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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陶蓁提早数上了银子。
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一万两,一万零一百两,一万零二百两……
数着数着,功臣们一一敲门,和她讨银子。
咚咚咚,这是洪三。以洪三为代表的一众世家女不但共同投了四千两,还贡献出大小五个冰窖。利润翻一番,应该的。连本带利给出去八千两。
咚咚咚,这是周小鱼。周小鱼带着亲戚们投了一百两,还帮她定了货船。利润翻一番,应该的。连本带利给出两百两。
咚咚咚,这是方夫子。以方夫子为代表的一众假和尚们不但共同投了八十两,还帮她寻到了几处合适的囚鸭仓,帮着她杀鸭。利润翻一番,应该的。连本带利给出去一百六十两。
咚咚咚,这是杏花。杏花不但投了二十两,还帮她寻了可靠的乡亲做帮工。利润翻一番,应该的。连本带利给出四十两,再额外赠与十两。
咚咚咚,这是黄大娘。黄大娘将平日积蓄与独子托人送回来的军饷共十五两做投入,还帮她奔走城里与乡间,随时传话给肖里正。利润翻一番,应该的。连本带利给出三十两,再额外赠与十两。
咚咚咚,这是张三。张三联合丐帮投了两千两,也帮她寻了二十处酒楼后厨。利润虽然可以翻一番,然这孙子坑她不是一回两回。银子扣着,滚。
再等一等,咦,还有谁没有敲门?她拉开门,梳子正在门外徘徊,不好意思来寻她。梳子没有银子,只拿才涨到两钱的工钱做投入,工钱还没有到发放的时间。没有关系,这位小妹妹平日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直接赠与二两银子买花布。
大门关上,她继续数银子。
咚咚咚,又是谁敲门?
哦,是阿井。
这位阿井裸着上半身,将一对傲人的胸脯送到她眼前。
她登时挪不开眼,想着自己家里既然有,多看两眼是两眼。
“你想要多少银子?”
她本以为他也是同她讨银子,他一开口就是重口味:“我要同娘子生儿育女。”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莫昏了头,你可是个傻子。”
“我是个大傻子,我们一起生个小傻子,一家三口笑哈哈,笑-哈-哈。”
哈你爷个头!
她心里一股鬼火冒,后槽牙一咬,蹭的睁了眼。
外头天光大盛,日到当空,鸟儿啾鸣。
眼前是一张英俊到想让人犯罪的脸悬在她的上方。
青年长眉入鬓,鼻梁挺直,皓齿微咬薄唇,不要脸的没有穿衣裳,挺着一对再不用作假的胸肌。
“娘子,我们……”
她怒从心底起,一个窝心脚踹过去,“生你奶奶个嘴!”
“哎哟……”阿井一声呼痛,滚落炕下,药油的清苦味掺杂着血腥气登时充斥整个房中。
隔着门是周小鱼着急的呼唤:“井哥,井哥你怎么了?可是伤口又裂了?你快出来我帮你包啊!”
陶蓁翻身坐起,脑袋昏沉,想了半晌,方明白这不是梦,躺在炕下地上哀哀□□的那个,也不是来要和她睡一觉的。
她撩开薄被下了地,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坐在炕边,依然黑着脸问:“为何贸贸然进我房中?为何不穿衣裳?我此前同你说过什么?可是要我重手掐你?”
他抬臂似乎要挡一挡,又瞬间敞开了怀抱,想给她掐一掐的充分自由,只垂首低声道:“我背痛……”
“哦……”陶蓁一时卡了壳。背上有伤,穿不了衣裳,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
她推他转过身去,只见他后背的伤处又崩裂,鲜血从烂糟糟的伤口渗透出去,汇聚而下,已打湿了他的裤腰。
“小鱼……”她连忙透过窗户呼喊:“进来带阿井去上药。”
小鱼本就在门外等待,闻言立刻推门而入,不敢去看这房中陈设,显垂着脑袋解释:“小的原本是想要井哥在日头下晾晾伤口,没成想他竟溜进了东家的房里……”
他上前将阿井一边手臂架在他肩膀上,就要拉着人出去,阿井却力气死大,像是片刻间就在那处生了根,他无论如何都拽不动。
阿井转回头看着陶蓁,薄唇瘪了几瘪,满脸都是受了委屈的童养媳的模样。
“你先去,我梳洗后就过去给你上药,可好?”她明白受了伤的人的脆弱,就像小满生了病时也格外粘着她。
他却不像小满那般好应付。
他垂首不语,靴中双脚扣紧地面,是一副要长在她房中的架势。
她只好放柔了声音,抬手避开他的后脑伤处,抚了抚他汗津津的前额,“再不听话就和离了你,让你从来哪来滚哪去。”
他瞬间松了根,乖乖跟着小鱼出了门。
两个男人的卧房里,阿井趴在炕上,小鱼给他擦着伤处。对着个二十三的傻子,才十七岁的少年人像个老妈子一般絮叨:“说好不吵着东家休息,怎地你就不听话呢?被一脚踹的开心吧?我看你日日得来一脚。”
他看着阿井的后背,除了新伤,竟还有许许多多旧疤痕,夜间在灯烛底下不容易发觉,现下大日头透过窗扇照进来,那些旧伤或大或小,大多呈圆坑,竟与……竟与在河里被礁石撞出的新伤形状极相似。
“井哥,你此前莫非也曾落入水中,被河底礁石剐蹭过?”他不自觉的压低声。
阿井的思绪还留在他娘子身上,喃喃道:“我没有吵娘子,我不说话。”
“井哥,你可还记得你从哪里来?是不是从河里爬上的岸?”
“娘子累累,我给娘子烧火……”
周小鱼一瞬间疑窦丛生,出溜下了炕,端端蹲在阿井面前,仔仔细细看着他。
这是一张极其英俊和温润的脸。
就连小鱼初初见他时,即便身为男人,也被他的风姿狠狠震了一回。
可因着阿井的眼眸中时时刻刻流露出一副浓烈的赤子之情,以至于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看。
如若他天生就不是傻子呢?
周小鱼伸出手,缓缓的挡在了阿井的眼眸前。
眉毛浓黑,长至入鬓。
笔挺锋利的鼻梁,像是一柄匕首。
嘴唇虽红润却极薄。
脸颊消瘦,线条轮廓顺滑的没有一点点赘肉,最后在最下头收出一个坚毅冷漠的尖尖下巴颏。
处处都合该是冰冷的,冰冷到随手杀上一两个人,或许连那尸体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不由想起江湖中对槽帮二当家的传言:
·说爱女人,也就只有一个相好,对旁的仙女儿皆不理会。
·说爱银子,除了他该拿的,下头的孝敬全都推拒。
·眼里揉不进沙子,看谁不顺眼就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大名儿早已在衙门里挂着,多少捕头想拿住他。
·不过才二十出头,却似冬日寒冰的一个人,人称‘玉面无情郎’。
玉面无情郎……小鱼看着眼前的这半张脸,任谁不说玉面,又有谁不觉着冷然无情?
他将手移开,露出阿井那双吧嗒、吧嗒的纯良眼神。
眼前又是一个英俊的傻子。如若不是有个厉害、泼辣的娘子护着,谁人都能上前欺负两把,推推搡搡吐他口水,他说不得还要笑嘻嘻。
这究竟是谁?
到底是不是传言中落水失踪的二当家?
二十出头,来历不明,一身明显是在河里留下的礁石圆坑伤,疤痂才褪不久。再加上前胸那条纵贯整个胸腹的刀伤……
“二当家,我……”他刚说出口,门口脚步声倏地响起,裙裾翩然,洗漱过后的陶蓁已抬脚进来。
小鱼蹭的站起身,“东家。”
阿井:“娘子……”
陶蓁坐去炕边,看着阿井的后背,向小鱼伸手:“金疮药,药油,纱布。”
小鱼忙将外用药送上去。
陶蓁开始替阿井涂药,手尽量放轻,因着用了心思,清秀的弯眉不自觉的轻笼。
“东家与井哥……可是相识已久?”周小鱼轻声探问。二当家失踪已有八个月,算一算时间,如若真的从京城来,在重伤之下,路上怎么也要耽搁三五个月。在青州府潜藏的时间多则半年,少则两三个月。
陶蓁随口道:“是啊,上辈子就识得,否则他怎地坑的我连个好觉都睡不好。”
阿井又嘟了嘴:“娘子……”
“莫喊我,我一听你的声音,脑袋都疼……”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废话少说,好好养伤,伤好给我好好卖命。”
她一边继续包伤口,一边问小鱼:“那位赵管事,去了何处?”
正说着,隔壁才补眠起身的黄大娘靠在了门边,打了个哈欠,“后厨院里那般吵,他竟然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我们走时不好打扰他,不知现下可醒来。”
陶蓁伸出指尖挑了一截金创膏,轻轻涂抹在阿井的伤处,淡淡道:“他累了,是该多歇歇。”
-
城东权贵聚集之地,一株参天古榕树下,是一座盖戳为“张府”的宅子。
宅子五进五出,雕梁画栋,假山长湖,富贵盈天的令人咂舌。
前院外书房里,瓷碗张手中拿着一本厚厚账簿并未去看,身旁的管家察言观色,赔着笑:“那几人说家中急等着拿了银子过中秋,想让大少爷多少还一些……”
瓷碗张淡淡道:“不过几万两的事儿,着什么急。去打发走,莫让他们守在门口,旁人瞧见丢脸。”
管家得了令,又道:“赵管事、还有此前借给姑娘用的几个下人还在外头等,大少爷想见哪个?”
“都唤进来吧。”
书房门轻轻打开,瓷碗张瞥眼看了看赵管事,“还记得要来?”
赵管事大气不敢出。
原本说好一大早就来报信,可等他一睁眼已经是午时,醒来时还是在逍遥酒楼的后院耳房。
他额上细汗密布,忙战战兢兢将得来的消息先说出来:“姓陶的那处乱七八糟,杀鸭的就有三处,据闻今日还要再增加两处;除了从咱们安排的鸭农处买鸭,她还委托了个和尚四处收鸭;又从她村里寻了许多村妇做帮厨,乱的不得了;丐帮的张三替她赁来二十个酒楼后厨,只用于夜间……”
他说到此时,小心翼翼道:“丐帮的人搅了进来,如若事后追究起来……”
“追究起来与我何干?鸭是她自己找的,契书是她自己签的,印子钱也是她愿意借的。丐帮若追究,那也是寻她。”
赵管事点点头,又继续道:“她一日打算卤两千只鸭,昨儿一夜该已达成……”
“送去了何处?”瓷碗张问。
“嗯?”
“两千只鸭出锅后,在何处存放?离交货还有六日,如何保鲜?”
短暂的怔仲过,赵管事一下子忐忑起来。一觉睡到午时,从昨夜三更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一旁的一位小厮主动请缨:“姑娘差小的们盯着陶家的动静,小的知道天亮后,那些卤味被送去了洪家。”
“洪家?洪少尹的那个洪家?”
“对,是洪家三小姐同陶家相熟,此前还曾邀约陶娘子去洪家赴宴。”
瓷碗张起身走了走,蹙起了眉头:“我竟未想到,她竟还识得洪家。”两千只鸭一出来就送进洪家,该是要在洪家保鲜,那奔的就只有冰窖了。
“洪家可曾在这笔买卖里投了银子?”他问。
“小的不知,小的们只敢远看,不敢近身。”
瓷碗张踱了几个回合,渐渐想通。和丐帮一样,便是洪家参与了此事损失了银子,也寻不到他头上。
至于印子钱,洪家也有把闲钱拿出来在柳印子处放高利,更不可能去自己查自己。
如此一想,洪家参与此事,更成了他的保护伞。
妙极,妙极。
他换了个话题,要去关心他妹夫:“成业的脸怎样了?”
“姑爷的伤不算重,可在外头青楼耽搁了些时日,现下要一下子治好却不算容易。老爷曾遣人去请吕神医,可那神医宁愿治陶家的傻子,也不愿看姑爷一眼。”
“怎地又扯上了陶家?”
赵管事忙插嘴:“此事小的知道,是那吕神医的大弟子落水,陶姑娘的傻夫婿下水去救人,却险些被拖死。陶娘子着急的顾不上矜持,当着人面就与他说情话。是那医馆欠她人情,总时不时差人去问诊。”
瓷碗张听得,嗤了一声,“死到临头哭都来不及,竟还顾得上说情话。也罢,再不说只怕没有机会了。”
“依小的看,我等对她太过当回事。自小的昨日跟着她,看她行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实在没个章法。手头用的人五花八门,叫花子、傻子、和尚、村妇……就差搭个戏台了。”
瓷碗张点点头,“我等把传言当了真,看来是高估了她。你今儿白日先莫跟她,去见见小妹,选定几个青楼、勾栏,问问她的心意。此番既然是为小妹出气,总要让她心里好过。”
赵管事连忙应下,跟着小厮一起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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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赵管事未露面,他的长随有全被派来“辅佐”陶蓁的卤味大业。
来的时候,正正巧遇上吕神医的大弟子杜郎中被拦在门外,面红耳赤听着陶蓁的讽刺:“哟,您还活蹦乱跳能串门,可真真是千古之喜。哪里像我家阿井,躺在炕上吃喝拉撒都是问题。您今日上门若是想看他的惨状,我便让我家阿井除去衣衫,也好让你看的真真切切,了了你那颗心疼药材、暗恨了好几个月的七窍玲珑心。”
杜郎中站在门口,一张老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要替自己申辩:“人掉进水里,随手拽个物件都像救命稻草,这是人求生之本能……”
“哦,你的本能是把人拖死,我家阿井的本能却是抱着你让你不沉底。原来你是人,我家阿井竟是菩萨……阿弥陀佛,方夫子还舍近求远抢着侍奉什么释迦摩尼,来跪拜我家阿井正正好。”
杜郎中愧疚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有全在门口看热闹,“不若你扑腾跪地来个响头,恩怨一了,多容易。”
他正说着,院门吱呀被拉开,陶蓁一张母老虎脸从门缝里闪出来。
“你若愧疚,便细细盯着……”她只说了个话头,在瞧见有全的一瞬间将未尽之言全都咽下去,将一个信封摔到杜郎中怀中,“赔偿事宜,一条条去细看。”
大门哐当一声又关掩。
杜郎中站了站,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一目三行。
有全见那纸上簪花小楷密密麻麻,便要歪着脑袋凑过去看。
杜郎中立时退后两步,将信纸重新塞进信封里,站在门口高声道:“陶姑娘放心,我杜某人欠下你、欠下井兄弟的,便是倾家荡产都去弥补……”
他将手中一摞药材往门栋上一放,又叮嘱:“这些药每日熬煮后用来沐浴,连续半月,能去腐除疤……使用禁忌,与昨日我师父开的药一模一样,千万莫用错。”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有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柳树背后,立刻从门栋上的那摞药材里掏出一包药塞进衣襟,想了想又掏出一包,连续掏出整整四包,捂紧衣襟就往路口走,直到瞧见一个躲躲闪闪的小厮,方招手同小厮道:“快,这些汤药熬煮出来用来净面,能去腐除疤……这是吕家医馆的药,送去梁府,叮嘱姑爷一定要好好用。”
陶家门前,院门打开道缝,梳子探手抓起仅余的三包药,一边走一边咕囔:“真真是抠,前来赔礼却只送来三包药……东家,还是煮好水夜间再用吗?”
陶蓁点点头,向周小鱼交代:“夜里再让他用,否则白日里用了见了日头,他成了小黑人儿,藏在家中三年都褪不去,我可就真不想再认他了。”
她已换好了外出衣裳,一边往外头走一边问:“有全呢?未进来?今儿可要借助他的眼睛帮我作证,没有人可不成。”
梳子忙跟着她往外头走,“方才没见着。”
待再拉开门,正正好瞧见有全站在了门外,陶蓁笑一笑:“你来的正好,我们走吧。”
三人行到巷口,抬手拦了辆骡车。
周小鱼站在门口,直到目送那骡车头不回而去,立刻进了院里换了衣裳,同趴在炕上的阿井道:“我有事出一趟门,你好好养伤莫动弹……若外出买佐料的黄大娘回来,你便同她说,我想起码头上的船可能有些小问题,再去检查一遍。”
他又细细看了看阿井背上的新旧伤痕,将那形状牢牢记在心里,抬脚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十一点多会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