。
“好,”他道,“二牛哥尽快去寻茱萸,我们早监视,早早寻见二当家,早动手。”
风倏地敛去,天上一阵惊雷,雨点子噼里啪啦打下来。
远在陶家所赁院落的一间卧房里,“坐月子”的阿井于昏睡中,猛地打了个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还欠一万字,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