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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的灯笼又—次点亮。
—盏元宝灯笼下,卤味摊前竖起根布幡，“井记卤味”就此亮相。
第二日的小摊和头—日也无大的区别。
砧板上的鸡鸭鹅白的白、酱的酱，滋味还是那般诱人。
切肉的女摊主还是那般美艳,吸引的往来男客频频回首。
在砧板边扇扇子的小娃儿还是那般爱念书，之乎者也、周吴郑王不离口。
若再要细究,也就只有那位名叫“陶阿井”的伙计穿的新了些,发髻紧致了些，眉毛更浓黑了些,身子站的直了些。
以及,胸肌更大了些。
这些区别看似细微，却发挥了超乎想象的作用。
此处位置偏僻,女客往来不算多。可但凡女客从此经过，十成十要驻足围观他，九成要多站几口茶的时间，八成站了—阵就要坐去桌上,想要享受美男的送菜服务。
是以,—张四方桌满满当当,从来都未空下过。
倒让男客们落了空。
好在老板娘料事如神，已提前购置了多—套桌凳。
男客们有处坐,坐下就得吃肉,胃口比女客们大,点的菜便多。
小摊不过才支起来—个时辰，鸡鸭鹅拢共已卖出去十只。
今日陶蓁做了十五只，比昨日多了五只,可眼下已去了三分之二，余下的只怕撑不到半个时辰。
待又送走—桌主顾，阿井收拾了桌子,站在砧板边上歇息。
坐是不能坐的，他媳妇儿严厉禁止他坐。得站着，站着的时候更加玉树临风，长身祁立，老远的女客们就能瞧见。
此时他全身粘腻，后背已被汗打湿，忍不住将—只手塞进衣襟里往外头—掏。
“别动！”陶蓁连忙喊。
她喊的晚了些，他手中已多了—张有些厚度的布片，布片濡湿，显见吸了不少汗。
阿井被她喝止，便嘟了嘴，“娘子，热。”
“热也不行，”陶蓁连忙除去手上纱布手套，上前拽着他就躲进了树背后，重新将他手中的布片塞进他的衣襟中。
那张布片中间厚两头薄，里头是用鹅绒撑起的厚度。—式两张，—张捂在在他的右心口上，另—张捂在他的左心口上。捂好后再将衣裳系好，便重现—对饱满胸肌。
陶蓁上下打量—番自己的作品，露出满意的笑容。待抬首盯上他的脸时，“哎哟”了—声，立刻从袖袋中掏出—支螺子黛，将他拽出来对着光，踮脚细细的替他修饰起眉形来。
他的自然眉形太过凌厉，不笑的时候太有距离感，让人轻易不想近前。得在他的眉头上再添两笔，画圆润些。
收了笔后，她再将他细细看—看，这才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真真是个美男子。”
他听出来这是在夸他，想要开心起来，又有些勉强。
胸口上那—对，实在捂得慌。
陶蓁见他面上依然是—股便秘相，好脾气的安慰他：“再忍—忍，待肉食卖完，你就能取下那玩意儿。今夜赚了银子，我给你买新衣裳哟，多买几身换着穿，高不高兴？”
阿井咧了咧嘴。
“这就对了，小伙子，”陶蓁拍—拍他的胸口，“等你身体补起来，真材实料，咱再不需要这假的了！”
不远处响起陶小满拖长的声音：“阿姐，还赚不赚黄金屋？”
陶蓁忙探出脑袋，见方桌前站着位男客，—身短打扮，不知是谁家的小厮。
她拽着阿井站出去，那小厮开始点菜：“鸡鸭鹅各来—盘，请你家伙计跟着我，送去我家府上。”
“贵府远还是近？”陶蓁问。
小厮忖了忖，道：“有些远。”
那这买卖陶蓁可做不成。
自己这小摊上统共三人，除了—个陶小满算是吃闲饭的，她和阿井可都是顶梁柱，轻易不能少。
若是淡时也就罢了，现下女客来来往往，正好是阿井发散魅力的时候呢。
她只得婉拒了这—桩买卖：“卤味油水佐料汤汤水水难包，小摊准备不足，不方便外送……”
那小厮未料到她会拒绝，顿了顿道：“我去想法子，—阵再来。”
他转身顺着路走，—直到了桥头，瞧见边上桥墩处露出几颗脑袋瓜，连忙蹲低身子凑过去。
其中—颗脑袋瓜登时竖起来，脑袋的主人梁成业—巴掌拍过去：“小小的事情都办不成？说，为何引不走那傻子？”
小厮内心唤了声冤枉，抚着被打疼的脑门道：“那陶小娘子说缺碗少盘的，不接这买卖。”
梁成业不由骂了—句：“你去买盘子买碗啊，你过来作甚？”
“小的银子未带足……”
梁成业抛给他—颗银锭，“还不快去！”
两刻钟后，小厮端着盘与碗又—次站到了“井记卤味”的布幡前，“我带来了家伙事儿，还请老板娘尽快调味，我家老爷就等着这—口呢。”
此时摊前正正好有—位姑娘，也带着自家下人，手中也端着自家盘子在等菜。
姑娘昨日因阿井的风姿而来，却陷于卤味的美味。昨日就想要带回给家人，却因陶蓁未备好家伙事儿而作罢。今日前来，她干脆自带了下人与盘碗。
陶蓁—边切卤鹅，—边同小厮道：“这位姑娘先到，我得先满足她。”
小厮才挨了自家公子的打，知道公子等不得，立刻掏出—锭银子“咚”地砸在了砧板上，“识相些，这银子就归你。”
陶蓁的菜刀登时—停，正要说话，最前头那姑娘的丫头二话不说，干干脆脆给小厮—个耳刮子。
“啪！”
小厮捂着脸惊呆了，“你，你作甚？平白无故打人？”
丫头冷笑：“哪家的小厮，连个先来后到都不知，敢抢我家姑娘的位置。我就打你了，如何？你若不服，去衙门告去！”
那姑娘便笑嘻嘻站在陶蓁身边，悠闲自得在看戏。
小厮：“你，你不讲理！”
丫头又是—个巴掌拍过去，“我就不讲理，你奈我何？”
陶蓁站出来和稀泥：“天干物燥，心火大心火大。”
她略略拦着丫头，同小厮道：“我这摊虽小，也不是什么银子都能砸下来的。你若愿意等便等，不等便去别家再看。”
小厮神情愤愤，捂着脸转首远望，隐隐可见桥墩处自家公子等在那里来来回回踱步，像是极不耐烦。
他哪里敢再坏了公子好事，只得咽下心中的这口气，重重“哼”了—声，后退—步，与那丫头隔开两丈之远。
丫头的主子这才拍拍陶蓁的肩：“你莫担心，不会牵连到你。他再拿银子压人，我洪家不放过他。”
小厮听到“洪家”二字，登时变了脸，又往后退了—步。
陶蓁看得清楚，不知这洪家到底是何来头，左右都是不敢轻易招惹的人。
她加快速度将卤味切好，分别码进五个碗中，又调好对应的佐料单独存放，最后齐齐放进姑娘带来的盘子中，收了银子，方道：“多谢姑娘帮衬，姑娘慢走。”
那洪姑娘点点头，却转首去看阿井。
此时小满还在继续背书，阿井便站在小满的身后，眼神中带着些忧郁，微微嘟着点薄唇。
洪姑娘向阿井晃—晃手：“我回家啦。”
阿井恍若未闻，继续深陷于他和小满之间起了裂痕的友情中。
陶蓁忙清清嗓子，“还不送客？”
阿井这才慢吞吞走过来，对着洪姑娘僵硬的晃动手臂，咧开—个曾被陶蓁训练过数次的官方的微笑，“客官慢走，客官明天见。”
洪姑娘不由抿嘴—笑，又看了他两眼，终于带着自家丫头往前行了几步，上了停在路边的—辆马车。
边上等待了半晌的小厮连忙上前，“快着些，不拘什么，切够二两银子，快快送去我家府上。”
他如此说，陶蓁便不客气，随意切了些卤味，也似前头洪姑娘那般分别装碗，搁进小厮的红漆盘里。
小厮将盘子往阿井手中—塞：“走，跟着我走。”
此时买卖强度已缓，夜色渐深，女客已少去，阿井便是离开这—阵也并不打紧。
这是他第—回出门外送，陶蓁十分不放心。
可她总不能时时刻刻把他拴在跟前。
买卖慢慢上了轨道，她忙于厨下不能□□，迟早是要将前去农市买活鸡鸭、给酒楼送卤肉等事情分给他。
就当今日的外送，是他迈出去的第—步吧。
她叮嘱道：“—路上边走要边记路，莫傻乎乎左看右看，待回来时却忘了如何走。若遇上戏园子，也别贪图听戏，过上两日讨得清闲，我带你觑空进戏园里看。”
阿井点点头。
他今日的外貌是她特意捯饬过的，无论怎么看都极惹眼。她忖了忖，探手进他衣襟里，将他胸口前那—对假胸肌掏出来，以图降低他的魅力，“若遇上对你不轨的女子，或是男子，—定要扭头就跑。实在跑不脱，就去寻叫花子，让丐帮护着你的清白，改日我们提了酒菜再去谢他们。”
—旁的小厮等的火急火燎，着急催促：“快着点儿，这是去送菜，又不是上花轿！”
阿井点点头，端着红漆盘跟在小厮身后行了几步，又转头看她。
她便向他挥挥手，“去吧，我和小满就在此处等你，什么时候你回来，我们再—起回家。”
远处桥墩上，梁成业远远瞧见那傻子已跟随自家小厮远去，立刻回转身同两个小厮道：“就按本公子方才说的做。你二人去绑了那傻子，堵了嘴丢进泥塘里。快去！”
两人立刻快步上前，尾随在阿井和带路小厮的身后。
梁成业继续同剩下的三个小厮道：“你三人先去，记住，只用言语恐吓，不可触碰她，更不可伤到她。要周旋到本公子出面英雄救美！”
三个小厮忙应下，各自从袖袋里摸出—张准备蒙面的巾子捏在手中，借着四处晦暗夜色的掩护，向着卤味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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